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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哈哈哈……”
滕别伸手在脸上抹了几把,将隆鼻胡须尽数抹去,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
玛莲达啊的一声惊呼:“幽朵儿……是你!”
幽朵儿呵呵一笑:“是我,玛莲达,你的手在抖什么,你怕了吗?”
玛莲达面色冷冽,镇定喝道:“来人,将这谋逆之人抓起来,关进囚室!”
一声令下,几名侍卫立时手持刀剑,围合过来。
“慢着——”
祭坛下有人长声高呼,数人直冲而上,转眼到得一丈开外。
为首两人,正是奉命前往对敌的二长老滕别与三长老昆仑。
玛莲达一眼望去,怒道:“滕别,你竟然纵徒行凶?”
滕别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玛莲达,我问你,”昆仑上前一步,盯着玛莲达,面色肃然,一字一顿道,“当年哲彝岛主与幽福仑丧身火海,到底是意外,还是你蓄意谋害?!”
“当然是意外!”玛莲达脱口而出,冷笑道,“原来你们竟是为了这件事,联合外人来围攻我?简长老当年与我一道进入师父的练功密室,他可以作证,简长老,你来说吧……简长老?简长老?”
连唤几声,都未有回应,玛莲达侧头看去,却见简司匍匐在地,腿上拉开一道长长的血口,鲜血长流,全无反击之力。
在他对面,燕儿将秦惊羽放下地来,慢条斯理擦净剑刃,收回腰间,轻笑道:“号称巫族第一长老,武功稀松平常,也不过如此。”
昆仑低头看着简司,冷冷一笑:“简长老这些年来功力大减,如此不堪一击,你纯阳精钢之身,怕是已经破了吧?”
简司面色青白不定,努力撑起身来,身旁侍卫赶紧将他扶住,唤道:“大长老……”
“纯阳精钢之身,那是什么?”秦惊羽已经恢复了大半,疑惑低问。
忽听身边有人答道:“密云四大长老都是自愿修炼,终身不娶,拥有异于常人的体质和功力,尤以大长老为最。”
是幽朵儿的声音。
转头一看,幽朵儿正疾步靠近过来,朝她上下打量,关切道:“阿丹你那晚……没事吧?”
“我没事。”秦惊羽摇头,见她面上略显憔悴,反问道,“你呢?”
那夜阿大去得匆匆,应该是想带她回来浸泡寒冰泉的,却不知为何最终没有归来,难道他们……
“我迷迷糊糊跑了一阵,不知怎的跳进了池塘里,一直很担心你,后来满奴找到我,他说你在寒冰泉,已经没事了。”
秦惊羽听得心头一动,低道:“满奴……”
幽朵儿瞥见她的神色,涨红了脸,赶紧摆手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满奴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好了很多了,也大致清醒了,这媚术也是巫术的一种,对我的作用不是太大,你……相信我!”
秦惊羽笑着拍拍她的肩:“我没说什么啊。”
幽朵儿面上不无委屈,咬唇道:“阿丹你听我说,我跟满奴真的没什么,他只是找我说明当年密室失火的真相,我便带他去见了师父和昆长老……”
原来如此。
秦惊羽了然点头:“好了,我信你还不行吗?”听得周围陡然安静下来,赶紧做个嘘声的手势,目光又回到场中。
此时玛莲达已被昆仑滕别带来的侍卫团团围住,青丝凌乱,花容憔悴,那一身红裳愤怒得像是要燃烧起来,发白的脸上仍是倔强如初。
“哲彝是我的授业恩师,幽福仑是我最敬重的师兄,他们两人乃是练功走火入魔,引发天地烈焰,自焚而亡,当年在场亲见之人不在少数。昆仑,滕别,你们身为本岛主的护法长老,竟然听信谗言,阵前倒戈,可知谋逆叛教是死罪?!”
昆仑与滕别对视一眼,眼底稍有犹疑,皆是向幽朵儿望过来。
玛莲达目光一转,利剑般射向幽朵儿,肃然道:“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
幽朵儿摇头道:“我没搞鬼,我的话句句属实。”
玛莲达道:“那好,我便问你,你说我害死师父师兄,可有证据?”
