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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莉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明日我会启程去阿奎因。”
卡尔萨斯从她的态度中读出了满意的答案,一反往常步步近逼的姿态,任由奈莉跳过刚才的话题,轻声应道:“我知道。”他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浮上了一点笑意,“你居然不问诺恩宫的事。”
“你会给我答案吗?”奈莉话出口便觉得口气有些冲,懊恼似地咬咬唇,放缓了语气补充:“你听上去很累,就是为了‘彻底毁灭’世界的事?”
站在勇者的立场问魔王这个问题,奈莉不由觉得荒谬。废话,合格的魔王难道不该为毁灭世界努力奔走?卡尔萨斯对她的影响还是超出预计,对方只是流露出些许的疲惫和软弱,就足够让她放软姿态、甚至口不择言。
“是,”卡尔萨斯干脆地承认,话语中游刃有余的笑意渐渐淡去,“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我会让世界彻底毁灭,让一切结束。”他静默了片刻,吐字中隐约现出锋锐,“那么你要怎么阻止我呢?”
奈莉的回答很坦然:“我会在那之前找到我要的答案。”
“真是自信啊,”他嘲讽地呼了口气,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轻笑着透露另一个消息,“我忘了告诉你,我正巧在阿奎因有事要办。”
“你……”奈莉硬生生将险些脱口而出的问题咽下去。
她居然不敢去质询他说法的真实性,她害怕会得到更加暧昧不清的答案。
魔王将脸颊在她的肩头磨蹭了一下,缓缓松开手,向后一靠倚在了墙上,弯了弯眼角:“阿奎因见,奈莉。”
语声未落,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奈莉默默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卡尔萨斯刚才那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再次在脑海中响起。走到这一步,甚至许诺了会找到魔王与世界共存的道路,她却反而看不清自己的心情了。
自己是仅仅想要救他、想要终结无望的循环,还是真的还残存着未尽的爱情、甚至做着能相爱白头的梦?
这不是一个适合现在思考的问题。奈莉自失地摇摇头,回房为之后的征途做准备。一个观察力敏锐的耐锡耶魔法师,一个牛皮糖魔王,目的地是从未踏足的陌生强国,一时兴起的阿奎因之行注定充满了不确定性和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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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乘蓝珍珠号的大都是往返于内海沿岸的商贾。
杰拉德一如往常地高调浮夸,被一群急于和耐锡耶魔法师搭上关系的人环绕,他见了奈莉只挤了挤眼睛,并未上前打招呼。奈莉也乐于被忽视,默默进了舱房开始翻阅从旧市场淘来的抄本。
令奈莉惊讶的是,强大如阿奎因,流传于世的相关书籍却寥寥。偏僻如喀林西亚、诺曼丢,都会有当地的传说故事集成歌谣集面世,但关于阿奎因,奈莉能找到的只有隐没在大片无关信息中支离破碎的线索。这样一想,阿奎因的状况愈发可疑起来。
久坐难免身体疲倦,奈莉活动了一下筋骨,将兜帽严严实实地拉上,悄然出了船舱。甲板后部有两间小仓库,堆了许多杂物,自然无人问津。奈莉利落地翻上仓房顶坐下,看着与天连成一片的海面,眯了眯眼。
“原来您在这里。”
清静地吹了没多久风,底下就传来杰拉德的问好。
奈莉双手撑在身侧,向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答话。
白袍魔法师也不气恼,自顾自向后一靠,含笑道:“杰拉德觉得有必要告知您一声,此番杰拉德要去的是阿奎因公国名符其实的心脏,布鲁格斯。”
“布鲁格斯?”奈莉皱皱眉,“阿奎因的主城是莱昂。”
杰拉德漫不经心地“嗯哼”了一声,软绵绵地解释:“但是公爵夫人的常住地是布鲁格斯。”
奈莉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狡猾的魔法师绕了进去。她对阿奎因实在是一无所知,只能一次又一次承认自己的无知,任由杰拉德继续主导谈话:“公爵夫人?”
“啊,看来您还不知道,我们强大富有的阿奎因公国真正的掌权者是哪位。”杰拉德抬头看向奈莉,猫样的黄眼睛里闪着戏谑的光,“不知您是否知晓克莱尔家族?说他们是大陆最富有的豪族也不为过。公爵夫人伊珐是父亲宠爱的小女儿,即便是刚成婚时,带来的陪嫁便已然令公爵本人的财富黯然失色。”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指腹在下唇来回摩挲了几下,“更不要说如今,路颇公爵已卧病在床多年。阿奎因之所以强大,还要感谢她和克莱尔家族的支持。撇开这些不谈,伊珐夫人也是一位美丽而有趣的女性。”
贵族秘辛固然有趣,但绕了半天,杰拉德还是没吐露那件兵器和公爵夫人的关系。奈莉直入主题:“我要的东西在公爵夫人手上?”
