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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闲人退去,只剩下他们几人,以及萧焰手下那队黑衣死士。
气氛沉闷得可怕,静寂如死。
榻上的男子,单薄消瘦,看起来那么虚弱不堪,那么惹人生怜。
秦惊羽跪坐在地,微微仰头,目不斜视,只专注望着他的睡颜。
他的侧脸相当漂亮,犹如刀削般轮廓分明,即便此时脸色苍白惨淡,灰败得毫无生气,却丝毫无损他特有的俊秀与儒雅。
低下头,她看向她所握住的那只手,手指修长,曾经那么有力地抱过她,那么温柔地抚触她,而现在,却软绵绵的,任由她随意摇晃,没有半点回应。
背后脚步轻微,她没有回头,只感觉到萧冥锐利的眼光阵阵射来,狐疑而古怪,晦涩且复杂。
“你……真是女子?”
秦惊羽淡淡哼了一声,一言不发,根本不想搭理他。
忽听得一声懊恼的轻叹,似惊似悔,只见一张素笺从头顶飘落,掉在膝下。
“这是阿焰放在我怀里的信,你看看吧——”萧冥看了看她,目光转向榻上的萧焰,定定瞅着,颓然低语,“阿焰,你错了,我也错了,我们都错了,都错了……”
秦惊羽低下头,瞪着那白纸黑字,半晌才凝成焦距,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
“今弟决意如此,只为化解前仇,如若不治身死,望兄勿怪惊羽,否则九泉之下亦不得心安,惟恨绵绵。恳求,切记。”
寥寥数语,她念了又念,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
竟是一封遗书!
难怪他那日临走,看向她的眼神会那样奇怪,想必当时已经打定主意,要以身相替,来承受这一剑!
他该知道,她的琅琊神剑是上古神器,锋锐至极,以他的血肉之躯,根本就无法抵挡,却为何那么傻,非要硬生生来捱这致命伤害!
“我听说过你,李一舟!都说你医术了得,你快想办法救他!快救他!”萧冥忽然拽住李一舟的衣袖,就像是拼命抓住根救命稻草,赤红着眼眸,凶神恶煞,厉声吼道,“阿焰他不能死,救他!必须要救他!”
“我又不是你南越臣子,你凭什么命令我!”李一舟一把甩开他的手,指着榻上那人,不屑哼道,“我告诉你,这个人,早就该死了!你我都清楚,他所做的坏事,足够他死上一万次!不足为惜!”
“你这个混蛋——”
萧冥一掌挥出,却因听到他后面的话,在半空中生生停住:“非要逼我把话都讲出来吗?你们那些无耻勾当,都讲出来吗?我巴不得他死,立时就死!要不是她跪下求我,你以为我愿意到这里来?我告诉你,我们既然能来,便也能走!”
秦惊羽被他道出缘由,却是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那队黑衣侍卫中有人抽泣出声,一道略显眼熟的纤细身影微颤着,似有万分感慨,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情难自禁,掩面奔出。
“你们别吵了!李一舟,你来看看她,她已经快要晕倒了!”银翼在旁低吼。
秦惊羽静静坐着,对周遭一切都是恍若未闻,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只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手掌。
记忆中,这只手总是温润微凉,如玉石般质感美好,但现在,却是冷如冰雪。
大祭师卓顿的预言是真的么?
他真的没救了?
她似乎从来就没好好待他,到最后还设计他,让他背上叛国的罪名,当日在虎啸崖上,面对南越守军质疑的目光,面对萧冥的疑虑和风如岳的发难,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会难过吗?会失望吗?
为何还对她笑得那么温柔无害?
原以为她不在乎,哪知她的心,会是这么疼,这么疼……
一滴泪,悄然滑落,滴在两人相握纠缠的手指。
手腕一紧,那是银翼托着她的手,一股热力注入,秦惊羽如雷殛般轻颤抬头,以从未有过的哀求的眼神望向李一舟:“一舟,你答应了我的。”
李一舟紧绷着一张脸,无奈点头:“是,我是答应过你。”
秦惊羽手指紧了紧,微微用力,一字一顿:“那,请你,尽你所能,救活他。”
李一舟看向那榻上之人,眼神若有所思,须臾才道:“如今他经脉受损,失血过剧,已经是油尽灯枯,脉息几绝,只心口还有一丝热气,他大致也是因为底子不错,在强自支撑,再加上旁人定时注入内息相护,才得以一息尚存。但也顶多就是这十天半月的功夫,到时候心脉一断,那老军医说得没错,要是没有续命的灵丹妙药,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萧冥揣摩着他话中的含意,冲口而出:“灵丹妙药在哪里?”
