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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贾琏也有些生不逢时的味道,他懂事的时候,祖父贾代善在外带兵,等祖父回京修养那会儿,身子骨已经撑不住了,连两个儿子都没能仔细教导,更没精力好好多看顾孙儿孙女了。
贾代善的去世,导致荣府在前后两代人之间多了个无法弥补的断层,不管是为人处事,还是做官敛财,少了睿智的长辈保驾护航和悉心传授,就得指望自我领悟。显而易见,贾赦与贾政兄弟两个没有无师自通这个天分。
这个时候的贾赦和贾政兄弟与那白手起家,凡事都靠自己拼搏的寒门士子也有了些异曲同工之妙……甚至还有些不如,因为那寒门之人,不会在初期就有强大的~政~敌冷眼旁观,等着找个恰当时机出手。
话说,资质再怎么一般,也在京中官宦圈子中生活了二十多年,贾琏还有基本的判断能力,不同于妻子王熙凤的无知无畏,他很是清楚“贰于楚也”的郑国一下子可迎来了晋秦两国联军,而且他麾下并没有烛之武这样的能人……
太子与大皇子之间的分歧只会愈演愈烈,没准儿就会有水火不容的那一天,这一点贾琏虽然看得不那么清楚,但也依稀有个感觉。
而宁荣两府又都倚靠太子,只因为媳妇劝说便立即改换门庭,贾琏还真没糊涂到这份儿上。
自从嫁进来,丈夫几乎百依百顺,而这次就不置可否,让王熙凤多少有些失望,不过愤怒不满却也说不上。王熙凤心里也有个评判:公公贾赦不管是做官还是做学问,肯定比不上叔父王子腾。在娘家时她就知道叔父极有本事,跟叔父多亲近些,她觉得总没坏处。
说到这里,王熙凤也不由在心里暗骂几声:荣府一直紧跟太子,太子不也没把自家当回事儿?!
贾琏与凤姐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而拿公中银钱出去放贷的责任又让王夫人担了□□成——这时的凤姐可是刚嫁进来,并非牢牢手握管家权,在荣府里威风得不可一世的琏二奶奶,王夫人就算有心牺牲侄女儿出面顶杠,也得有人相信不是?
一回话不投机,倒也不影响夫妻情分。
贾琏嘴上没明说,心里却想着少让他的漂亮媳妇和二婶往来:堂妹元春好歹也是指给了实权皇子,出嫁时自然不能太寒酸,二婶当然给亲闺女弄了不少好东西,又没了放贷的利钱,这会儿二叔那边怕是不怎么宽裕。
不过看七皇子待他和堂兄贾珠的态度,贾琏也觉得这笔嫁妆花得很值!再说将来太子和大皇子斗成什么样,七皇子总少不了一个贤王的位子,他们这些人若是尽心尽力地办差,怎么也能捞些好处。
不过他们这一房的银钱现下还攥在邢夫人手里,贾琏也正琢磨主意,让这个继母松一松手——没有银钱,如何干得成“入股”和“拉拢”呢。
贾琏房里一派和睦,没过多久便经由抱琴传到了元春耳朵里。
元春只叹了一声,其余的一概没提。别说抱琴了,就连傲梅都瞧出自家姑娘对琏二奶奶颇为不满了。
不过元春自知已经出嫁,娘家的事情实在是鞭长莫及,而且在她受封侧妃上玉碟之前,她的意思娘家人估计也就是随便听听,不会太当回事儿。
至于上玉碟,元春也猜得着,赵之桢子嗣单薄,他又不愿意让身份低微的女子为他生育——前世便是如此,登基后儿子女儿加在一起,一只手就够数了。
凭如今赵之桢对她的心意,加上她是贵妃指来的侧室,元春心知只要自己能生下男孩,受封就有了五六成把握。
前世不怎么“承宠”,她也不必得陇望蜀,这一世……元春苦笑,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个纯靠天意,比把娘家拉回正道还要难上几分。
元春其实有些妄自菲薄了,无论是贵妃还是赵之桢都对她很是满意,温柔平和不生事,心又摆得正——王府大姑娘为难她一回,她也就是笑笑,一句委屈没在赵之桢跟前提过。
赵之桢其实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元春再熬些日子,凑满一年,他就上书请封侧妃。就算抛开他的偏爱,和元春本人的表现,还得不看僧面看佛面:元春可是功勋彪炳荣国公贾源贾代善的后人。
因为荣府的二太太出了回大丑,虽然内里依旧波澜不断,好歹这一年里荣府也消停了下来:无论是贾赦还是贾政都一时没脸再去贴太子的“热灶”。
对于太子来说,有没有荣府真是无所谓,让荣府凑得近了,忠顺王那边还小有不自在。
而赵之桢在忙着备战,为了爱妾,见过贾琏和贾珠之后,也不会时刻都把荣府放在心上,此时他真正等着的人乃是明年进京的林海——这时的太子与大皇子还没糊涂,情势也远远没到图穷匕见的地步,行事颇有分寸,都明白跟一个掌兵的弟弟太亲密,不自在的可就是他们的父皇了。
转眼到了年底,王妃自是忙碌不已,而和堂姐妹一起读了一个多月书的王府大姑娘,也让亲娘叫到身边,学着管家理事,元春则在院子里安心读书。
她房里的书,除了从自家里带来的,还有一大部分都是找赵之桢要来的……
这世上有男人就喜欢人傻胸大的女人,可也有男人就爱才女,赵之桢显然是后者,在听说元春想讨些书来看,他便应允元春:兵书不行,其余随便挑。
元春平时读书,除了史书,便爱翻翻水经注、梦溪笔谈这类专著。
明年赵之桢没准儿就要带兵驻扎在北方重镇,她这些日子便专心看起介绍山川地理人文风俗的书籍,光看不算,还精心写起了笔记。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流传甚广,可也别忘了大多数供得起儿女读书的人家,女孩儿也要和兄弟们一样,读书明理。
尤其是权贵人家,他们的女儿婆家地位低不了,而女婿的文化修养更是差不了,真送个睁眼瞎过去,这是结亲还是结仇呢?
