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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楞拿过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这两个小东西,发现了一个日怪的事情,
他指着小铜刀刀刃口上的那个豁,问栓成:栓成,你看一下,这个豁口是你什么时候碰下的。
栓成接过小刀,看了半天,也觉得日怪:这两个东西我娘给我以后,我就一直贴肉拴好带着。人没什么磕碰,它们能有磕碰?再说,爹你看,这不像是磕碰下的,倒像是叫咬出来的豁口!
大楞接过来一看,可不!要是磕碰了的话,铜这个东西比较软,会被压回去。可是现在刀刃上的豁口却没有被压回去的印子!而是直接缺了一个口子。口子的边缘还有毛茸茸的茬子。
大楞和栓成看着这个小东西,尽管两人穿的这么厚,还是感觉浑身冷。两人互相看了看:难不成是上回跌到那个水潭里面才这样的?联系到小刀刀不同寻常的烫手,两人觉见一定是上回掉水里的缘故。
栓成想到这里,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这水潭里当时我跌进去也没感觉有什么东西啊。水也没有多深呀。也就一人多深。
大楞:这事以后不要跟太多人说。我回去抽空去趟松根垴。
栓成:那爹,你把它也拿着,叫文爷爷给看看吧。
大楞:你还是带着吧。以后长些记性。不要因为贪图近道,走不熟的道儿。你在外头跑了东跑了西,你娘和你娘娘成天结记(作者注:结记在当地方言里就是担心和惦记的意思)着,把自己招呼好。这个口袋里是你娘给你带的东西。不要操心家里,好好在这里干工作啊!
栓成:我看看食堂还有饭没了,打些回来。爹你不用回了,这天都黑成这样了,住一夜再回吧,和我圪挤圪挤。
大楞说:是啊,这本来和你你娘和你娘娘说好的是当天就回去的。看这样也回不去了,住就住下吧。打饭要钱不?
栓成:不要,我这会儿是乡政府的人,吃饭不要钱。平时,因为他们听说我是黄书记的侄儿,我回来迟了还给我留饭呢。我跟他们挺惯(作者注:惯在当地方言里就是人和人熟的意思)的。
乡政府黑夜饭也做的简单,就是杂和面汤和棒子面干饼子。虽然和自己家里做的一样,大楞还是吸吸溜溜吃了个光。抹了嘴说了一句:这乡政府的饭就是好吃,以前来开会多少回都没吃过。栓成啊,你看看你多好,才十六七岁就成了政府的人。还是那句话,给爹,哦不,给你自己好好干!
栓成从他爹手里接过饭盒来,起身走:爹,我知道。这不用你说,我知道什么是好赖。
这一夜,栓成鼾睡(作者注:鼾睡当地方言里指的是呼噜)打得山响,看来这小子今儿一天跑的受(作者注:受在当地方言里就是累的意思,至于受苦一词是当地人对种地的一种称谓。)坏了。可是大楞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地方,睡得不是炕的缘故,反正是睡不着。他悄悄扭过身,脸朝一边,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今儿小刀刀上面那个豁来。
想着想着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有多么长时间,大楞醒来却没发现栓成在跟前,他没在意,以为是栓成大早有工作,没叫醒他就先走了。
可是不对1大楞想想不对:那大早上院子里也应该有其他人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整个乡政府院子里面的人都有营生出去了?
他起身到窗户跟前往外面?,眼前的场景叫他眼珠子瞪得牛眼大,嘴张开半天没有合上:院子里面哪里还有什么平展的地,就是一滩水。再看自己脚底下,也不是平房里面那种红砖平铺的地面。根本就是水潭跟前的泥地,自己什么时候来的这儿?不是和大小子栓成好好地睡在床上吗?大楞团团转,想从泥地里走开,根本没有倒可以走,到处都是稀泥泥。
这个时候水里传过来了扑腾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跌进去了。他远远?了一眼,看那个一阵上来一阵下去的是个人,眉眼好像就是大小子栓成!
大楞没想起来自己会不会凫水这个问题,就要往过去走。这个时候,他人又回到了屋子里。没错,就是红砖铺地、放着两张木头单人床的平房。他要拽开窗户扇子出去,拽不开!跑到门口,门关着,也是拽不开。眼看着那边水里扑腾的栓成劲儿越来越小了。大楞没法救,上下左右就是没有办法。他开始捶墙、蹬门,还是没有办法。他埋怨自己,要不是送栓成来乡上干什么通信员,叫他好好地和家里人在地里种庄户,哪有这事!这下子大小子算是没了,一想到这儿,大楞就没主意地嘤嘤哭起来。
爹你哭什么了?大楞听见一个声音。是大小子栓成!大楞睁开眼,可不,大小子已经起床了,正洗脸呢。大楞抹了抹眼:没什么,鬼压身了吧。大概是夜儿(作者注:夜儿是当地方言里昨天的意思)走道儿走的太受了。人不服气年纪不行啊!再怎么说,我也是快四十岁的人了!
栓成:爹,你这个年纪还算是大吗?你看人家乡政府那几个头儿,人家年纪和你也差不多。
大楞:人家是谁了?你爹是谁了?