幽朵儿梗着脖子,硬声道:“证据,我自然是有的。”
玛莲达冷笑道:“证据呢,在哪里?你拿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这有何难!人证物证俱在,就是——”幽朵儿指着她背后叫道,“就是他!”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曙光中有一人蹒跚走来,五官变形,面部伤痕累累,已经看不出原貌,细弱的身体仿若一阵风就能吹倒。
“阿大?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玛莲达低呼一声,瞪着幽朵儿恨声道,“阿大是我收留的家仆,不仅又聋又哑,脑子也是有病,我念他可怜才让他跟在身边做事,别说他无法言语,就算他真的开口,说出来的话也不能当真!”
幽朵儿并不理会,过去把阿大拉过来,推去人前道:“阿大的话不能让人取信,那么,换回他之前的身份——满奴呢?”
“满奴?他是满奴?”
人群中传来惊呼声:“是哲彝岛主的神仆!”
“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不错,他正是满奴。”幽朵儿指着阿大脸上手上的伤痕,面露悲愤之色,道,“当年事发之前,哲彝岛主和我大哥幽福仑进了密室修炼离魂大法,要求四大长老在室外护法,大长老简司却以种种理由,支开了其他三位长老,自己也是借故离开,没过一会,玛莲达就悄然潜入,趁两人魂魄离体之机,痛下毒手,还一把火将现场烧得干干净净,满奴躲在柜子里看得清清楚楚,后来房梁倒下来,把他砸晕了,烧成现在这样,玛莲达与简司没找见人,以为他也被烧死了,慌忙趁夜离开……玛莲达,我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哈哈哈……”玛莲达仰天长笑,笑声渐歇,明眸中射出慑人的寒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想伙同滕别昆仑之流夺权谋反,便编出这套谎言来欺瞒大众,博取支持,你问问大家,谁会相信这荒谬的说辞?”
幽朵儿见场下之人面色茫然,气得浑身发抖,怒道:“这是满奴亲眼所见,难道还会有假?”
玛莲达轻哼一声,朝阿大冷笑道:“我真是低估了你,好心收留,居然是养虎为患,你说,这幽家丫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做伪证诬陷我,到底是她的钱,还是……她的人?”
幽朵儿气白了脸,厉声尖叫:“玛莲达,你……你含血喷人!”
玛莲达目光骤然一利,逼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看看幽朵儿,又看看阿大,冷笑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幽朵儿大叫一声,向前扑出,却被阿大紧紧扯住。
秦惊羽看得暗地摇头,小女孩,到底沉不住气,见形势急转直下,清了下嗓子,正要说话,忽听得一声低喊:“玛、莲、达。”
那声音,又钝又涩,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竟是从阿大口中发出。
这一声唤出,所有的人,包括幽朵儿,都是目瞪口呆,怔在原地。
玛莲达低呼一声,惊道:“你……”
“你说对了,我不是满奴……”阿大幽幽叹息,目光淡淡,自有一腔怨气,“我只是寄居在他身体里的一缕孤魂,时日已久,即将离去,不过……我也会将你一起带走。”
玛莲达啊的一声,面上惊惧惶恐,不住后退:“你……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吗?我的好师妹,来吧,师父在下面等你很久了,特地让我来接你……”阿大一步步朝她走去,声音起初还显生硬拗口,越说越是清晰,“你可知道,我其实一直把你当做与幽朵儿一样的亲妹子疼爱,我在师父面前早已表明态度,这岛主之位我不愿与你争夺,从来都是你的,只差那么几天时日,等师父出关,就会当众宣布你的继承人身份。你为何……就不能多等等呢?”
“不……不不不……”玛莲达瑟缩了下,眼中已有惧意,却强自镇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来人,快来人,将他拿下!”
众人立在原地,生生呆住,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幽朵儿眼中含泪,紧紧握住秦惊羽的手,望着眼前的身影,喃道:“大哥……是大哥……”
阿大又近一步,痛心道:“你素日刁蛮任性,冷血孤僻,我只当你是小孩子,日后会慢慢改正,从来也不与你为难,你却唆使恶徒去欺辱绿珠,还执迷不悟,勾引大长老简司,取得他的支持……我什么都知道,却都忍下来,没想到你竟然伙同简司,弑师篡位!师父把你养大,待你如同己出,手把手教授巫术,你都忍心对她下毒手?!”