李一舟耸肩摊手:“我现在只是个随军大夫,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我知道,何人手里有……”
“快说,是何人?”萧冥厉声喝问。
李一舟似是故意吊他胃口,往秦惊羽瞥去一眼,这才不紧不慢说道:“陛下还记得摩纳族的圣水吗?传说疗效神奇,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能够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真的?”萧冥面上一喜,见他点头,沉声问道,“这圣水如今在何处?”
“就在风如岳手里。”
话音刚落,就听得秦惊羽低沉回应,作势欲起:“我这就去追风如岳……”
“不行!”萧冥与李一舟几乎同时出声打断。
“你不能去,你必须在这里守着阿焰!”萧冥眼底寒芒闪动,愈发凌厉,对她似是恨意未消,又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圣水由我亲自去求,风如岳总要给我几分面子,而你,必须守着阿焰,哪儿也不许去!”说罢,往榻上投去一眼,随即转身,头也不回离开。
“是,你不能去。”李一舟也如是说。
秦惊羽抿了抿唇,忽然朝那邪狷孤绝的背影开口:“萧冥,我们之间的帐,还远远没有完,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寸步不离守着他,在你返回之前,不向苍岐开进一步。”
她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但此刻,就算是遭千夫所指万人责难,她都毫不在乎,她就是这样的人。
只想遵从内心的抉择。
暂时放下仇恨,等他醒来。
萧冥站定,顿住,冷声哼道:“用不着你好心!你可知道,阿焰为你吃了不少苦,如果他还能……你必须要对他好点!如若对他不利,我回来定饶不了你!”
秦惊羽不予理会,垂眸凝望,一动不动。
帐外人声嘈杂,马嘶不断,似是数骑开赴,不久便已远去。
那黑衣首领却走过来,向她深深一揖:“主子为了受这一剑,可谓用心良苦,请你看在他对你如此深情的份上,善待于他——”
秦惊羽不置可否,又听得他道:“我等将随大殿下同去北凉,寻求救命圣水,就此别过。”
没等到她的回应,黑衣首领一挥手,众人鱼贯退出。
一切又安静下来。
过得许久,李一舟吁一口气,忽然咧嘴笑道:“雷这个计策真好,没想到还真把姓萧的给支走了!”
秦惊羽闻言一怔,茫然抬头:“什么?”
李一舟没有看她,只望向门外,低低叹息:“雷怕你这回情绪不稳,会被萧冥有机可乘,出发时特意想出这么个法子,他说看得出来,萧冥是真心疼爱这个弟弟,在那丹枫亭里宁愿自己吐血受损也要撞开穴道,冲出来阻止救人……现在也必定会为了救他性命,不惜一切去拦截风如岳,那风如岳若是交出圣水倒也罢了,如若不交,两人言语不合,以萧冥此时的心情,必定以武力相逼,大打出手,这样一来,我们便可以在旁坐收渔翁之利。”
连银翼都听得点头:“他倒是想得透彻,把萧冥支走,这南越军营之中我们就可以为所欲为。”
秦惊羽摇摇头:“别太小看萧冥,他既然敢丢下这里的一切,便肯定是安排妥当了的,听起来这屋子附近至少有数百人隐在暗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想着李一舟的话,慢慢体会出一丝不对劲来,心头一沉,蓦然跳了起来,“你方才的话,是骗萧冥他们的,是不是?什么十天半月,其实萧焰他……根本撑不到这么久?”
李一舟叹了口气,没有半分遮掩避讳:“是。”
秦惊羽死死盯着他,一瞬不眨,咬牙道:“那他……还能坚持多久?”
李一舟瞟了眼榻上那人,掐指一算,淡淡道:“如果是穆老爷子在,他说不定还有五日可活;倘若换做是宁王后,也差不多能挨到第四天;而我医术稍微差些,用银针刺穴之法,再靠西烈皇帝陛下的内力相助,估计……也就三天吧。”
三天,才三天……
三天时间,萧冥根本不可能追上风如岳并拿到圣水,还要折返回来!
而且风如岳的左眼是萧焰亲手所伤,他会甘愿拿出圣水来救其性命吗?以他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性情,绝无可能!
难道,一切都没法挽回了吗?
时间,逝如流水。
天色暗下又亮起,亮了再暗下。
不知晨昏,不辨昼夜,她静默坐着,看着榻上安安静静的人影,看着他气若游丝,挣扎在命运边缘,看着银翼为他输入内力,延续生命……
指甲紧扣掌心,几乎要掐进肉里,却已经麻木,毫无痛觉。
从清醒到混浊,脑子里很乱,不知道自己当做些什么,只俯身下去,摸到他的手,紧紧攥着,便仿佛就能留住他,不让死神带他走。
等等……死神?
冥王!
老天,她也真够乱的,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事!
哪需要去求什么圣水,有冥王在,只要他动动小指头,就能立马救人性命!
可是,冥王他现在在哪里?
她伸出手,朝着虚空低唤:“冥王?冥王?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快出来,出来帮我!帮帮我!”