起来抹了把脸,算是清醒了些,可是那个梦还是在脑子里,钻得挺深。大楞憋住没叫栓成看出来。早上吃完食堂的小米的稠饭和酸菜山药蛋片子,就说是队里还有很多事,早早推起车子往回走。
走在路上,大楞脑子里还是想着黑夜那个梦。也没心思看道儿,好几次都骑到人家刚养种完的地里了。大楞也不大会用前后闸,跌了好几回,弄的身上尽是土,就和从墓里钻出来似的。
回来家,白天在地里没空和小妮说,在家说又怕娘听见操心她大孙子栓成。黑夜了睡在炕上,趁着三个小子睡着了,才算是有空和小妮说栓成跌进冰圪洞和他自己黑夜做的梦。
大楞还没有说完,小妮就一个劲儿问:我栓成真的没事啊?你不要日捣我(作者注:作者没有深究过日捣这个词的原意,当地人都是这么说的,用来表达哄骗的意思。)啊!不行,你和我明儿到乡上我要看看我大小子!
大楞:栓成也是我小子!要是有事我也可着急了。他真没事,人家天天又工作,你去干什么?你去了尽是添乱!快睡吧。明天地里还有活干呢!
小妮翻腾了一夜。大楞倒是睡着了。小妮心说:这男人们就是心硬!
大楞没有跟小妮一样没睡着就翻来覆去烙烙饼,他不动。和他老婆一样,他也根本睡不着。
想不出办法来,这事就先搁在心里等有空了到松根垴问问再说。大楞先忙手里的活了。
黑夜回来看见建成还在灯下头写写画画,大楞问:建成,你看人家老三、老四早就写完作业了,你还没写完。一天价(作者注:一天价在当地方方言里就是一整天的意思)就知道耍,你不会写完再耍吗?
建成:我没有耍。爹,我听见夜儿黑夜你和我娘说的我大哥的事了!
大楞:你个小娃娃听那些干什么?一天价不干正经的。
建成:我知道我哥的小刀刀为什么烫手!
大楞怔住了:你知道什么?
建成:爹,在松根垴时,文爷爷给我们弟兄四个推算过命格,他说我大哥是个火命。当初他给我们哥四个捎小刀刀和铜镜时也是不同时间按五行,哦也就是金木水火土不一样的日子给买的。我哥带了好几年这个东西。火命,再加上火性的刀刀镜子。火上加火。刚才我跟我在松根垴看书看到的东西对了对,在本本上算了算,今年又是个火年。三个火,至阳至刚!论它是什么阴性狠毒的不干净东西都不怕它!
大楞:你从哪儿学到这么多的?就是寒假那十几天在松根垴学的?哦,我大概听懂了。就是说你哥本来命就是挺好的,刀刀镜子又起了运,今年你哥又顺,所以那个水潭里的不干净东西最后是把三臭拽下去了。没拽住你哥,你哥上来了。
建成: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再细我也说不上来了。
大楞:那刀刀上的豁口是怎么回事?我看像是什么东西咬的。
建成:可能这个不干净的东西比较厉害,没法拽住我哥,可是还不服气,就咬了刀刀!
大楞吸了口凉气,有些呛着了:这个你给爹说,这个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建成:说不上来。听文爷爷说,有可能是水里成精的什么东西,也可能就是在那个水潭里早年淹死的屈死鬼。我也就知道这些了。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小妮:我在帘子后面听了不少功夫了。建成,你哥以后不会有什么事吧?
建成:我不知道,反正我哥那个东西得随时带着。要是文爷爷在这儿,你们就能问明白了。
大楞和小妮对视了一眼:看来建成这小子还真是学会些东西来了。不能小看!
建成倒是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神色,感觉很平常。
大楞:说起来,这些年,全官庄的人碰见的日怪事加起来也没有咱们家一家多。真是日怪!一件接着一件。
小妮:抽空再去乡上的时候你看看栓成,给他说,叫他时刻随身带着刀刀和铜镜。
养种营生忙完了。等到地里苗子上来间苗子(作者注:间苗子是一种农活,就是把谷子、黍子等多出来的苗子、长势不好的苗子拔掉,带有对有些苗子“重点培养”的意思。)还有一段时间。大楞开始带人修理队里间苗子用的小毫锄(作者注:小毫锄,顾名思义就是小锄头。把短、头小,专用来间苗。)
远远西梁上来了一个骑着洋车子的人,骑得挺快。眨眼功夫就到了跟前,那人叫了大楞声爹。
大楞抬头看看,问:你来干什么?
是栓成。这小子也不知道穿的是谁的中山装,有些肥。衣裳像是挂在上面而不是穿在上面的。
栓成解开车子上挎的帆布包包,把通知和报纸给拿出来递给大楞,沫沫脑袋上的出的汗:人家乡上觉见官庄是我村,路我肯定熟。再说也没人来送,就叫我来了。我正好可长时间没回家了,还请了一天假唉,回来看看。
大楞:家里没什么,你耽误上工作回来干什么?你娘和你娘娘在窑里呢,你先回吧,我也一阵阵就回去了。
大楞没有真的怪罪大小子回来。他倒是感觉很高兴,因为能明显看出来一起修小毫锄的几个人的眼气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