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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赵之桢自认他老婆都死了两个了,这还是头回见太子对他的婚事这样热心。其实主要是太子妃娘家哥哥出头,下朝后拉着他言必称太子打算如何如何,此人平素与他向无往来,如此热忱,背后自然也是有些缘由。
而且这个缘由,赵之桢已经猜到了大半。正是因为他知道了来龙去脉,心情就更差了。
回了王府,他满腹心事,却也照例在外书房先跟儿子说会儿话。
赵晗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看出父王心绪不佳,自然报喜而不报忧,“有两位妈妈教导,妹妹安静许多。”
赵之桢摆了摆手,“只要我少疼她,她就老实些。等我离京,你帮着侧妃好生看住她,切莫再纵容。”
赵晗应了:父王有言在先就好。
儿子告退后,赵之桢径直前往元春的院子:以前还要绕道女儿的院子,如今他也懒得去了。
这会儿元春都不用耳报神,看都看得出王爷不太顺心。她把人迎进门来,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备好了茶点,就让赵之桢自己静一静——他想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会出声的。
赵之桢这一独坐思量,便直接“坐”到了戌末——直到他自己也饿了,这才恍然,元春也陪着自己挨饿呢。
二人对坐用饭,一时无话。
转眼都快到亥末,赵之桢才算缓过劲儿来,“太子忙着给我做媒。”
元春一愣:王爷肯跟自己说些朝中事,并主动提携她的娘家,她已然十分满足。若是前世,这些事情压根都不敢想!不过连续娶一事,都要跟自己念叨,还是让元春始料未及。
赵之桢说完,又一直目视自己,元春心知她必得答上几句。在非议太子和偏向丈夫之间,她果断地选了后者,“太子以前可没有这样热心。”
赵之桢长叹一声,“岂止是不热心啊。”
太子在不懂事的年纪便被立为储君,威仪早早加身,对待兄弟们倒不至于不客气,但多年来高人一等,视弟弟们为臣仆的模样,还是挺让人不舒服的。偏偏大家又说不出什么来——毕竟连圣上都没发话呢。
对此元春也有所耳闻,前世太子被废之时,诏书上可就有明晃晃的“跋扈”二字。元春忽然福至心灵,“这真是太子的意思?”没人提醒,或是没有必要,太子哪会关心弟弟后宅之事?传出去又不是什么好名声。
赵之桢似乎更郁结了,“纵然是狐假虎威,狐狸所作所为老虎也是知道的。太子妃娘家仗着太子这些年可捞了不少。”
元春也接话道:“阁老不过问?”
赵之桢竟然有些伤感,“阁老老了啊。”
太子妃的祖父那是跟李贵妃的亲爹同辈,这二位都做过圣上的老师,可谓德高望重,为人处事的水平也极不一般。
圣上当然跟贵妃的爹感情更为深厚,不过太子妃的祖父却有一点好,很能活……庇护儿孙也比李阁老长久得多,虽然老爷子因为年纪已经略有糊涂,但看在他的面子上,圣上不会为“小事”轻易处置太子妃娘家,至少大肆捞钱不能让圣上下决心动一动这家人——须知这家人豪取的钱财可有大半进了太子的腰包。
元春也想明白了:合着您这是投鼠忌器啊……
若不是因为投鼠忌器,赵之桢都能当众翻脸啊!他大哥拉着他在宫外絮叨,他再不耐烦却也觉得没什么;你一个四品小官儿都敢给皇子没皮没脸地保媒,赵之桢没拂袖而去都是涵养好了!
元春转念一想,忽然附在赵之桢耳边轻声道,“您可想过,圣上圣明烛照,宫外之事他都看在眼里,心里又该作何思量?”
赵之桢登时一怔,双目睁大了几息,回过神来便猛地搂住元春,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不愧是我的女诸葛!”
话说,赵之桢颇有自知之明,本就不能长袖善舞,自然也不奢求左右逢源。因此在京城对上哥哥们,他也已少言寡语,平和忍让为主——一来天生性情如此,二来言多必失。
只是圣上性子果决,也只面对先帝才……不得不忍,无论是宗室还是群臣,又有哪个能在圣上这儿稍占上风,或是讨得便宜?
元春这话恰恰点醒了他:他女儿赵暄屡次让他失望,他不也始终没有恶言恶语?只是……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疼她,换到他父皇那里,道理怕也是一样。
他自以为大局为重,和大哥二哥忍让周旋,但看在父皇眼中却……未必如此啊!再这样磋磨下去,他也离失去圣心不远了!
不过想得越明白,他也越后怕,好在现在改还来得及。赵之桢瞬间舒畅不少——他容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忍,而不是甘愿去忍。
却说太子妃哥哥有意给七皇子保媒,并非什么秘密,至少这些日子仍旧在紧着奉承太子的贾珍,傍晚时也听说此事,赶紧招来狐朋狗友,在酒桌间一通细细打听。
其中一位与贾珍“爱好”相同的仁兄,在得了贾珍一个俊俏的好丫头之后,才附耳道来,“太子妃这个表妹……纯是价高者得来的。”
饶是贾珍这样浑不吝的主儿,闻言都惊讶道,“王妃之位也敢买卖?!真是吃了豹子胆!”“好友”那一嘴酒气喷得他皱了眉,却也忍着恶心低声问道,“那位爷可知道?”
