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重重

央央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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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华宫。

    太医把脉之后,琥珀过来,给穆云风拢好被褥,秦毅踱了过来,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侧头低道:“如何?”

    “回陛下,娘娘大病初愈,又刚生养小皇子,贵体尚未调理还原,受此打击,忧思过度,是以一病不起,落下这沉疴宿疾,为今之计还是放宽心思,静养为宜。”

    太医慢腾腾说完,即被他挥手屏退,暗地叹息,此时此刻,如何能放宽心思……

    “陛下……”榻上传来低低泣声。

    秦毅沉沉一叹:“好生养着,万事有朕,元熙……一定会找回来的。”说罢示意琥珀过来照顾,自己站起身来,急急往外走,边走边嘱咐一旁的太监总管高豫,“宣卫尉梅澄到阙非殿觐见,另召三公进宫议事!”

    听得脚步声远去,穆云风无力阖眼,泪如雨下:“元熙,我的元熙啊,苦命的孩子……”

    “娘娘别难过,陛下说了,一定会把五皇子找回来的。”琥珀在边上小声安慰,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一夜之间,明华宫偏殿物品摆设一切如旧,现场也并无打斗纠缠的痕迹,只五皇子与其乳母俱无踪影,就像是从这世界上凭空消失了一般。

    据侍夜宫人讲,半夜里起风,曾见乳母起来关紧窗户,听得孩儿细微啼哭了几声,经乳母柔声哄抚,才渐渐安静,后来就没了声响。

    事发之后,天子秦毅勃然大怒,将明华宫各处侍卫连同服侍宫人一起打入大牢,责令廷尉梁松与卫尉梅澄协同破案,追回失踪的幼子,可是大批人马查寻几日都是毫无头绪,一筹莫展,穆云风气急攻心,一蹶不振,终于再次病倒。

    “娘娘,你一定要挺住啊,五皇子一定会找回来的,一定会的……”琥珀边说边抹眼泪。

    可怜的娘娘,好不容易拼死生下五皇子,母子平安,又盼来三皇子出人头地当上太子,眼看苦尽甘来,幸福美满,偏生却遇到这样的祸事,上天真是不长眼!

    也不知哭了多久,就听得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一道风尘仆仆的人影飞一般冲了进来,扑到榻前。

    “母妃——”

    琥珀一见来人,腾的站起,一时悲喜难抑:“殿下,你可回来了……”

    来人正是闻讯匆忙赶回的秦惊羽。

    病榻上穆云风陡然睁眼,沙哑着嗓子唤道:“羽儿?是羽儿吗?”

    “是,母妃,是我!”秦惊羽闻声晃了晃,一个箭步上前,跪于榻前,“母妃,我回来了!”

    穆云风拉着她的手,怔怔落泪,泣不成声:“你弟弟被贼人掳走了,下落不明,他还那么小,底子又不好,那贼人会不会善待他……”

    “母妃!”秦惊羽哽声应道,“元熙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母妃放心,我一定会让元熙平安归来的。”

    元熙年幼体弱,又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儿,再加上自己新近晋升储君之位,如此身份背景,难免不会让别有用心之人生出诡计,以此为要挟来达到某种目的!

    情非得已,她只好返回京城,亲自坐镇指挥,西烈之行只能暂缓,容后再说。

    安慰了几句,待得穆云风睡下,秦惊羽唤来琥珀,将事情的具体经过大致了解一番,又带了太子印绶,与燕儿一同去往大牢,仔细询问在押的当值宫人。

    问来问去,也没个结果,所有人的口供都如出一辙,均言当晚情形并无异状。

    回到寝宫,秦惊羽再也忍不住,一掌拍在案几上。

    “一大一小两个活人,就这样莫名消失,人间蒸发了吗?打死我都不信!”

    没有声响,怎么会没有声响,难道是被下了药迷晕了?但是就算昏迷,对方又用了怎样的法子将两人携带出这重重宫门?

