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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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驾崩,虽把帝位传给了圣上,但委实是儿子留下了个烂摊子。

    圣上登基初年,可谓夙兴夜寐,励精图治,花了十年的功夫,把除去湖广和西南之外的地方又收回囊中——意即圣上的政令出得了京城,到地方也有官员仔细施行,且大多数官员不会阳奉阴违。

    湖广那位有先帝诏命护身,他不“发作”,圣上便不能对他动兵。可惜那位觉得积攒足够,好歹捞个真正的封疆裂土之时,竟没能支撑几年,便直接身败名裂了。

    随着他自尽国除,那些对大齐虎视眈眈的大敌们……比如北狄人和平南王,便也暂且偃旗息鼓了。毕竟他们的心思都差不太多,大齐在内患不断的前提下消耗实力,等时机到了便可趁火打劫,但率先出头跟大齐直接作战……不就是便宜了对方吗。

    于是双方又暗中拆起台来。

    受命盯着西南的官员都是能人,且是圣上心腹,柳桓心眼儿够多,无战事的时候没少用心打听,若不是勋贵之家出身拖了他的后腿,他还能从数位士子身上淘到些隐秘。

    不过柳桓带来的消息已经足够让赵之桢做出判断了。

    而费大公子身后有平南王的影子,反倒让赵之桢松了口气:总算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然父皇可又有得愁了。

    柳桓见王爷若有所思,便又出声道:“平南王所图非小。”

    赵之桢点了点头,“他家坐镇西南将近百年,也是心虚了。”

    平南王的心思又不难猜:圣上堪称明主贤君,连族中不大成器的亲戚都先后收拾了,他平南王这位异姓王注定要在自己有生之年赶上削藩,与其苟且求生……得过且过地等死,还不如轰轰烈烈地谋划件大事!

    赵之桢有句话没法儿明说:他要是平南王也会这么干!

    而柳桓则盘算与平南王大战之时,王爷再把他派到南方才是:他多想建功立业封妻荫子,早日抬头挺胸地离开那座让人喘不过气的理国公府!

    当然,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妻、子全没有。说起来,他除了把他在南方的见闻亲口禀告给王爷,还打算让王爷给他的婚事做个主。

    赵之桢正思量着西南开战后自己该作何反应:南下带兵他可是不敢想。毕竟父皇不会让一个儿子同时挂帅过北军与南军——功高盖主之人都没好下场,哪怕他是皇子。

    同时不把儿子放在风口浪尖,也是种爱护。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即使他赵之桢战功再卓著,也必有将军不肯服气。

    好歹这一两年平南王不会起事……他还有时间从容布置。

    思及此处,赵之桢不由抬头,发觉爱将柳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好奇道,“有话直说。”

    柳桓起身便是一礼,“属下想向王爷讨个恩典。”说到一半,顿觉羞赧,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接着道,“婚事……的恩典。”

    赵之桢嘴角抽了下:柳桓比元春还大上两三岁,明年是该二十三还是二十四了?

    作为一个有口皆碑,会体谅人的好上司,赵之桢不止要给手下帽子和银子,还得为他们留心妻子……

    柳桓可谓赵之桢麾下武将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若是他只干分内事儿,如何能升迁得这样快,甚至还能让圣上都青眼有加?

    总而言之,柳桓值得自己费心护佑,赵之桢当即拍了板,“我亲自上门保媒,谅你父亲也不敢回绝。”

    得了这句话,柳桓放心而去。

    傍晚时分,赵之桢回到元春的院子,打算跟她一起用饭……可惜元春手中的账目还没跟管事核对完——耳房里还有两个人候着,等着回话呢。

    赵之桢面对元春向来耐性很好,干脆到里间抱起健儿,足足教了儿子认了好几个字,才等来面带歉意的元春。

    元春开口便问,“饿坏了没?”

    赵之桢道:“还成。好歹还能再顶一两刻钟。”

    健儿忽然道:“爹爹,肚子响。”

    赵之桢揉揉健儿的小脸蛋,十分坦然,“怎么跟你娘一样实诚。”

    吃饱喝足,健儿最先困了,元春干脆搂着儿子歪在踏上,跟同样懒洋洋的赵之桢说着闲话。

    她忙起来……似乎冷落了王爷一回,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嘛。元春笑道:“王爷指派给我的人手我都没认全呢。”

    伙计倒还罢了,可说话算话的管事掌柜们,元春趁着年底总是要挨个见一见聊一聊的。不懂账目经营都没关系,只要她认得准诸位管事的品行和本事,可就足够了:作为大东家,用对人远比多做事重要得多。当然,账目上也不能一窍不通。

    赵之桢当然听出了元春的话外之音,“无妨,慢慢来。”

    元春道:“谢王爷体谅。”

