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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韩易昔时足迹遍布赤天大陆,五国二岛,但如今年事已高,自从再次出任太傅,已经有好多年没出过天京城了,没想到此时竟会前来东阳,难道……出什么事了?
眼见那大船越来越近,船上之人的身形样貌也更加清晰,雷牧歌看清来人,自是喜出望外,赶紧叫船家划出艘小舟,与秦惊羽一道迎上前去。
小舟划到大船跟前,雷牧歌已经按捺不住,飞身跳上甲板,迎面拜倒:“弟子见过老师!”
韩易站起来,又惊又喜:“牧歌,怎么是你?”
“老师眼里就只有他,都看不到我呢。”秦惊羽笑嘻嘻上得船来,跟着拜倒。
韩易一手拉起一人,上下打量,满眼欣慰:“还好,我没来迟,你们俩都平安无事……”
“老师忘了么,我有神剑护身,福大命大,哪里能有什么事?”
听她说得满不在乎,雷牧歌在旁直撇嘴,从大夏到南越,又从西烈到东阳,哪一次不是让人心惊胆战,就说这次,差点就困死在地洞中了,再多几把神剑都是枉然!
“对了,老师怎么到东阳来了?又怎会……”秦惊羽朝那边的魅影投去一瞥,续道,“跟他同船而行?”
韩易瞧着她的神情,眉毛一耸:“你们认识?”
秦惊羽干笑两声道:“算是吧。”
“你们有所不知,为师这回来得匆忙,雇的那船家是个新手,所乘的船只在半道撞上礁石,船底破开一个大洞,幸得这位少帮主相救,要不然这把老骨头可就葬身鱼腹,跟你们阴阳相隔喽!”
“老师说什么呢,您是老当益壮,洪福齐天!”哪会那么轻易就挂了,秦惊羽在心里补充一句。
“就你嘴巴甜。”韩易意外遇见爱徒,心情大好,乐呵呵牵着两人过去魅影面前,笑道,“既然认识,我也不用给少帮主介绍了,我来东阳就是为了寻找他们,不想还没下船就碰到,真是太好了!”
“韩先生客气了,叫我魅影便是。”
清淡的话音,引得雷牧歌侧目而视,这位冷酷绝情的鬼面少主,何以对老师与众不同,隐隐含着丝尊敬之意,还千里迢迢一路护送而来?这闲事也未免管得太过了些!
“既然韩先生已经找到要找之人,我就不多打扰了,就此告辞!”魅影也不看两人,直接朝韩易抱了抱拳,转头就要往旁边船上跳过去。
“喂,等下!”秦惊羽一声高呼,屁颠屁颠追了过去,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他,既然得见,哪里肯轻易放他走!
魅影停住脚步,却不回头,只淡淡道:“殿下有事?”
秦惊羽转到他跟前,自从确定他是程十三,对这冷淡的态度还有些不习惯,讪讪笑道:“谢谢你救了老师。”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那个,有一阵没见了,找家好点的酒楼,我请你吃饭吧……”
“殿下现在很闲吗?”魅影目光在她之前的那艘船上打了个转,低沉道,“怎么,要打道回府了?”
秦惊羽摇头道:“哪里,只是在东阳买了些好吃好玩的东西,怕放着不新鲜了,打算先给家人捎回去。”
魅影哦了一声,仍旧那样冷冰冰地站着,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倒是韩易由雷牧歌陪着走过来道:“都不是外人,既然碰上了,好歹坐下来喝杯酒,吃顿饭,不知少帮主意下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魅影也没坚持,只道,“也不必上岸找酒楼了,我船上就有上好的厨子,酒水也是备好的,诸位,请!”