银翼见状吓了一跳:“喂,你是不是傻了?”说着转向李一舟,叫道,“你快给她看看,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李一舟眼底闪过一丝不忍,长声喟叹,拦住她刚要说话,却被她一把推开,朝门口冲了出去。
“冥王你出来!你快出来!”秦惊羽奔到空地上,不顾周围人等的惊骇眼神,朝着天际诚心拜倒,低喃道,“我知道你肯定在的,能听到我的话,你出来,现身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求你!”
银翼与李一舟一前一后追出来,看着她怪异的举动,愣在当场,目瞪口呆,却见她腰间长剑颤动,随她的说话声不住叮当作响,一道紫光从剑身激射而出,直至苍穹!
秦惊羽睁大了眼,看着那紫光中缓缓降下的人影,几乎不敢置信。
那长发飘飞的怪脸,看起来可爱得要命!
“冥王!是你,真的是你!”她又惊又喜。
“嘘——”冥王做个手势,止住她一声又一声的尖叫,无奈笑道,“你呀,都是做皇帝的人了,你注意下形象好不好?”
秦惊羽喜极而泣,不顾他虚无的影像,拉了他的衣袖就往回跑,指着榻上之人,急急叫道:“帮我救他,救他!”
冥王连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望着她笑:“我先问个问题行吗?”
“你说!”
“认识你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你跪下求我呢——”冥王顿了下,似笑非笑,问道,“这个人,他对你就那么重要?”
秦惊羽眼睫颤动,低低一叹:“我爱他。”
突然间心有所悟,她爱他,所以能放下身段,折尽傲气。
如果还有机会,她一定会亲口对他说出,这三个字。
冥王撇撇嘴,暗地嘟囔:“你们这些小女生啊,一会恨得要死要活,一会又爱得死去活来,真是受不了……”
秦惊羽瞅着他,横眉怒对:“废话少说,你到底救不救?”
冥王摇头道:“你难道忘了吗,我早说过,天命不可违,我无权让死者重生,否则天地失序,世界混乱,你所在的这个朝代都将无法存在。也就是说,他要是真的该死,那就必须得死!”
想起那句英年早逝的预言,秦惊羽心头一恸,颓然坐倒:“连你都没法吗?”
冥王挑挑眉道:“要不,就让他死了吧,反正你还有那么多后备,我看着还都不错……”
“不!”
听得她高声厉喝,被挡在门外的两人拼了命往里冲,却终归是人神力量悬殊,纵是武功盖世,也冲不开冥王结下的屏障。
“叫那么大声干嘛?”冥王挖挖耳朵,望着她煞白的小脸,叹气道,“真是关己则乱,你这样聪明,怎么就真信了那个什么蒙古大夫的话?”
秦惊羽张了张嘴:“你是说,李一舟……他在骗我?”
他骗她什么了?是那续命灵丹?还是那三日大限?
冥王神秘笑笑,忽而脸色一整,正色道:“跟你说个正事,我虽然是冥王,却也有职责范围,私自下凡就是逾越,我还想着以后光荣退休呢……我已经来见过你三次,加上这次就是第四次了,所以你记住,再没有下次了!”
秦惊羽有些反应不过来:“哪里有这么多啊,你念书的时候算数不及格吧……”
以前明明只有一次好不好?
也就是她初来异世,他在她床前摆出个鬼脸吓她,还给她讲述注意事项……就只有那一次啊,然后她就再没见过他了!
哦,不对,似乎还有,可是那些片段影影绰绰,似是而非……她不记得了!
揉着额头,正在努力回忆,却见眼前白影一闪,顿时空无一人。
“冥王——”她急得大叫。
“记住哦,丫头,再没有下次了!”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他没有丝毫留恋地,失去踪影。
砰的一声,房门倒塌,两条人影用力过猛跌了进来。
“陛下!”
秦惊羽冷眼站起,走到李一舟面前,对上他担忧的眼,声音极轻,却带着薄怒:“我再问一次,他到底……有没有救?”
李一舟咬了咬牙,目光闪烁,迟疑不定,却终是叹息:“有。”
听到那一个字,她的心如同不住浮沉的溺水之人,终于一脚踏到实处,重重放下:“你说。”
李一舟轻吐一口气,似是下定决心,慢吞吞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盒子,递给她:“还记得宁王后送陛下的茯苓首乌丸吗,陛下当初都尽数送回天京皇宫,说是给穆妃娘娘和五皇子补身,这是最后一颗,娘娘没舍得吃,知道陛下征战辛苦,上回传讯报为太上皇报平安的时候,特意一并带来,我和雷私下商量,悄悄给陛下留着,以防万一……”
眼泪潸然而下,秦惊羽接过药丸,朝着那榻上之人走过去。
满心歉疚,却又无限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