    见燕儿默然坐着,蹙眉不语,不由道:“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燕儿垂下眼眸,低道,“影部所有人等都安排下去了,很快就会有消息回来,殿下稍安勿躁。”

    秦惊羽烦躁抓着头发:“事关元熙,我没法安静。”对方是谁,有何企图,自己是一无所知,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要是有个什么意外,她真不敢想象……

    沉默了一会,燕儿开口:“或者,再查查镇守宫门的侍卫。”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分头行事,由燕儿坐镇山庄,负责收集影士情报,她则留在宫中,以太子身份与廷尉梁松一起,彻查此次皇子失踪事件。

    一日下来,影士方面还未有回复,秦惊羽与梁松一行从天牢步出,来到宫门处,查阅当值记录。

    数页翻过,秦惊羽目光定格在一处,忽然不动了。

    手指一点记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侍卫队长得见,匆匆禀道:“回太子殿下,那是韩太傅的随侍林靖从宫中搬出书籍物事,送归韩太傅府邸,因为物品太多,故而经由梅卫尉应允,从御书房到锦绣门,用了一辆四轮轻车。”

    秦惊羽微微皱眉:“寅时三刻?”以前听雷牧歌说过,这正是宫禁换防之时,想想又问,“赶车者是谁?车上还有何人?”

    侍卫队长答道:“赶车之人乃是林靖自己,车上堆满书籍,并无旁人。”

    “车上没有旁人?”秦惊羽冷哼一声,目光凌厉,声音贸然拔高,“你确定,车厢里只有书,没有人?可命人上车仔细搜查审视,无有纰漏?”

    侍卫队长吓得冷汗涔涔,憋屈道:“当时梅卫尉也在现场,是他亲自检查放行的。”顶头上司与那林靖有说有笑,一副熟稔模样,他只是个小小队长,又能如何?

    秦惊羽合上卷目,交给梁松,沉声道:“走吧,随我去见父皇。”

    以往宫廷防卫都是雷牧歌在安排,一切严明有序,井井有条,之前他调离京师,防卫事务便交由卫尉梅澄接手,这梅澄是梅妃的亲弟,因为自己外甥在分封中所得甚少,对此心怀不满那是显然的,再加上交接初始,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明华宫的防卫上都难免有所懈怠。

    还有林靖……

    一想起这个名字,她就觉得头疼不已,林靖跟随老师多年,为人谦逊守礼,做事勤快利落,又与燕儿是同乡,彼此相熟,要说他有什么问题,实在不愿相信。可是为何他在事发之前正好提出要请假回乡,又为何在事发次日恰巧驾车搬运书籍出宫?

    并不愿意怀疑他,但是这太多的巧合重合在一起,反而成了疑点。

    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呢……

    阙非殿,天子秦毅高坐御前,脸色灰暗,神情凝重,秦惊羽立在他身边,盯着下方之人,陷入沉思。

    丹陛下,卫尉梅澄垂首跪拜在地,满心忏悔:“臣当时想那林靖是太傅身边的人,也就没太注意,粗略查探之后就放了行。臣玩忽职守,以致五皇子走失,自知罪责重大,请陛下革去臣卫尉之职,改任他人吧!”

    秦毅淡淡点头:“五皇子之事改由廷尉梁松负责追查,梅澄就在府中认真反思,听候发落。”

    梁松行礼:“臣遵旨!”

    待两人退下,秦毅转过头来询问道:“梅澄之过,你怎么看?”

    秦惊羽叹一口气,实话实说:“不瞒父皇,孩儿在来时路上,对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之千刀万剐!”

    “哦?”

    “孩儿与梁大人查遍宫禁进出记录,发现只那日早上的出行记录存在问题,元熙应该就是在那时被带离出宫的。不过在孩儿看来,梅大人也就是看在老师份上,对林靖有所放松,才酿成大错,这并非他的本意,只是一时疏忽,父皇对他的责罚已经足矣。”

    雷牧歌离京回营,自己与燕儿也出行在外,恰逢宫禁侍卫清晨换防精神相较涣散之时,潜入,掳人,上车,出宫,一系列行动计划周全,严密无缝,这幕后之敌步步算准,势在必得,其实力可谓强大!

