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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小憩刚醒,便见小竹跌跌撞撞跑进来,一脸沉重,唤着出大事了,扶住她的胳膊就要往外带。
慕禾披上件外衣,迷迷瞪瞪随着她走,一路走到温珩书房,浸了许久的冷风后才算是清醒,慢了许多拍的问她,“唔,怎么了?”
“小公子犯了错,庄主正要罚他,这大雪的天怎么的责罚都摧残人呀,您怎么舍得?”小竹絮絮着。
慕禾继而又迷糊了一阵,“他犯了什么……”错了……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被推进了书房,小竹支支吾吾传唤着,“庄主,夫人到了。”然后迅速从后将门合拢,退下了。
慕禾双手捧着暖袖搁在隆起的肚子上,怔忡站在门口,方见小白老实巴交低头远远站着,温珩负手于窗边站着,清雅面容上丝毫笑容都无,端着三分冷清的模样。移眸见她出现,眸光轻轻潋滟一瞬,刹那间便也似是淡了几分冷漠。
“娘亲……”小白言语中升腾起几分依赖,十分有效的软了慕禾的心。
“这是……怎么啦?”
这样的境况,慕禾惯来是帮衬弱小的那方,故而言语时不自觉就迈步朝可怜兮兮垂着眸的小白那去了。
“他将我珍藏的字画毁坏了。”温珩适时开口,语气之中丝丝幽怨的委屈,似有若无,着意咬重了“珍藏”二字。
慕禾脚下微微一定,回眸得见温珩一双清润似月的墨瞳直勾勾将她盯着,微微抿起唇,恍似她若再偏袒小白分毫,就是天大的不公了。
小白身子轻微晃了晃,深觉不妙。自从他进屋对爹爹坦言一切,上缴罪证之后,他爹便冷着脸一直在窗口站着。在小竹搬来娘亲这位万试万灵的救兵,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中,方才还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控诉意味十足。
此情此景……慕禾顿觉难堪,长长的呃了一声,倒真没往小白那去了,走到书案前,“什么墨宝这样珍惜?还能救么?”
目光触及桌上被墨侵染大半的丝帕,面皮一热,长久的默了。
……
同刚和好的那一阵,慕禾心底总是担心他介怀过往被动的冷漠,想着要表现得热切一些,一来二去,便干了不少如今回想都觉老脸挂不住的羞耻事。
这丝帕便是其中之一了。
慕禾至今都无法麻溜儿的道出缠绵情话,只晓得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将温珩抱上一抱,亲上几口,总觉自己的努力还是不够的。
一日在书房练字,极不经意的翻了两页诗集,瞧见上头缠绵悱恻,真挚直白的情谊,定了定神,什么都还没做便觉着尴尬得不行。
无论是从话本还是现实,但凡是见着有人以诗歌传情,堂而皇之的说出、写出那样缠绵的句子,慕禾牙根都要给人酸倒,既觉着俗套,又觉浑身不舒坦,非要避开来才好。
合上书,复写了三两字,最后依旧是心绪不宁。讪讪走到窗边,确认左右无人,将窗子关好了,才怀揣着一颗莫名忐忑又羞耻的心,在一方丝帕上抄了两行笔触清丽。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写完之后,兀自面色绯红,静静瞧了那两行墨迹许久。想着既然都厚着面皮写了,不送出去就浪费了心中这一番的挣扎。
可要怎么拿出手?径直塞给他么?
思虑浓时,房间门给人轻扣了扣,慕禾慌忙扫一眼桌上摆置的丝帕,面上热意更甚几分,将之往边上挪了挪,却到底没掩饰起来,应了句,“恩,进来。”
温珩迈步进来,声音温润,“在练字?”
慕禾有些紧张的迅速抬头扫他一眼,“恩,一时兴起,便练着玩的。”
“怎么将窗子关上了?”
慕禾哽了哽,“唔,是忘了打开。”
温珩笑着应了一句,“打开光线会好些。”见慕禾忙不迭点头,过去将窗子推开,顺道走到在书架抽了本书,在临近的小茶桌边坐下了。
温珩处理完事情回来后基本都会随着慕禾一起,要么皆呆在书房里看看书,要么携手出去散个步,既不过分热烈,也无多少痴缠,安宁相伴,却稳固的将她守着。
和好之后,他对于她几乎寸步不离的相守,还是彰显了其心底不欲人知的脆弱。
慕禾心中知晓,更心疼,偏偏莫名尴尬羞耻感横亘……
几番辗转,才僵着背脊唤了句,“温珩。”
“恩?”一声回应,似是愉悦的轻哼,他喜欢她唤他时的语调,不软不硬,却比平时说话稍作轻柔一些,仿佛不经意便含了一份叫旁人察觉不出的温柔。
只有他听得出来的,她的心软。
可等了一会儿,那头却无话了。温珩抬头去瞧,只见慕禾低垂着眸只是望着笔尖之下空白的宣纸,像是有点儿紧张似的,紧紧捏住笔杆,指尖都隐隐有些发白。白净若瓷的脖颈为光影勾勒出修长而优美的曲线,如玉的耳垂悄然染上一层浅淡的粉红。
温珩心中微微一动,含笑轻声问,“怎么了?”