“少帮主请!”秦惊羽是个厚脸皮,扶着韩易就紧跟过去。
一行人随他进了船舱,在案几前两两对面而坐,秦惊羽与雷牧歌相邻而坐,对面是韩易与魅影,没一会,就有人送上酒水与鱼干煎豆之类的佐酒小菜。
秦惊羽毕恭毕敬给韩易倒了酒,想了想,又给魅影也倒上一杯,对老师那是尊敬,对他,却有几分殷勤讨好之意。
雷牧歌受了冷落,笑了笑,也明白她对那人深感歉疚的心思,自己斟了酒,举杯去敬韩易,压低声音道:“老师到底因何到东阳来?”
韩易途中被魅影所救,又听雷牧歌简单说了其身份,对他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夜观星象,算到东北将有大乱,特地赶来给轩辕国主报讯。”
“大乱?什么意思?”秦惊羽与雷牧歌对视一眼,皆是不明所以。
“还记得我讲授北凉地理之时,提到过的摩纳族吗?”韩易问道。
摩纳族?好似见过这么个词,那阵她因为门中事务,频频出宫,回来翻了翻昭玉在课堂上做的笔记,晃眼看到这个,还没顾上细看,也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
“摩纳族,是北凉境内一个神秘而古老的民族,他们常年住在雪域高原,以打猎和放牧为生,信奉雪山之神,自称是神的传人,与北凉朝廷从来都是互不干涉,相安无事。”雷牧歌简明扼要解释一番。
“牧歌记性不坏。”韩易点头称许,正色道,“不过我当时怕你们年轻气盛,容易闯祸惹事,授课时有所保留,隐瞒了一点,那就是摩纳族一直以来都居住在……巴彦大雪山。”
秦惊羽愣了下,惊道:“巴彦大雪山,那不是雪兽的出没之地吗?”
韩易点头道:“没错,这天下人无不热衷的异兽,其实正是摩纳族所养,最繁荣时期多逾数十只,后来遭遇变故,数量锐减,现在顶多也就十只左右吧。”
“什么变故?”秦惊羽好奇问道。
“我只听说在十多年前,北凉国主与北凉王在雪原狩猎,不巧遇到雪崩,坐骑受惊坠崖,国主与王爷双双重伤,当时摩纳族派出雪兽前往营救,过程无比艰险,雪兽折损大半,才将两人救活,送回北凉都城陵兰。”
秦惊羽听着韩易这话,隐隐觉得哪里没对,却一时也说不上来,想了想,从腰间摸出那撮白毛呈上去:“老师,你看看这个,可是雪兽身上的?”
韩易接过,对着舷窗的阳光看了许久,方才惊疑道:“确是雪兽身上的毛发,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秦惊羽如实答道:“前些天在沁城以外的驿站,我们就与这雪兽不期而遇,雪兽趁夜掳走了东阳公主轩辕清薇,还抓伤了李一舟,这是一舟从它身上揪下来的。”
“什么?雪兽来了东阳?!”韩易惊得站起来,险些撞翻面前酒菜,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老师!”秦惊羽不解低叫。
雷牧歌眼疾手快按住碗碟,只听得韩易长叹一声,颓然坐下:“看来我还是来晚一步!”
秦惊羽心头一动,试探问道:“老师可知,这雪兽为何要掳走轩辕清薇?”
韩易道:“上回轩辕祈前来天京,带来了轩辕公主的生辰八字,我后来偶然在陛下的御书房看到,这才知道,原来这轩辕公主可巧竟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我唯恐出事,特向陛下请示,一路匆忙赶来。”
秦惊羽听得一头雾水:“这个,跟雪兽有什么关系?”
“这摩纳族自诩神族,族中明文规定,每百年举行一次天神祭祀,祈求雪山之神保佑,天下太平,以血祭之。这祭品并非寻常牲畜,乃是九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未婚少女,而那雪兽身怀异能,嗅觉超常,通常都是由它来出外寻获祭品,带回雪山之中。但是过去数百年,每逢祭祀,雪兽都是在北凉本国寻找祭品,足迹从未步出北凉地界,这回却不知为何会在东阳出现,还抓走了东阳公主!”韩易说罢,又是一声叹息。
雷牧歌揣测道:“兴许是北凉地广人稀,雪兽没能找够人选,只得出境寻觅,而轩辕公主又恰在该处出现,被它嗅到了气息,机缘巧合给捉了去。”想想又问,“老师,这祭祀什么时候举行?”
