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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水的性子同温珩千差万别,你气他也好,恼他也罢,他既不会道歉更不会哄你,往那一杵便默了下去。
慕禾拿他没辙,偏偏心里头火气又憋得厉害,便只当他不存在,同从前一般散步看书,调和自己的情绪。
翌日一早九龄按着往常习惯来送信,进屋后一眼瞧见杵在慕禾身后默不作声的渝水,杯盏在手中绕了几圈,才小心翼翼问,“师父,这位是……”
慕禾喝了一口清粥,“韶雪殿的长老如今对你印象怎么样?”
“应该……还过得去。”九龄干咽了口唾沫,“可是师父,你背后站着个人……”
“我昨个听说,韶雪殿来了位容貌惊为天人的小公子。”慕禾撑着头,懒懒道,“我听说梨清颇有几分颜控的脾性,你可还拿捏得住?”
九龄一愣,神情明显的动摇,“我不知道。”竟也不再去问渝水的事,“那公子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慕禾以指轻轻扣着桌面,思绪一转,起了身,“我如今身子仍是不大爽利,你又涉世未深,叫人放心不下。渝水,你代我去看看具体境况,若那乖张之人确是来抢人的,我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九龄听到渝水的名号,瞳孔微微紧缩,满脸惊讶,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慕禾回身直视着身侧那面色漠然度外的男子,”九龄是我新收的弟子,再往后便是栖梧宫之主,你的主子。你也知道,我就是个挂名的,向来不管正事,所以你也没必要留在我这。这件事办完之后,你要么回去慕容凌那,要么就随着九龄身边,别再来同我浪费时间。“省得瞧见了心烦。
在慕禾转身回眸的一刹那,渝水便自发的微微低敛起眸,听她道完那一番话后,神情冷漠得似是一块坚冰。这倒不是做出了什么反应,而是他犹若雕琢出的五官呈现出的表情,从小到大几乎都只有那一种。极平静的瞧着她,”我不会走。”
这样的回答太过于出乎意料,慕禾怔忡了好半晌,几乎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待得看到九龄切实的反应,才沉了脸色,“你说什么?”
“你身体不好,我不走。”
慕禾哼了一声,“我身体好不好与你何干?”
渝水冰冷着表情,平静道,“你怀孕了。”
一旁的九龄如遭雷击,瞪大眼睛傻在原地,磕磕巴巴,”怀……怀孕?!”
那两字由他口中道出,就像是被人毫无预兆的掀了伤疤,撕扯到内心极深处的痛楚,慕禾抑不住寒声低喝道,“闭嘴!”
九龄以为是在说他,整个人一缩,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的屏住呼吸。
大厅之内,玄衣男子神情冷漠依旧,低头俯视着慕禾,四目交接,看清她眼底的愤怒与抗拒亦没有丝毫的退缩。
淡淡的,重复了一遍,“我不走。”
“……”
事实证明,人还是会变的。
慕禾原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明明她才是被违抗了命令的那一个。可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才发觉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一份反抗。甚至,是有些惊喜。
她一直盼着渝水身上能有一丝人情味,就像正常人那样,会有自己的思量,而非栖梧山庄的一柄剑。这样,她才会觉着自己还是有一个贴心的朋友的。
原本在老嬷走后,她就只认三个人,温珩,华云,渝水。可惜这么些年过去,他知道的仍是只有栖梧宫,与她渐行渐远。这种境况,多多少少会让她觉着寂寞。
“九龄的事……”
“我会派人查清,不会让白拂搅局的。”
“……哦。”
是哦,不是恩。渝水垂下眸,知道慕禾的火气无端的消了大半,没再同他刻意用高高在上的语气,所以终于敢开口,同她说一些话,“粥要凉了。”
慕禾扫了陷入呆滞境地的九龄,低头喝上一口粥,才对他道,”白拂便是那世间谣传的狐狸精,唔,公狐狸精,皮相生得尤为惑人,性格乖张,有三十二位妻妾。他的长子年纪略大于你,名为白华。白拂早年放浪形骸,得罪了不少人,索性常年隐居,今个出山九成没有什么好事。”
九龄自知得老实本分些,拎清楚此时此景哪些能问哪些不能问,遂压下心底其他疑惑,只是道,“师父似乎对白拂有不浅的结缔?”
