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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县后衙。
一朝天子一朝臣,县府衙门也一样,以往裴行俭当县令的时候,后衙管事的是裴家的家将裴木。如今长安县换了主人,管事的,变成了长孙诠从家里带来的一位老账房。
账房往往兼任着幕僚的角色,此时这个老帐房,正在房中和长孙诠谋划着什么。
“小人不明白,您为何要请河南郡公将那些将作监的匠人交给长安县发落?赵国公有过交代,既然打不死,就不必去招惹那萧兰陵,两方相安无事最好。”老幕僚不动声色的问道,但语气之中,分明流露出三分不满。
“我招惹他了?”长孙诠笑的浑身肥肉一阵乱颤:“那些匠人可是帮过萧兰陵大忙的,又是从他的庄子给抓走的,若是给押到刑部过堂定罪,他萧兰陵的面子朝哪里放?我这可是帮他留了面子,他谢我还来不及,怎么好怪我?那可真是不识好歹了。”
“可若是萧兰陵上门来理论,甚至讨要那些匠人,如何是好?河南郡公虽答应将他们交给长安县发落,但长安县也不能将他们无罪开释。”
“上门?老福,你想多了。萧兰陵不是傻子,这时候上门无异于把脏水朝自己身上揽。我料定他必定不敢上门,只能吃了哑巴亏,让整个长安县都知道,终南山小神仙,这次要真真切切的当一回缩头乌龟!”
说道‘乌龟’两个字,长孙诠不自觉的就加重了语气,还露出一副恨恨的表情,好像骂萧庭一句“乌龟”,让他感到非常的解气似得。
“哎……”
见长孙诠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那个叫做‘老福’的老账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自家这位少郎君,向来是沉稳练达,当年连太宗皇帝偶尔见过他一次之后,都对他大为赞赏,甚至将小了他快二十岁的衡山郡公主许配给他,足见看重。
可是不知为何,从陕州来到长安这天子脚下花花世界之后,他却不知不觉中像是变了一个人,心胸一日比一日偏狭,行事愈发的有些狂乱起来,似乎要将这些年压在心底里的不得意一股脑发泄出来一般。
正想着,忽然有长安县的属吏前来禀告:兰陵县男来访县尊大老爷。
“恩?他还真敢来?”长孙诠接过拜帖,微微一愣,脸上的得意笑容渐渐的敛去。
老福看了看长孙诠,叹了口气,然后对那个属吏道:“你去回禀萧兰陵,就说县尊进京公务去了,不在县衙,也不知何时回来。”
“不!”
长孙诠豁然站起,冷笑道;“来了也好。不,来的正好,他不来,丢的是面子,来了,我让他面子里子一起丢个一干二净!”
……
萧庭递了拜帖,带着熊二和两个家丁,等在长安县县衙大门口。
以前这里是裴行俭的地盘,萧庭常来常往,熟门熟路的,看门的几个衙役都认识萧庭,有个叫叶添龙的家伙还是当初一起救过灾的老相识了,笑嘻嘻就要过来问安。
“还真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萧庭望着这个老相识,有些唏嘘。
当年也算是裴行俭的老班底,一起共过艰难的,论资历,叶添龙怎么也该当个班头了。若是裴行俭还在长安县主事,就凭着地震中他敢跟着一起进瘟疫蔓延的蓝田村救人这点,说不定都已经提拔了县尉。只可叹他命运不济,刚有了点功劳,就换了个领导,被当成前任的人发配在这里看大门。
感概归感慨,萧庭却是板着个脸,冲熊二使了个眼色。
熊二上去拦住了要来问安的叶添龙,小声道:“你有这份心就好,问安就不必了。不是爵爷得了势就翻脸不认人,如今长安县令可不是裴喜闻,和咱家爵爷怕不是一条路子上的,你来讨爵爷的好,当心吃县尊的罚,爵爷是为你好。”一边说,一边塞了颗指头大的小金果子过去:“爵爷给老弟兄们买酒喝的。”
“多谢熊二哥提点,谢爵爷的赏。”叶添龙也是个人精了,一点就明,收起脸上的笑容,没多说一句话,远远的冲萧庭一抱拳,然后走回县衙大门口,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就是例行过来问问似得。
就喜欢跟这样的明白人打交道。
也是巧了,叶添龙刚站回去,吱呀一声县衙中门大开。
一个中年胖子提溜着官袍,从里面大步的跑出来,满脸热情的迎到萧庭面前,一躬倒底,大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久闻萧兰陵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是大慰平生!”
萧庭给这满脸堆笑的中年胖子搞愣住了。这袍子他是认识的,以前裴行俭常穿,长安县令的制服嘛。可眼前这人,热情的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和自己想象中的长孙诠完全就是两个人。
按照正常套路,作为反派配角,长孙诠本应该是嚣张跋扈,要自己认罪道歉才肯放人,甚至提出要自己从他胯下钻过去,然后剧情忽然反转,自己搬出一大堆老将名臣,或者想出一个绝妙的反击招数,用冷冷的目光吓尿他,完成一出完美的打脸才对。
这胖子,不按套路出牌啊!
“哎呀哎呀,唐突了,下官便是长安县令长孙诠。在下初来乍到,早就该去府上拜望兰陵男,无奈公务缠身实在脱不开身子,多有失礼了。”
中年胖子长孙诠哈哈大笑,不由分说的拉着萧庭的袖子,朝县衙大门一指点:“来来来,在下痴长几岁,托大叫你一声贤弟。贤弟还请里面请,咱们兄弟后堂说话。”
装,接着装。若是长孙诠稍微收敛些,萧庭说不定还真被他唬住了,说不定自己误会了人家,毕竟之前没见过面,只是风闻他在朝廷上攻讦过自己而已,也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也难说。
何况,由于一些无法说出口的原因,萧庭心里对长孙诠多多少少有那么点疙瘩,挺不好意思的。
可是现在长孙诠摆出这副亲热过头的做派,反而适得其反,倒是让萧庭能肯定,这家伙绝对没安着什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连萧守道那种妖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没这么热情的,何况你这个久在官场上混的中年人。
不就是装嘛,这种事,萧庭也很拿手,笑呵呵的跟着长孙诠走到了后堂。两个家丁身份太低在门口等着,身后就站了个熊二。
萧庭还没落座,便道:“惭愧惭愧,是小弟来的晚了。久闻兄长大名,听说兄长就任长安县,小弟高兴的好几夜都睡不着觉,一直想着来拜见兄长。可无奈家中贫寒啊,拿不住像样的见面礼,迟迟不好意思上门。”
“呃……”熊二有点想要干呕。
长孙诠也是微微一愣,但立刻便是反应了过来,哈哈哈哈哈笑的满身肥肉都在发抖:“兄弟这是哪里话,咱们贵在神交,提那些虚的俗物作甚。只要贤弟有这份心,我也就是知足了,日后你我兄弟都在长安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少不了来往帮衬着。”
“是是是,还是兄长有见识。”
萧庭说着说着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帮衬,小弟如今还真遇上一件难事,要请兄长帮衬帮衬。”
“说!”
长孙诠重重的一拍桌子,怒道:“哪个不开眼的惹到了贤弟头上,贤弟尽管说,哥哥我给你做主!不要命了,敢惹贤弟你,那就是不给我这个长安令面子,不给我面子,那就是不给赵国公面子,作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