玛莲达面色如雪,手指慢慢抬起,喃声道:“你知道什么……知道什么……”忽然捂住脸颊,哭道,“我躲在山林里修炼素女媚功,简司他酒醉经过,他竟然对我用强,我哭,我挣扎,我反抗,都是无用……师父只顾修炼,对我不闻不问,你也一门心思在绿珠身上,根本无暇管我,我恨啊,凭什么人家女孩子就是干干净净的,我就是如此肮脏不堪?!我没了清白,便从此立誓,要做最强大的那个人,今后谁也不敢欺凌我!”
阿大目光一凛:“所以你就急功近利,没日没夜练功,还在师父那里偷出禁忌秘术,私自练习?!”
“是,你说得没错!”玛莲达抹去眼泪,惨然一笑,神情已近疯魔,“我没你的天赋,没你的潜能,没你的定力,以致走火入魔,没办法,我只能采阴补阳,哈哈哈,你练十天半月,我只需要找两名年轻男子,风流一夜便成,真是划算!”
“你……”阿大面色变幻,终是叹道,“玛莲达,你已经无药可救了!就在这祭坛前,自行了断吧!”
“自行了断?哈哈,凭什么——”玛莲达一改先前柔弱模样,满目恶毒,眼珠血红欲滴,“我的好师兄,神魂离体,烈火焚烧,居然杀不死你,好生强悍的命格!只可惜,这祭坛周围我已经布下结界,而且我刚好收了兆刀明一身功力,修罗魔功初初有成,正好今日拿你一试身手——”
说话间,黑发如墨,素手扬起,一掌拍向祭坛石壁,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夹杂着电闪雷鸣,背后骤然现出青色巨焰,随风膨胀,形如妖魔,张开血盆大口朝众人呼啸而来。
众人拔出刀剑迎向焰火,玛莲达冷笑一声,双手合十,念出连串咒语,忽然头颅自身躯分离,接着双手齐断,风声中,这一头两手闪电般扑向阿大!
“啊,是降头术!”
幽朵儿一声惊呼,只身去挡,却被阿大一把推开:“别过来!”
燕儿衣袖挥舞,几道白光激射出去,到得玛莲达面前,只听得啪啪几声,柳叶刀似是被墙体阻挡,纷纷坠地。
阿大见状大叫:“快攻她头颅!刺她头顶冒烟处!”
几人凝神细看,那半空中飞舞的头颅顶上果然隐有青烟冒出。
背后脚步声响起,有人从坛下猛冲上来,平地跃起,钢刀如练,朝玛莲达头顶一刀劈去!
当的一声巨响,刀刃倒卷,那人空中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在燕儿身边,眼光掠过两人,嗓音一贯的清冷:“你俩看起来气色还不错。”
秦惊羽闻声大喜,欢呼道:“狼小子,你怎么才来?!”
还以为那蛮荒南岛来袭的说辞是临时编造,没想到确有其事!
银翼瞟她一眼,淡淡道:“你交代的,守着弟兄们,我走不开。”
“走不开你还来?”
“我把他们都随船带来了。”
秦惊羽张大了嘴,刚要说话,却觉背后一股轻柔之力过来,将自己朝银翼身边一推。
回过头去,燕儿已经持剑跃起,噔噔从众人头顶掠过,一剑刺向半空中飞旋来去的头颅,而另一边,玛莲达的双手却是指甲暴涨寸许,扼住阿大的咽喉!
忽听得数声兽嗥,一头如虎似狮的异兽狂扑过来,利爪挥舞,张口咬住其中一只断手。
有人在底下叫道:“是狴犴兽!”
玛莲达身躯留在原处,似是感觉到痛楚,不安扭动,半空中的头颅也是眉头皱起,牙关紧咬,一片痛苦之色。
燕儿看准时机,刷刷刺出数剑,剑尖抵在冒烟处,却觉手臂软下,无法用力。
顶上瞬间黑沉下来,天边淡淡的曙光也是逐渐暗下,周围泛起阵阵青色,浓雾弥漫,魔音四起,喘息,挣扎,尖叫,惨呼,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越来越甚。
阿大见状惊叫:“刺她头顶!否则前功尽弃!”