    就算没有梅澄的疏忽大意,对方也会另想办法抢出宫去,元熙不见得就能安全得救。

    与其停步不前追究责任,不如群策群力全面搜寻!

    时间,就是生命!

    秦毅赞许点头:“你能这样恩怨分明,朕甚感欣慰,朕事发当日就召见大将军,已经令其调出骑兵四千,步兵四千,分四路分别向天京靠拢,驻扎城外东西南北三十里,原地待命;同时宫中加强守卫,各宫门增加人手,严密查检进出情形,不漏下任何可能;另外朕手下所有的斥侯都派遣出去,探听消息,随时回复。”

    “孩儿也已通知江湖上的朋友,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元熙的下落。”

    燕儿已经着手安排,调集影部在天京的所有人手,追查到底。

    如此一来,在朝在野,强强联手,便如在天京内外扯开一张严密大网,任他是谁,终将插翅难飞!

    设想虽好,然而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从最终的信心满怀,到后来的逐渐失望,再到心烦气躁,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又忙碌一天,去正殿看过母妃,回到寝宫等了又等,直到夜幕降临,燕儿才慢慢踱进门来,俊脸上隐现倦色。

    秦惊羽揉着额头,满心期待望着他:“影士有消息回来吗?”

    燕儿目光闪烁着,轻轻摇头:“对不起……”

    秦惊羽听得叹气:“怪不得你,父皇的斥侯全部出动,也都没有讯息回来。我真想不通,何时出来个这样强大且神秘的对手……”

    羽林郎已经将京城里所有人家细细搜寻过,再加上影部势力的渗透,天京城已经暗中被掀了个底朝天,却还没能找到半点线索,实在让人费解。

    唯一追查的一点有用讯息,是关于林靖的。

    手里是一份林靖的背景资料,岭南人氏,家境普通,父亲是私塾先生,母亲只是个小妾,从小在家没有地位,十三岁就自己到京城求学,勤奋好学,安分守己,凭着几分毅力做了韩易的书僮兼随侍,借住韩府,形影不离。

    这样的人,身家算得上清白,为人也还简单,既无野心也无动机,不可能参与到绑架皇子的事件中去。

    据太傅韩易上报,林靖自从那日留在宫中收拾书籍物事,原本说好第二日一早运送回府的,谁知却不曾出现,从此踪影全无。

    而他的画像被派送到天京城城门那里,守门军士皆是摇头,声称近日未曾见过此人出城。

    或许,他只是被那贼人劫持当做车夫,利用完了之后就已遭遇不测?

    一阵风来,吹得烛火晃来荡去,不住摇曳。

    燕儿起身关窗,正在动作,忽然听得她低喃:“好冷……”

    “是,看样子夜里可能会下雪。”

    “天这样冷,不知道元熙过得好不好?那些绑他的人,有没有给他穿暖,给他吃好……”

    秦惊羽喃喃念着,声音有些哽咽,忽然手掌一凉,被他紧紧握住,不觉一怔:“你的手怎么这样冷?”

    燕儿低头,摩挲着她的手背,手指渐渐回暖:“手上沾了泥,进门之前去洗了下……现在好了吧?”

    秦惊羽嗯了一声,靠在他胸前,缓缓闭眼,只觉得浑身乏力,身心皆疲。

    “燕儿你说,是不是我不该当这个太子?如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元熙也不会被掳,不会出事……”

    “别多想,不关你的事。”

    “是我……一定是我连累元熙……”心中的沉郁与不安越来越浓,双手揪住他的胸襟,气息奄奄,瑟瑟发抖,“若是元熙有什么事……我一辈子……都没法原谅自己……”

    “不是你的错,有错,也是我来承担。”

    “燕儿,我心里好难过……”

    “乖,别担心,会好起来的。”

    神智昏昏,恍惚中感觉他断断续续在说:“相信我……我会把元熙找回来的……相信我……”

    “信我……一定要信我……”

    “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