韩易道:“下月二十八。”距离现在,也就一个来月时间。
秦惊羽低着头,听着这前因后果,心里暗地自责,那轩辕清薇若不是追随自己到得驿站,也不会落单被掳;而自己如果不是那一念之差,能向轩辕祈及时告知真相,一众人等齐心协力四处寻找,以雷牧歌的武功与神剑之威,要从雪兽手里救回她来,也不是难事。
虽然对她的纠缠不清有些头疼,但也没想过让她无端送命,想着那样一位娇滴滴的小美人成为活祭,从此香消玉殒,怎么也是于心不忍!
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制造的麻烦,该由自己来解决,全力以赴,绝不瑟缩!
想到这里,便是下了决心,站起身来,朝着韩易拜倒在地:“老师,弟子有事相求。”
韩易赶紧起身来扶:“做甚这样客气,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我想请老师帮我传讯给父皇母妃,就说我与牧歌暂时不回天京,要帮轩辕国主找回公主。”秦惊羽说完,微顿一下,又道,“那边船上是我带给父皇母妃还有元熙的礼物,还请老师帮忙带回。”
“你要去北凉?”一直沉默的魅影忽然开口,声音冷冽,眸光直射过来,“仗着神剑在手,便真以为自己是救苦救难无所不能的神仙吗?”
“我没这么想,我也知道此去艰辛,但此事是因我而起,也该我前去援救。”秦惊羽说得清淡,其实心中也没什么把握,不过有神剑护身,又有雷牧歌在身边保护,就算救不到人,自身也没什么凶险。
但若是能救出轩辕清薇,便是奇功一件,不仅有利于两国联盟的稳固,而且日后就算轩辕敖对宝藏之事有所了悟,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好意思再予追究了。
所以说,此次北凉之行于情于理,在名在利,都绝对值得前往!
韩易想了一会,轻轻点头:“你在西烈的所作所为,陛下与我都听说了,陛下很是欣慰,朝中大臣也是赞叹纷纷,倒是一雪此前被囚南越皇宫的耻辱。你资历尚浅,确实应该多加磨砺,积累人脉,此举我倒是没有意见,只是你务必多加小心,凡事尽力就行,不可贪功。”说罢看向雷牧歌,叮嘱道,“有你在,我也放心,殿下的安全,我就全交给你了。”
“是,弟子一定竭尽全力,护得殿下周全!”雷牧歌肃然应承。
“实在不可理喻!”魅影忍无可忍站起,对韩易道,“韩先生就是这样纵容弟子为所欲为,肆意胡闹吗?”
秦惊羽听得咋舌,他这话什么意思?是指责她,还是关心她?
“少帮主言重了,殿下身为一国太子,自当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雷牧歌盯着那鬼面上泛着怒意的双眼,眸底闪过一丝兴味,“少帮主若是担心雷某能力有限,何不加入进来,助殿下一臂之力?”
魅影落座,眼光闪烁几下,却是逐渐恢复淡漠:“有雷将军在,我这粗陋之人,又做得了什么?”
雷牧歌迎上他的目光,笑道:“少帮主勿要妄自菲薄,若说护送老师从水路返回天京,顺带押送礼物,为殿下解决这后顾之忧,少帮主乃是当仁不让的第一人选!”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这些礼物乃是殿下对父母家人的一片心意,实在不愿落入这芷水上的江湖宵小之手,是吧,殿下?”
秦惊羽听得正中下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也知道此事费时费力,奈何确实分身乏术,无暇兼顾啊。”
魅影沉默一阵,方道:“你真打算去北凉冒险?”