燕儿额上溢出汗来,提气再刺,仍是无济于事,全身僵住,连根小手指都是动弹不得。
秦惊羽急得跺脚,环顾四周,忽见紫光微闪,那插于石孔中的琅琊神剑颤颤而动,隐约发出龙吟声。
天地间妖气大盛,琅琊神剑沉寂多日,终于现出驱魔本性!
“燕儿退后,让我来!”
秦惊羽一步过去,刷的一声拔出剑来,剑光里映出坚毅不屈的眉眼。
银翼抓住她的腰带,朝前一送,秦惊羽瞅准目标,一剑刺出!
似是刺中一处柔软之物,青雾浓烟尽数散去,那头颅四肢转瞬不见,怪声也跟着消失。
再一眨眼,玛莲达头颅还原,四肢归位,好端端站在不远处,只面颊上异样苍白,唇边大口大口喷出血花,紧紧盯着秦惊羽,喃喃道:“这剑……原来是能拔出的……能拔出……”
看着那少年持剑屹立的挺秀身影,自嘲一笑,瘫倒在地:“阿丹……我真低估了你……”
烟雾消散,天地间,少年长剑胜雪,俊颜若花。
幽朵儿过来扶起阿大,目光凝望过来,其中满是爱恋情意,轻声道:“阿丹,你真厉害!”
“哦,一时凑巧了……”
秦惊羽心头一跳,赶紧收剑入鞘,让银翼带着随行人等集合待命,此时昆仑也是指挥侍卫过来,将玛莲达与简司一并捆缚欲行收押。
简司耷拉着脑袋,如斗败的公鸡,玛莲达却是下巴扬起,放声嘶喊,叫得嗓子都哑了:“师兄,师兄饶我,我知道错了,我这些年来其实也后悔,我把岛主之位还给你,你饶了我,饶了我吧!”
阿大闭上眼,疲惫道:“我饶你,师父在天之灵不得安息!”说罢,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
“大哥,大哥!”幽朵儿大惊失色,与滕别一道将他扶起,去得坛下救治。
玛莲达斜斜靠坐在壁上,喘着气,又转向燕儿,哑声道:“阿严,我全心全意救治你,照顾你,你怎能如此对我?!你接受我,对我笑,对我好,难道都是假的?”
燕儿淡淡瞥她一眼:“彼此演戏而已,不必当真。”
玛莲达脸色愈发灰败,抚着胸口,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凄然道:“阿严,我虽然用了化名,却没想过演戏,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我跟别人好只是为了采阳补阴,修复练功时的伤损,唯有对你从来没有如此想法……我是真的喜欢你,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你信我,信我……”
哭声凄楚,声声入耳,秦惊羽忍了半晌,还是没忍住,低哼一声,扭头就走。
刚踏出一步,就被燕儿按住肩膀,揽了回来,听着那温润的嗓音在耳边轻道:“你这吃醋的模样,真是好看……”
“谁说我吃醋?你做梦去吧!”
玛莲达一眨不眨看着两人亲热的动作,联想起此前种种,低呼道:“你……你们……”
燕儿笑了笑,不再理她,拉着秦惊羽就走。
“阿严,别走!”玛莲达狠狠咬唇,低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有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燕儿略一侧身,朝她坚定摇头:“没有。”
“呵呵呵……”玛莲达惨然大笑,笑出了眼泪,“为什么?为什么不喜欢我?我长得不好看么?身段不够迷人么?巫术不够高么?还是嫌我不是处子……”
燕儿走去几步,居高临下看她,轻轻摇头:“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心里早已经有人了——”
燕儿压低声音,幽幽道:“我用了四年时间,等她……长大。”
“原来是这样……这样……”玛莲达凄然一笑,眼神绝望到极致,瞳孔里微有火光闪现,带着无限忿恨与决绝,“好……很好……”
这样的眼神,让秦惊羽莫名心惊,拉住燕儿的手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阿大。”
燕儿温柔看她:“好。”
没走两步,面前人影一晃,却是银翼过来,道:“容娜在南岛已经自立为岛主,此次派了最为精锐的侍卫与我一同过来,还带了数头异兽,说是不行就硬抢。”
秦惊羽笑道:“不用硬抢了,巫女之血已经到手,如此只差那七彩水仙。”琅琊神剑失而复得,左膀右臂门下弟兄都在身边,不由心情大好,疾步下了石阶,走向不远处围合的人群。
阿大面色惨白,勉力坐在石凳上,幽朵儿正伏在他脚下边哭边道:“大哥……”
“别哭……我早该死了的。”阿大抚着她的头发,悠悠叹息,“当年要不是师父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我魂魄逼出体外,我早就随那大火灰飞烟灭了,哪里还有今日揭露真相,报仇雪恨!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想……见见绿珠。”
昆仑插道:“已经派人找她去了,她很快就会来。”
幽朵儿点头,忽然看见秦惊羽一行,急急起身,抓住她的衣袖哭道:“阿丹,我大哥不行了,你想办法救救他……呜呜,救救他啊!”