    话说赵之桢年幼时便听妃母说过,有见识又有手段的女子最好还是给她信任以及足够的差事,否则这见识和手段也是会随着时间逐渐消磨的。

    这话赵之桢始终记在心里,因此他才给了元春一大笔产业和人手。

    其实,贵妃的本意是给厉害的“儿媳妇儿们”找点儿事做,她们的心思自然就不会总放在争风吃醋上了,儿子的后院自能清净安宁。

    而贵妃本人纯是不屑争宠,因为她入宫前皇后便已逝去,她封妃后堪称纵横~后~宫无敌手,自然万分寂寞,处置宫务之余,她便把揣摩圣上心意以及朝中局势当成自己的要紧差事。

    她只是真没想到她的宝贝儿子和侧妃相处得简直就是圣上与她的翻版……

    此时,赵之桢想起他应了柳桓的婚事,又柔声道,“能者多劳吧。我再给你添点活计。柳桓也该成亲了,哪家的姑娘你瞧着好,来跟我说。”

    元春当然不会开口煞风景,说此事交给王妃最为妥当……其实赵之桢说话的功夫,元春便猜到了王爷的心意:韩家如今可还有适龄又嫡出的女孩儿呢。显然王爷不想自己的心腹再和妻族搅到一起去。

    不过娘家的妹妹们没一个合适的,元春倒也了了番心事:反正不会有人说她假公济私了。

    她便问道:“王爷好歹指几个人家,我再去打听。”

    赵之桢想了想,“读书人家的女孩儿最好,也省得遭忌讳。”

    元春点了点头,顺便撒娇,“王爷可得谢谢我姑父姑妈。”

    “我最该谢你。”赵之桢抬手便在元春鼻梁上刮了一下……不小心沾了点鼻涕下来……

    元春边给赵之桢擦手,边道,“这么丢人的事儿,我怎么都不心虚脸红了呢。”

    “债多了不愁呗。”他笑了笑,眼中的柔情几乎都要漾出眼眶,“谁让我乐意看你这样。”

    元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呆地回了句,“原来如此呀。”

    赵之桢一把将元春扣进怀里,“你啊……”

    元春这儿还没忙完,更没腾出空打发人去请姑妈,倒先把嫂子李纨迎进府中。

    贾珠中进士,入选翰林,都让李纨十分扬眉吐气。不过她娘家毕竟是诗书传家,就是再得意,也不见她失了什么分寸,反倒是凤姐儿看着比她还风光几分。

    为此,抱琴已经告过状了。

    不过元春只是笑了一场,之后便教导自己跟前的大丫头:既然不曾为恶,那性子不大讨喜又算什么罪过?至于大嫂李纨那边儿,亲疏远近还用得着多说吗?

    有前世垫底,元春觉得这一世二嫂收敛许多:须知琏二嫂子就是个爱张扬的性子,这一世琏二哥的帖子又不在她手里。二嫂子目前都没为非作歹、包揽诉讼的机会。大约也是见过了真正的一品二品诰命都是怎样为人处事,她也在暗中学习人家的言行手段呢。

    抱琴只是觉得珠大~奶~奶尚且没在外显摆过哪怕一丝一毫,奉承却都让琏二奶奶受着,甚至连好处也跟着分润了几分,她着实替珠大~奶~奶不平罢了。

    这回李纨前来探望,抱琴在元春的授意下旧事重提。

    李纨听得心中慰贴——她的小小不快,小姑子已经很是体谅,又从没说过要她忍让的话,她哪有揪着不放之理?再说李纨也承认自己大度,多是看在大爷贾珠身上,其次也有小姑子的功劳。

    说完“家长里短”,李纨说起了这回的正事,“宁府大老爷前些日子服了丹,转天便没能起床……瞧着大约不大好。”

    这说的便是贾敬了。胡乱吞服丹药,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大家谁不是心里有数?

    元春自然听得明白,“眼见着可就要过年了……还是多用些心吧。”正月里办丧事也太晦气了。

    “谁说不是?”李纨又低声道,“大爷的意思是……您看着能不能让蓉哥儿先别回京。”

    贾蓉如今已被赵之桢打发到了京郊大营中的火器营之中任职去了。操~练~火器本就是十分要紧的差事,让他值守些日子,元春自认可以说动王爷,不过没给她个过得去的缘由,她又如何肯应?

    “这是怎么说的?”

    李纨脸颊微红,“说起来我都臊得慌!”说着,直接贴在元春耳边嘀咕了几句。

    元春瞬间面无表情,可抓着椅背的手上都冒了青筋,“珍大哥哥果真不同凡响!”

    李纨又道:“当年之事,大爷还在查访……宁府大老爷听说还曾跟……”她比了个五,“有些私交。”

    这个“五”,指的就是圣上的五弟,当年先帝宠妃之子,可惜此人死得挺早,不然圣上还不知得多头疼多少年。

    听说贾敬与先帝五皇子有牵连,元春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八成忠顺王拿住的把柄就是这个!

    李纨接着道:“虽说宁府旧事未必牵连得到咱们荣府,可您还是心理有数为好。”

    元春点了点头,“人死如灯灭。”我算是知道珍大哥哥为何急迫地投奔太子了。可是你这次……跟你爹一样,又选错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嫌脏,不嫌累,甚至为了让对方开心不惜自己受点委屈,这就跨进“爱”的范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