而且赵之桢在百忙之中听了内宅的二管事禀告元春的举动,还微笑道,“她有心了。”说完,继续闷头于案前“未竟”的一大摞信笺。
到了家宴时,元春终于见着了赵之桢的嫡长子,赵晗——庶母和嫡子本来就该鲜少见面,以往也就是一面之缘,这回这两人倒是难得还说了几句话。
赵晗素有盛名,温文尔雅,才高八斗,在前世也做了太子,却还是早早去世,令赵之桢心痛不已。
话说赵之桢的确是个好父亲,赵晗心知肚明,即使自己身体不佳,父亲依旧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教导自己,更没因为来了继母,就对他有所疏忽。
换句话说,因为他不缺爱,又立得够稳,兼之天生性情温和,除了对继母态度上略有保留,对于父亲的姬妾也是礼数周全。更因为听说这位新来的庶母沉静温婉爱读书,赵晗还平添了几分好感。
至于惊鸿一瞥之后,赵晗立即把目光全按在了自己脚尖上,彼此见礼之后,各自走开。
赵晗暗暗心道:这通身的气度比继母还强上几分——这也不怪赵晗有偏见,实在是刘娡气势太强,一副恨不得把旁人全踩在脚下神情,不止让赵晗心里不舒坦,连他爹赵之桢都因此不太待见这个继室。
而元春回了自己的院子,关起门来傲梅也得笑嘻嘻地“品评”两句,“王府大爷比大姑娘和气太多了。”
元春微微一笑,旋即板起脸来,“胡闹!大爷和大姑娘也是你能浑说的!”
傲梅应了,回过头还跟抱琴使了个眼色。
抱琴也抿嘴一笑,却没说话。
嫁进王府快一年了,主仆三个甚为相得,关起门来也没少说悄悄话:关键的是,自家姑娘不会糟蹋她们的忠心,一直倚重她们,偶尔说错话办错事也会寻个没人的功夫,细细教导她们。
傲梅和抱琴唯一的愁事儿……就是王爷一个月里至少要待上十天,这眼见着姑娘嫁进来就要满一年了,肚子还没动静啊!
要不是王夫人如今还在闭门思过,没准儿都得亲自过来瞧瞧问问了。
可元春早就打定了“一切随缘”的心思,故作不知两个贴心大丫头的想法,自己继续钻研北疆的风土人情。
而贾敏恰与元春不谋而合,她与丈夫感情极好,全家缘何进京,她自是心如明镜,便也用心提前整理书册笔记,并悄悄打发精明的老仆人往林海在北方任职的同窗处送信。
其实盐政老爷做得久更做得熟,以前夫妇俩没有儿子,便有些灰心,可此番儿女双全,又一个比一个“淘气”。
老爷这个当爹的,自然升起了无限豪情,趁着才四十来岁,更得奋力上进,给女儿攒出一份丰厚的嫁妆,更给儿子铺出一条平顺仕途的大路!
老爷的一番心意,贾敏看在眼里,自然要全力相助。自此夫妻一心,更添默契。而出了正月,林海一家自扬州出发,经由运河直抵京城。
下了船,一家人先在驿站休息,而林海马不停蹄地进宫面君。当晚,林海归来时已被圣上点了户部左侍郎。
却说圣上召见林海时,七皇子赵之桢也在——林海不管是主政还是抓钱,都是一把好手,而且此人学问好,德行高,圣上也有心让即将出战的儿子和负责后勤的重臣熟悉一下……
赵之桢与林海说了几句公事,林海还特地问了问元春。
贾珠与元春兄妹两个一向与姑父姑妈亲密,赵之桢早已知晓,林海问了一回,他也细细答了。
其实林海纵然关心内侄和内侄女,也不必如此“着想”,实在是媳妇贾敏的枕边风太过厉害:我二哥二嫂都……指望不上,娘家也就珠儿元春像模像样,又跟咱们投缘,老爷说什么也得给他们两个撑腰!
自从知道侄女元春不得不做了侧室,贾敏这一口气便闷在胸膛:二哥二嫂太不中用!父亲的嫡亲孙女嫁作侧室已经很委屈了,居然还都不敢出面为她谋个诰封,既然你们不敢,我来!
林海圆满完成了媳妇交托的任务,回去也坦然地“复命”。而赵之桢回府也跟元春笑说了一回,元春听了心里十分慰贴,“妾身姑母就是好样的!”有人疼可真好呀。
赵之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元春能接上这么一句,他咳了一声,“你也挺……好样的!”说完,便低头翻看起来元春的读书笔记。
元春的笔记……当然存了点“私货”,按照她前世的记忆,特地记了点将士抵达北疆之后预防水土不服的法子,果然让赵之桢看了进去。
转天,元春就又应了赵之桢这句“好样的”:因为她……摸出了喜脉。
赵之桢在书房里听到了喜讯,还顺便从二管事嘴里听到了元春对此事的反应,就一个字:诶?
赵之桢旋即扶额大笑,好生遗憾当时没在场,没看到元春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