秦惊羽拍了拍她的手,走去阿大身边,关切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阿大喘气一阵,虚弱叹道:“这具身体是满奴的,当时他被烟熏得昏死过去,身上多处受伤,醒来后慌不择路,翻窗而出,滚落山谷。而我的魂魄被师父拼死护住,在山间游荡,恰好进得他的身子,在谷底里养了两年多,才被玛莲达的人找到,这就是这半年来,我才慢慢找回记忆,想起之前的一切……”
秦惊羽听得有些明白,他这具身体空有灵魂,却没有武功能力,只好选择合适人选相助,联手与玛莲达抗衡,却不知为何没看上山庄里的大皇兄和雷牧歌,反而相中了正在养伤的燕儿。
“这具身体……咳咳……”阿大咳嗽几声,续道,“这具身体的五脏六腑早就废掉了,毕竟也不是自己原来的身体,多少有些排斥,而且这些日子我急于恢复说话功能,损耗巨大,也就是凭着复仇的信念在支撑,过一日是一日,能活到今天已是不易……朵儿你别哭,大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欣慰……”
幽朵儿拼命摇头,哭道:“大哥……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你说,我该怎么做?你说话啊!”
阿大平静一笑:“没办法的,方才你也看到了,祭坛没法打开……”忽觉手腕一紧,被秦惊羽一把握住,语调轻颤:“祭坛里,到底有什么?”
阿大低低答道:“珍宝,奇书,多不胜数,另外,还有一颗聚魂丹……”
没等他说完,秦惊羽即是一跃而起,拉了燕儿就往祭坛奔去。
待得寻到那处眼熟的插孔,秦惊羽伸手入怀,摸索一阵,掏出那枚来自蛮荒禁地的发簪来,非金非玉的质地被晨光一照,呈现出异样的光彩。
实在想不到,当初在那石棺中随手取走的物事,竟然接连发生效用,世事无常,冥冥中自有天意,万物之缘,又怎一个妙字了得!
昆仑滕别紧追而来,见状惊道:“这是……龙姬娘娘头上的发簪!”
秦惊羽点头:“不错,哲彝岛主说开启之钥在这帛画上,所言并无虚假,只是玛莲达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说话间,将发簪掉转九十度,稍尖一端对准插孔,大半没入。
咔嚓一声,沉寂数百年来的祭坛从中裂开,在一干岛人膜拜声中,现出一道门户来。
昆仑急道:“本族有古训,非圣女不得进入祭坛!”