“可以这么说。”杰拉德掩唇一笑,“伊珐夫人正好欠杰拉德一个人情,为了兑现对您的承诺,杰拉德可是将这个别人求之不得的人情用上了。”
奈莉对杰拉德的夸耀只是半信半疑,没有追究:“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说着她轻盈地从仓房顶一跃而下,落地的脚步轻而稳,拉低的兜帽没有分毫的移动。她不发一言,转身便要离去。
杰拉德见状眯了眯眼:“不知您对伊珐夫人是否有兴趣呢?相信公爵夫人一定对被三位女神选中的命运之子很感兴趣。”
奈莉的脚步顿了顿:“既然对公爵夫人有所求,我没有理由拒绝见她。”
久病的路颇公爵,大权独揽的公爵夫人……走到自己的舱房外,奈莉的眉头忽然跳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事。路颇公爵……这是个理应熟悉的名字,她刚才竟一时没有想起来。
身在王都的席恩爵士是路颇公爵的儿子。
罗莎莉亚曾表明父亲想将她嫁给能支援战争的豪族,为了反抗这安排,席恩不惜抛下一切试图将她掳走。可如果双亲富可敌国,席恩仍然持这样的决绝态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显然双方亲族并不赞成公主与席恩的联姻。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又是否和阿奎因神神秘秘的做派有关?
所有疑问的答案,只能等真正踏上那片土地才能解开。
蓝珍珠号顺风而行,很快就穿过了千岛之海,抵达阿奎因。在双子河入海口,奈莉和杰拉德换乘江船,一路向北航行。
阿奎因春天的傍晚温柔而恬静,淡粉色的天空与灰蓝的河水在视线所及的尽头宛如水彩颜料,蒙蒙地互相渗透,化作一片紫。
“明日应该就能见到布鲁格斯的城墙。”杰拉德姿态柔媚地趴在船舷上,像是自言自语,“上一次乘船来这里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奈莉看了他一眼:“作为在宫廷谋生的魔法师,想来您已经走遍了十一国。”
“十一国的领主杰拉德都有幸见过。”杰拉德有些傲然地抬起下巴,带着些优越感地感叹,“可说到底,杰拉德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过耐锡耶,做的事其实也已经和魔法没有什么关系了。”
“是吗?”奈莉随口反问一句,激起绿发魔法师一阵意味不明的怪笑。
“杰拉德好歹也是曾经想成为大贤者的人。”魔法师百无聊赖地叩叩船舷,脸上的神情像是对自己过去的梦想感到无聊,“但是已经放弃了。”
他扫了奈莉一眼:“和受神殿青睐的您说魔法的事,果然有些奇怪。”
“我一直不明白神殿和耐锡耶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奈莉斟酌着措辞,一手轻轻将兜帽边沿的褶皱捋顺,“神殿宣扬三位女神是创|世唯一的神明,给予上古的英雄权力的指环。即使人背弃过女神,因贪欲掀起战争,神仍旧爱人,神殿保护维尔德亚。女神掌控过去、现在与未来,每个人的道路早已注定,人应当服从神明的引导。”
她看向杰拉德:“但魔法师却用自己的知识和力量,试图化不可能为可能。”
“魔法原本就是对神明的反抗。”杰拉德收敛起脸上的笑,河面凛凛的波光在他的眼里闪动,他沉肃的侧脸有一瞬显得十分莫测。“神殿教导命运是唯一、不可变的。恰恰相反,相信命运无穷且互相重叠,哪怕赌上性命,也要将命运向相邻的、更为合乎意愿的那一线推动,这就是魔法师。”
他忽然咧嘴一笑:“从这个意义上而言,也许贤者塔和魔王的关系更近。”
世界重置时无情的齿轮运转声仿佛在耳边响起。如果那就是命运的脚步声,她能够阻止那把钥匙回转,是否多少证明神殿是错误的?奈莉陷入了沉默。
“啊呀,这真是一个让人不快的话题。”杰拉德秀气地拢住被风吹乱的头发,似乎想要岔开话题。
奈莉却难得主动追问:“贤者塔和魔法师,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杰拉德难堪地沉默片刻,在她的注视下投降,缓缓吐出令人愕然的事实:“最初,神殿和贤者塔是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