慕禾搁下瓷碗,默上半晌,“没有的事。”
……
人道,年少轻狂的时候,哪能不爱上两个人渣。虽然喜欢这个人渣的,不是她慕禾,而是月娘。可兜兜转转的一趟回忆下来,也总会让人唏嘘不值,怎的偏偏时运不济到如此的地步,竟遇上了这样的人渣。
十六过后,慕禾携温珩出来历练,肩负寻个衬心郎君的重任。认识月娘是出于一场意外,即便是软玉阁的头牌也是会卸下珠钗脂粉,亲自背着药篓上山采药的,慕禾当时见她那样纤细漂亮,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贵小姐模样却只身一人在山野,便顺道将之护送了回来,殊不知这一趟回的却是软玉阁。
软玉阁其实很雅致,没有浮华夸张的装潢,所以将开始慕禾也并不知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风月场所。只晓得月下翩翩起舞的月娘,惊为天人。
看台处总是人满为患,所以慕禾总是同温珩一齐坐在屋顶上,双手托腮,做思索状。一回看得兴致上来,有感而发,”若月娘是男子,我定会娶了她的。“复又想,温珩可不就是男子么,便戳了戳他,”你呢?想不想娶月娘?“
温珩不知为何总是对歌舞弹奏等等好看得不得了的东西不感兴趣,枕在她的肩头都快要睡着,被她两下戳醒,便懒懒回,”不娶。“
慕禾从齿缝中发出一声啧音,颇有几分感慨,”你还是太小了,没有咱成年人的审美啊。“
“哪儿美?”温珩靠在她身上,声音慵懒却问得一本正经。
“脸呀,身段儿啊,你看那腰,又细又软,看那皮肤,这这这,那那那,多好看!”
温珩嗯了一声,“夜里太暗了,看不清楚。”
慕禾默了好大一阵,”你得把眼睛睁开才能看见。”
屋顶上的风总不能停歇,带起细碎的发轻轻浮动。温珩抿了下唇,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线,远远映衬着斑斓的灯火,靡丽若晕染星辰。看了一小会,丝毫都未能牵动地重新闭上眼,伸手抱住慕禾,“阿禾,我好冷啊。”
“……”
慕禾方知榆木脑袋开不了窍,劝解无方,只得将披肩裹了一半给他任他安分去睡了。
此后每回去看月娘,都是她在屋顶看得津津有味,温珩则裹在她的披肩里睡觉,夜深露重,几回都险些冻出伤寒。
慕禾尤为喜欢月娘,所以慢慢同她亲近,好在月娘不若传闻中的高冷,一来二去也渐渐同她熟络。
遇见白拂正是一回在月娘的闺房中的同她讨教之时。月娘刚好去内屋屏风后拿东西,洞开的窗口黑影一闪便跃进来一个人,衣饰花哨,眸眼似蕴着桃花,眼角未翘,只那么半依窗口静静将人瞧着,都能透出一丝入骨的媚意,无端叫人心跳快了几分。
“你便是月娘?”白拂笑吟吟地开口,半眯着眼淡淡审视着她,眸光中有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轻佻,偏偏也不会让人觉着过于轻浮而厌倦,“美人之名,名不虚传。”
慕禾左右瞧了瞧,才发觉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可那不重要。忙对他摆了摆手,“这里是女子闺房,你身为男子是不能进来的。”向来同她形影不离的温珩都止步门外了,他这么闯进来,让她觉着十分的不公平。
白拂一听,勾唇笑了,眸光潋滟似是都能勾人魂魄,”我都进来了,你还要将我丢出去么?”
慕禾道,“按理说,是这样没错。“
”你忍心么?“
慕禾眼见屏风后的人就要出来,心中一急来不及回应什么,两步上前,一手抓过白拂的领口,身体前倾,霎时间便拉近了两人距离。
白拂见慕禾毫无预兆得凑上来,姿态又如此之暧昧,下意识以为是美人献吻,唇角未翘还未来得及迎上,心口便受了一记狠狠地膝击,下一刻整个人天旋地转,被径直丢出了窗口……
慕禾还站在窗边往下看了看,像是要确认他有没有被摔死。
白拂心口本就受了伤,坠地后一口老血都被震了出来,看到三层窗台探出来的小脑袋在瞅他一眼后,心安理得的缩了回去,不由默然。
这是……什么……情况。
他明明是花重金约了月娘才去见面的!
事后对温珩提及此事,问他在楼下等着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了伤的人。
温珩默了半晌,“见过,我看见你把他丢下来了。”
慕禾咬着糕点,“恩,擅闯女子闺房的多半是登徒子,而且他长的就是一副登徒子的模样。”
慕禾彼时常年呆在栖梧山上,涉世不深,对于风月场所知道得更是少之又少。温珩不便多言,只得委婉道,”说不定,他是月娘请来相见之人,你下次还是莫要,恩,上手太快了。“
慕禾摆摆手,”他都把我认成月娘了,他不是熟人,不会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