秦惊羽笑道:“我不是你们族人,这个古训对我无效,我们俩进去好了。”
说罢拉燕儿漫步而入,穿过一条狭长通道,到得神堂中央,一路重门叠户,暗室不断,到处是碧玉珠络,玛瑙宝石,比起那岛主庭院,不知要富丽多少倍。
秦惊羽此时救人心切,也无心观赏,径直走向地宫深处的神台,见得上方一只沉香木盒,取下打开,但见里面一颗火红的药丸,想必就是这个,于是取走。
转过身来,又发现神台两旁各有门户,左边那扇紧闭着,右边那扇则是虚掩,里面白花花一团,定睛一看,是一具人形骷髅盘腿而坐,手上还摊着一本厚厚的古籍。
此是异族之地,救人要紧,也没闲工夫探秘,赶紧拉了燕儿回返。
出来的时候,昆仑滕别凑上来仔细辨识,皆是欣慰点头,老泪纵横。
“福仑命大,总算是有救……”
身后绿珠已经到了,正跪在阿大身边,抱着他痛哭失声。
“麻烦让一让。”秦惊羽一步过去,朝绿珠笑道,“别哭啦,等他服了药,养好身体,将来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来抱……”
阿大眼睛亮了下,继而黯淡下去,哑声道:“我即便好了,也不再是当年的幽福仑,这残缺的身体,不值得……”
“不,你听我说——”绿珠泪眼模糊,紧紧抓住他的手,哭道,“你是福仑!你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那个爱我疼我的福仑,你这样讲,我只当你嫌弃我,觉得我是残花败柳……”
“不,我没有,那不是你的错,都怪我一心学艺,没把你保护好……”
幽朵儿在一旁怔怔流泪,嘴唇动了动,忽然低喊道:“大哥……大嫂……”伸出手来,将两人紧紧抱住,“今后我们三人……再也不要分开……”
秦惊羽暗地叹息,心下安慰,这个小丫头,终于长大了……
阿大服药之后,眼皮渐渐合上,堕入睡梦之前,忽又努力睁开:“我没给雷公子他们服解药,他们要两个时辰之后才醒……”又转向燕儿道,“你要的七彩水仙,就在山顶石洞,我会沉睡一日,明早就带你们去摘。”
说罢,沉沉阖上双目。
“都出去吧,让他好好睡,他太累了……”
秦惊羽起身步出,刚出门就禁不住打了个哈欠,面露倦色。
昆仑见状,十分善解人意,派人就近收拾了客房,将众人安置入内,沐浴歇息。
这整夜未眠,人皆困乏,舒舒服服洗了澡,倒床就睡。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听得外间有人低低说话。
“好端端的,为何要戴这个?我不戴。”不情不愿,是银翼的声音。
“光我一人戴,别人会生疑的,尤其是雷牧歌,疑心病重得很……”笑意淡淡,却是燕儿。
银翼哼道:“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燕儿好脾气道:“就算你帮我一回,就在这里戴会儿,上了船就摘下来……我已经跟几位长老打了招呼,他们自会见惯不怪。”
秦惊羽听得挑眉,几下套上衣物,扬声道:“你们俩都给我进来!”
房门打开,燕儿大步踏进,微微一笑:“醒了?”
秦惊羽嗯了一声,看向他身后的银翼,问道:“你们在争什么?”
燕儿手掌摊开,笑道:“这个,我找滕别要来的,做工粗糙了些,勉强可用。”
秦惊羽定睛一看,却是两只银质面具,微愣一下,顿时恍然大悟:“哈哈,鸟枪换炮了!不过……你让银翼也戴?!”心中暗忖,这倒是个好办法,自己本来也没跟雷牧歌明说随行者是谁,燕儿的真实形象不便暴露,银翼之前也一直暗藏幕后,都需要隐蔽自身面目。
再看他二人,已经换上窄袖高领的武士装,燕儿一身淡青,俊逸颀长,银翼一身墨黑,冷峻挺拔,两人都是发髻束起,布带缠头,再戴上这银质面具,活脱脱便是两名江湖游侠——
既然是江湖中人,装束怪癖些,也不足为奇。
见银翼默然不语,将面具递过去,哂笑道:“这面具很好啊,跟你气质相衬,都是冷冰冰的。”
银翼瞥她一眼,抿着唇,还是将面具接过来,边戴边道:“那巫女之血果然灵验,弟兄们都醒了,滕别说还须休养,就没让他们过来见你……剩下的血,我已经让人带回蛮荒送交容娜。”
秦惊羽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好极好极,总算是不负苦心。”顿了下,又转向燕儿道,“雷牧歌醒了没?还有我大皇兄,他们人在哪里?”
燕儿答道:“已经醒来多时,正由几位长老陪着,商谈解除婚约,缔结同盟之事。”
这个雷牧歌,倒很有几分政治头脑!