“太子爷再心高气傲,也不会闲着没事儿打兄弟的脸,”这位又打了个酒嗝,“若不是价钱太高,我都有心替妹子谋个好前程呢。”
贾珍冷笑一声:太子妃哥哥还说过要帮着他为元春谋划扶正……这是把天下人都当傻子耍啊。不过这么丧心病狂的捞钱,最后还不是得由太子兜着。
他可得寻个机会提醒太子,顺便妹妹元春那边也得递个信儿,荣府那边自然也不能忘了。
贾珍当晚便带着一身酒气,还有微微的脂粉味儿,到了堂弟贾珠的书房,兄弟俩嘀咕了约莫半个时辰。
送走贾珍,贾珠在书房里直接坐到了半夜: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太子与七皇子不合,大皇子坐收渔利。太子位子不稳,显然又是一番动荡。当然,上面还有圣上看着,动摇不了国本,但势必会因此倒下几家人,也会有人乘势而起。
到时候,宁荣两府处境可就尴尬了……贾珠思来想去,不由低声道: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看来明年殿试之后,必得谋求外任了。
却说贾珍第二天便打发尤氏到王府说话,他生怕尤氏说不明白,还特地写了封短信叫她转交。
尤氏只听老爷的叮嘱,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见到自家姑奶奶,都没寒暄几句便把信笺交出。
而元春几乎是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更是郑重道,“珍大哥哥的心意,我记下了。”
等尤氏告辞,元春便在案前凝神临帖,足足写了大半个时辰,她才觉得自己心绪渐平。直到暮色四合,好不容易盼回了赵之桢,她连寒暄都省了,行礼后就把贾珍的亲笔信塞进了赵之桢的手里。
赵之桢其实是个直脾气,因此但凡要紧的事儿,她从不绕弯子。
赵之桢捏着薄薄的信笺,那张还算白皙的脸,几息之间便染上了“红晕”……这回他可真是气着了:欺人太甚啊!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容让,实在是可笑至极。
元春见状,赶紧端上备好的温茶,又送上新腌制的豆腐干,看着赵之桢把茶水一饮而尽,还把豆干咬得嘎吱作响……她忽然觉得王爷生气起来……有点孩儿气……
她立即垂头,生怕赵之桢一个余光瞥见她嘴角的那点子笑意。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赵之桢脸色舒缓了不少,却难免跟元春道了几句气话,“妃母为了弟弟,把我卖了一回,太子为了银子,竟又想卖我一回,合着我就这样好欺负。”
这个妃母说得当然是淑妃了。
元春哭笑不得,“您还想听我劝您,马善被人骑吗……”
赵之桢也气笑了,“这话也就妃母和你能跟我说说了。”这个妃母自然指的是贵妃。
元春抚着赵之桢的胸膛,一个劲儿地给他顺气,“恕我多句嘴,您是带兵多年的王爷,那些人若非走投无路,怕也不会招惹您的。”
赵之桢默然:他也承认,怒意滔天的时候脑子真是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大约也就俩字,你敢?!
让解语花恰到好处的一番安抚,他又有点后悔,这火发得有点不值啊。
不过他也没急着回话,只是搂着元春思量了一会儿,才幽幽道,“来而无往非礼也。”
说起这个,元春也郁闷了起来,“这话我也就跟您念叨念叨,您拉扯了我侄儿蓉哥儿,珍大哥哥此番算是回礼了……可叹我琏二哥那边,半点动静都没。”仅仅只是口头上谢过了王爷,然后就没了……平素你们原来都是这样为人的?
元春乐于提携娘家哥哥们,可提携之后也得记得给她长脸啊……
元春脸上的不满也算一目了然,赵之桢也劝道:“贾琏才二十出头吧。”
贾琏确实年轻,可伯父贾赦呢?伯母邢夫人呢?向来会来事儿的嫂子凤姐儿呢?长此以往,习惯成自然,不给好处怕是还得落埋怨……
元春也长叹了一声:她和王爷究竟谁的亲戚更坑人一点,还真挺难说。
其实荣府长房还不至于这样短视,贾赦可是吩咐过邢夫人,让她记得谢过王爷,但怎么谢贾赦可没细说。
以邢夫人的抠门,她可不舍得送银子出来,同时心里还安慰自己:送钱太俗了,王爷肯定看不上。再说贾琏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将来发迹了她也未必能沾上什么光,哪里比得上“手握银钱心里不虚”?
凤姐儿倒是想着好生奉承下王爷,然后跟姑奶奶元春多亲近亲近,可她跟王夫人一样,把自己的私房都投给了叔父王子腾,目前手里很不宽裕,再说贾琏升迁的用度,她觉得理所应当要从公中出……
万没料到这笔钱邢夫人不肯出,婆媳俩便这样僵持住了。凤姐儿越发暗下决心,势必要从邢夫人手里拿回管家之权。
偏偏贾赦和贾琏对此一无所知,当然就此让元春心里也存了点芥蒂,他们就更不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男主不开心,大家看得就会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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