慕禾面色始终平静若素,良久,“没什么,只是想唤一下你。”
温珩只是笑,嗯了一声,再未道其他了。
慕禾半是失落半是松口气的放松了身子,没心情再练字,同样在书架上挑了本书,思忖着还是等晚上。到时候黑灯瞎火,把帕子往他手里一塞,让他明天再看就行,便没了那么多相对的尴尬。
如此,才算是定了心神。
兼之书中内容精彩,没一阵慕禾便将那份局促抛诸脑后,认真沉浸于书册之中了。
透着洞开的窗,一阵清风拂过,书案上满桌的纸张轻轻浮动,或似不稳。
慕禾并无察觉,温珩起身,越过书案将窗子带拢,回来的时候脚步却在书桌边顿了。
默一阵,又绕到慕禾身边,同她挤着在一张宽椅中坐了。弯着唇抿着笑,垂眸凑到她跟前一声不吭伸手将她抱着。
慕禾心思还沉在书里,被他抱得莫名了一下。然则这等的事发生的频率很高,她也不再去计较,顺从的歪在他的肩头,举着书看。
后知后觉,复又有一丝异样攀上心头。慕禾手指收敛,微微从他怀中抬头,扫了温珩一眼,见起眼底眉梢俱是暖暖笑意,脑中轰然一声,便是感觉整个人都熟透了。
“是给我的么?”温珩见她终于放下书,忍了半天的话才道了出口。怕她左顾而言他,还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丝帕。
慕禾起初尴尬伴着莫名羞涩没做声,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才终于能缅起一份淡然,“恩,给你的。”
温珩听罢,笑意更浓的伸手去取了丝帕,竟是垂着眸,靠在慕禾的头顶,默然看了许久都没有作声,只是笑。
慕禾在他怀中给他笑地浑身不自在,不想让他继续这么瞧下去,伸手便是勾住了他的脖颈,将之拉下来些许,仰头印上唇去,深深缠绵。
原是她的主动,最后却也是她被吻得气喘吁吁,险些晕倒在他的怀里,丝毫力气都无的被他扶着腰,箍在怀中贴近着。
迷瞪瞪着睁眼,不知多久才缓了过来,却见温珩竟一直没有撒手,握着那方丝帕,笑意未褪满面欢喜地瞧着。惯来偏淡的唇色红艳欲滴,眸中更盛秋水潋滟,见她抬头,又是低头吻了去。
“阿禾……”他在她耳边呢喃。
“恩?”
声音轻笑着满足,“我知道了。”
……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两年过去,慕禾再见这一小方丝帕真是思绪万千,颇有给人挖了酸气儿黑历史的感触,当着孩子的面,又更加讪讪。
“这,似乎不是什么名家的珍品。”慕禾只得隐晦朝温珩传达着讯息,“也不是……不是不能补救的,恩……最重要的,是莫吓着孩子了。”
后头一句稍加偏袒,温珩果然委屈,抬眸轻声道,“我还未责备他一句。”
慕禾心底又是长长的呃了一声,只得转向,冲小白道,“爹爹不让你来他书房玩,更不许你乱动东西,你怎的不听话呢?”
小白虽是自知有错,但并没有太过怯弱的模样,只不过低垂着头,脸色偏白,“我昨天帮娘亲来书房取墨,袖口不甚带到了桌上的这方丝帕,砚台中墨迹未干,便沾了些许。还以为是可有可无之物,便顺手带走了,经小竹提点才知道是……爹爹珍惜之物。”
慕禾一思量,确有此事不假,这么说他也只是无意之过了。
温珩淡淡开口,“往后三天,每日清晨去后山上练剑一个时辰。”
这处罚虽轻,可这几日连着大雪,天寒地冻的,手在暖袖外头搁一会儿都嫌冷,莫说是去那无人扫雪的后山练剑了。
小白没敢反驳,正要应答,慕禾急急拦了他的话,“小白只是无心之过,不需要这样吧……”一顿,见温珩又要开口,紧接着道,“帕子我给你救回来,可以救,一定能救。”
温珩得了这句话,终是释然笑了,“恩,那便不罚了。”
趁热打铁,敛袖亲手提她磨墨。复扫一眼小白,小白自觉告退,带上门离开……
……
翌日,小白的书房。
小白站在案前写字,一面分心,“阿爹啊,这回我使的苦肉计算是将功抵过了否?娘亲也给你补了情书。”
温珩看着他落笔,亦提点他哪里应该注意,顺带回着,“恩,做得好。”
小白闻言抬头,“未得嘉奖么?”
温珩也不去计较本就是他将丝帕弄毁了事,不过心情甚好,语气温和,简单问,“要什么?”
“我想出山庄,到外面走走,见见世面。”
“可以,不过得等你的弟弟或者妹妹出生之后,一起去。”
多年争宠回回都败下阵来,小白也只剩了认命,酸溜溜道,“爹爹真是半分都离不得娘亲。”
“写你的字。”
……
栖梧山庄与韶雪殿联姻之后,凌霄宫不复当初声望,日渐衰败,最终没落。南陆之地,可谓一家做大。
北陆新帝虽然手段雷厉风行,可根基不稳,多数还得仰仗温珩朝中人脉疏通,墨族财力暗中支持,南北两陆关系空前的稳定和谐。
此番,几乎都是温珩的功劳。
然则便就在栖梧势力如日中天之际,他忽而撂摊子不干了。
而这一切的变数的开端,皆因为……
来年开春,慕禾给他再生了个女儿。
由此一说后,人皆传闻,栖梧山庄温庄主宠女儿实乃一绝,小娃娃大冬天的要吃山下热乎乎的蒸枣糕,他便踏雪无痕,提着内力一路赶着给她揣在怀里带了回去。
人言如此赞叹,将会牙牙学语的小女娃却冤枉得厉害。
阿爹撂摊子不干,是因为娘亲要在南方温暖些的地方待产,不能在栖梧山庄呆,一丢手几个月之后,就懒得再去捡回来了。
至于那蒸枣糕,亦是娘亲要吃的,她不过在旁边帮了下腔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