秦惊羽暗赞一句,听出他语气里些许沉郁,不觉笑道:“你呀,难不成还想给他塞女人?”
燕儿低下头来,弯着一双清润如水的黑眸,朝她柔声轻笑:“我倒是真想呢,但是绿珠心有所属,幽朵儿又太小,而且眼光独到,对我家主子情有独钟……我还真想不出别的人选来!”
触到那温柔得腻人的眼神,秦惊羽心头一跳,在他腰上轻掐一把,低哼道:“银翼还在呢,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勾引本殿下……”
“没事,他看惯了。”
墨影一闪,伴随着一声冷哼,银翼人已不见,房门重重关上。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知趣了?”
秦惊羽嘟囔一声,下一瞬,唇瓣被人轻柔含住,满室旖旎。
听得那低浅嘤咛,门前尚未走远的男子满面黑线,心中悸跳,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真是……两个妖孽!
一番热吻之后,秦惊羽由燕儿侍候洗漱更衣,刚用了早饭,便有侍卫来请,说是众人在大厅已经等候多时。
一进门,就见秦湛霆与雷牧歌端茶在座,李一舟悠闲站在身后,旁边桂离正在赔笑道歉:“之前受那妖女蒙蔽,才会跟雷公子动手,还请公子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雷牧歌神色淡然,若有所思,待见得门前的身影,这才震动站起:“你……没事吧?”
“我很好啊!”秦惊羽大摇大摆走进去,朝众人点点头,算作招呼,又指着身边左右两人,简单介绍,“对了,介绍下,这就是随我同行的两位朋友,也算是保镖,阿严和银翼,嗯,这是大殿下,还有雷郎将,李副将……”
“你!还要胡闹!”秦湛霆听得火起,避开众人拉她到一边,低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秦惊羽眨眨眼,无辜道:“大皇兄息怒,我现在如此形象,恐怕有损大夏皇室尊严,你还是不要认我的好。”
秦湛霆看了眼她身上的寻常服饰,哼了一声,甩手坐回座位。
秦惊羽笑了笑,无视雷牧歌朝身后两人投射过去的探究目光,自顾自坐下,问道:“阿大……哦,不,幽福仑还没过来?”
“来了!”
门外少女嗓音脆生生答应着,幽朵儿率先跳了进来,阿大被绿珠搀扶着,含笑而立,阳光下一丑一美的组合,竟是说不出的和谐统一。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我们这就去禁地。”
阿大服药不久,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昆仑特意准备了轻便担架,让人一路抬着上山。
红日初升,阳光射入山间云雾,草木全都笼上一层金光。
一行人等进了山洞,见得这人间仙境,皆是赞叹不已。
故地重游,秦惊羽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如坠梦中,忽见燕儿侧过头来,眸光闪动,眼底满是欢悦的浪花,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唤出:“殿下……”
秦惊羽抿唇瞪他一眼,忽然回味过来其中深意,面颊微微泛红。
这小子,变着法提醒她之前两人在此的火热缠绵……
思想间,听得雷牧歌彬彬有礼询问:“七彩水仙位于何处,请幽先生明示。”
阿大下得地来,指着石壁下方的艳红花朵:“这就是。”
秦惊羽讶异道:“这……不是塔塔草吗?”
“是的,密云岛人叫它塔塔草,而它的汉名叫做七彩水仙。”
秦惊羽咬唇,颇有些啼笑皆非,不会吧,这所求药草就在眼皮下,日日可见,自己自诩聪明,却被玛莲达暗地里摆了一道!
回想着在雷牧歌那里看到的图样色泽,不解问道:“但它为何是红色?”
阿大没有说话,慢慢走到石壁前,手掌虚空一推,只听得轰隆一声,顶上岩石退开,光亮大盛,明亮炽热的阳光从天窗射出洞中。
秦惊羽正凝神细看,身旁却有人惊呼:“啊,快看,变色了!”
但见那宽厚的叶片在阳光直射下慢慢收缩卷起,明艳艳的红色花瓣色泽逐渐变淡,只眨眼功夫,几成透明,忽而主干处又生出细小桠枝,一茎七穗,每一根枝条都生有一朵鲜花,色泽各异,流光溢彩,呈现出七彩变幻之色,与韩易手绘图样丝毫无差。
七彩水仙,原来是要在阳光下才能显出原形!