“也不算冒险了,更离奇古怪的地方我都去过,还不是照样好好的,完整无缺。”秦惊羽念着那运送宝藏的大事,心不在焉答着,又继续游说,“我也不会让少帮主白干,我愿意付给贵帮纹银千两作为报酬,不知少帮主……”
“成交。”魅影站起,随意丢下一句,迈步推门出去。
“不是吧?”秦惊羽张了张嘴,原以为还会费上一番口舌,没想到竟然这样容易就答应了,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还真有几分道理,那白花花的千两纹银,任谁听了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是这以打家劫舍谋生的江湖帮派,芷水是他的地盘,这钱赚得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何乐而不为!
雷牧歌说得对,护送重宝去往天京,他确是不二人选!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秦惊羽赶忙转过头来,握住韩易的手,着急询问:“老师,我父皇母妃他们在宫里过得好不好?还有元熙,他还时常生病不?”
“都挺好的,五皇子被穆老先生调养得很好,也少有生病了,陛下叫我给你带话,说他与穆妃娘娘很惦记你,不过有牧歌陪着你,他们很放心。”
言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雷牧歌俊脸含笑,已经掩饰不住得意,秦惊羽瞪他一眼,想到这段时间的经历,实在难抑激动,低道:“老师,那地图上的宝藏,我得手了!”
韩易大吃一惊:“真的?”
秦惊羽不迭点头:“真的真的,装了整整六只大铁箱,锁得严严实实,还请老师先帮我运送回天京,暂不声张,等我回去再做打算。”
听完她对寻宝过程的一番叙述,韩易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真是哭笑不得:“你呀,就在人家眼皮底下,把人家的祖产挖得一干二净,也太胆大妄为了!”
秦惊羽笑嘻嘻挽着他的手臂道:“那宝物藏在地底就是一堆废物,到了我手里,才是变废为宝,物以致用。”
玩笑归玩笑,韩易知道这宝藏的底细,不敢大意,随她回船仔仔细细检查妥当,再由雷牧歌指挥人手逐一运上黑龙帮的大船,这才稍微安心。
眼见大船上风帆扯起,浆手归位,韩易找来纸笔,修书一封,言明利害关系,由秦惊羽带去呈给轩辕敖,也算是解释她失踪这几日的原因——恩师莅临,总该亲往迎接吧?
当下师徒三人依依不舍告别,韩易又拉着雷牧歌叮嘱一番,这才登上船去。
秦惊羽站在岸边,目光在船上各处搜索一圈,没再见得魅影,心底有小小的失望,回过头来,正对上雷牧歌了然的眼神:“当着未婚夫的面,一个劲看别的男人,你还真没自觉!就不怕我吃醋?”
“我才不怕呢,最好酸死你,我另外再找。”秦惊羽哼道。
“你敢!戴了我送的戒指,就算是套牢了,不准反悔!”雷牧歌语气狠厉,眼底却是一派笑意,对她没否认未婚夫这一说法,心里那是满意得不得了。
“呃,你不是头一天认识我吧,要知道,我说话是从来都不算数的。”秦惊羽呵呵笑着,与他这么一斗嘴,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黑龙帮的船队一走,躲进码头的大小船只这才陆续开出,船主们凑拢一堆小声议论,慢慢变为大声说笑,妇人们闲聊着花布香粉,江面上又开始热闹起来。
两人沿着岸边缓缓朝前走,江风吹拂,凉爽宜人,而心头一桩大事了结,脚步也变得悠闲自在起来。
这样,算是压马路拍拖吧?
忽然一声婴孩啼哭,打破了这安详宁静的气氛。
不远处,那黑衣首领抱着那个小小的孩儿,姿势古怪,身体僵硬,面色紧绷却又带着丝可怜兮兮的意味:“请问二位,会不会带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