阿大取过一把花锄,亲手将最大的一株挖出装盆,捧了过来。
秦惊羽伸手接过,止不住泪如雨下:“这便是……七彩水仙……”
雷牧歌好笑看她:“药草到手,穆妃娘娘得救,这是大喜事啊,你还哭鼻子作甚?”
秦惊羽鼻音哼道:“我不是哭,只是……太欢喜了……”
“好了,既然大事了结,我们也该计划返程了。”秦湛霆见秦惊羽抱着花盆只顾流泪,皱一下眉,转向雷牧歌道,“牧歌你去安排,休整一日,明天卯时出发,去蛮荒接了二皇弟,立即返回大夏。”
雷牧歌抱拳应允:“是,殿下。”
众人出了石洞,站在山巅,看着红日高悬,远处山峦隐现,心底别有一番滋味。
秦惊羽四顾遥望,目光落在一处,忽然定格不动。
“看,那是什么?”
山庄一处浓烟滚滚,冲天而起,是……火灾!
滕别昆仑闻声一惊,抢步上前,细看之下不由惊呼:“糟了,是囚室!”
囚室着火,那关押其中的玛莲达和简司……
不敢多想,众人急急忙忙奔下山去,刚到山庄大门处,就见留守的四长老桂离神情狼狈,踉跄抢出。
昆仑上前一步,急问:“怎么会着火?到底出了什么事?!”
桂离面露惭色道:“玛莲达那妖女竟然残留了一丝巫术,用冥哨召来了浮沙流域的青铜尸人,趁山庄空虚,将其救走,还放火烧屋……简司当场毙命,玛莲达不知所踪!”
青铜尸人……
秦惊羽心中惊骇,旁人不知,她却知道这尸人的厉害,当初燕儿腰间被抓了一下,险险丢掉性命,这尸人一旦与玛莲达联手,后果不堪设想!
“大家不必惊慌。”
阿大被绿珠扶了过来,闻讯后倒是毫不在意,面色平静:“阿丹那一剑已经破了玛莲达的命门,她时日所剩无多,只是一两日的苟延残喘罢了,至于青铜尸人,乃是受巫女意识控制的死物,巫女一死,他便将自行消亡。”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山庄上下加紧防守,一日一夜过去,倒也平安无事。
次日一大早,天色晴朗,海面上风平浪静。
两艘巨大的航船停靠码头,一行人等上得船去,与岸上众人不住挥手,依依惜别。
阿大拉着绿珠,躬身拜别:“各位鼎力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在他身边,幽朵儿已经哭成了泪人:“阿丹,你一定要回来看我!一定!”
临近之船的船楼上,李一舟推开舷窗,轻笑道:“这位三殿下,不管走到哪里都跟人熟稔得紧!”
雷牧歌立在他身旁,默然看着底下的身影,眼里柔情暗生。
“我会的,大家保重!”
秦惊羽站在甲板上,遥一抱拳,嗓音清朗:“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背后扑哧一笑,燕儿倚在门边,笑意盈盈道:“别煽情了,外面太阳大,快些进来吧。”
秦惊羽回头望着他,只觉得海水碧蓝,白浪轻荡,天地间如斯安宁。
航船前行,海岛逐渐远离。
而在海岛深处,众人视线未及的荒漠之地,天穹泛着红光,宛若染血。
女子静静卧在一处,任凭风沙席卷,沉闷无声,只在那道僵直的魁伟黑影到来之际,才徐徐开口,嗓音嘶哑,带着无限决然与恨意。
“东西都找到了?”
黑影点头,慢慢伸手过来,臂上青铜护甲包裹,掌中一片枯萎的草叶,几茎柔长的断发。
“做得很好,再加上银蛇内丹和浮沙流域的万千怨灵,这绝世情蛊,即将大功告成,哈哈哈……”女子面目狰狞,唇角淌血,笑声森森传出,“你们对我无情,就别怪我对你们无义,黄泉路上寂寞,即便是死,我也要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诅咒声响彻天地,生生世世,纠缠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