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我骗你

玉堂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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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过花,嗅了嗅花蕊,“9月份种下,12月就开花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陈渊靠近,大衣散发出清冽的雪霜气息,“知道你喜欢梅花,于是用尽办法催它快些盛开。”

    沈桢审视他,噗嗤笑,“梅花从播种到开花,需要三年。陈渊,你不适合油嘴滑舌。”她思索了一会儿,“你很周正,你的眼睛会暴露你的谎言。”

    她一向容易上当,没想到突然开窍,陈渊闷笑,“是我在路边摘的,我种下的梅树还未发芽。”

    沈桢把花束摆在窗台,“陈家的男人最会骗女人了,你们的话,我只信一半,你瞒不住我。”

    陈渊皱了下眉,“我不是。”

    她背对他,往花苞洒了水,“你不是什么?”

    “我不骗女人。”

    沈桢整理着包住花枝的彩纸,“从来没骗过吗。”

    “至少,我不骗你。”

    她侧过身,“骗过其他女人?”

    陈渊十分坦白,“骗过我母亲。”

    沈桢没忍住,“她不算。”

    “曾经,也骗过你。”

    她神情一顿,“你骗我什么。”

    陈渊走过来,握住她手,“让你嫁给我。”

    “我没当真——”

    “不。”他打断,“我所谓的骗你,因为我不是表面那样理智,被迫。相反,我很情愿,而且期待你答应。”

    她心口没由来地窒息。

    当初周海乔娶她,是她软磨硬泡逼婚。

    甚至沈国文和李惠芝齐齐上阵,承诺婚房当嫁妆,周海乔不得已才松口。

    求婚,玫瑰,圣洁的誓言。

    沈桢从未拥有。

    陈崇州也从未许诺过婚姻。

    一楼的西洋钟沉沉敲击了十一声,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我收下花,夜深了,你回去。”

    陈渊抿唇,“我和万喜喜斩断得很利索,不会有任何人指责你,羞辱你。”

    她心跳急剧,却静静垂眸,“我困了。”

    他胸膛起伏着,片刻,喉咙喑哑,“晚安。”

    陈渊退出房间的同时,一阵穿堂风灌入,吹得梅花摇摇坠坠,清脆的响声落地,她弯腰捡起,竟然是一枚钻戒。

    沈桢愣住。

    缓缓比试中指和无名指,恰到好处的尺寸。

    显然,是特殊定制。

    她捏住戒环,许久,放回抽屉。

    沈桢整个人心乱如麻,刚躺下,佣人叩门,“沈小姐,您睡了吗。”

    “芬姐。”她头昏脑涨,“我真撑得咽不下去了。”

    佣人说,“三爷请您到北院一趟。”

    她倏地坐起,“三叔不是休息了吗?”

    “三爷失眠。”

    失眠...

    她跳下床,抄起床头柜的《西部情事》,风风火火直奔北院。

    “三叔是不是太闲了?他在一线累得半死不活,不失眠吧?”

    佣人尾随她小跑,“三爷择床。”

    “太巧了,我也择!”

    “那您昨晚打呼噜...”

    沈桢一噎,“我睡不熟会打。”

    连佣人都清楚,做客是假,软禁她制约二位公子是真。

    这位沈小姐冰雪伶俐,怎会不明白呢。

    她既来之则安之的镇定自若,反而打消陈政防备她生事的戒心,在老宅舒舒服服自保。

    北院的客房,隔着一扇门,传出陈翎磁性有力的声音,“没锁。”

    沈桢小心翼翼挤进门,陈翎穿着蓝灰色的睡衣,坐在脚踏上,胳膊搭住床畔,专注研习一本围棋棋谱。

    她站定,“三叔。”

    陈翎都没掀眼皮,淡淡嗯,“保姆告诉我,你要见我。”

    “我喝了燕窝,感谢三叔的关照。”

    他目光不着痕迹掠过她,又移开,“不妨事。”

    沈桢打量他,确实神采飞扬,没有倦色。

    必须提及李惠芝女士了,她有一招必杀技,催眠。

    小时候,沈桢的毛病多,挑食,满腹坏心眼,凌晨不睡觉,藏在街口扮鬼,像男孩似的,野性难驯。

    李惠芝作为教育工作者,一大把的整治手段,在她这,统统失效。

    后来,她摸到一个关窍,每次翻书温习,沈桢就犯迷糊。

    甭管什么书,是书,准瞌睡。

    以致于天色一黑,李惠芝到处抓她,抓住对准耳朵念书,那一片的教师宿舍再没闹过“鬼”。

    沈桢如法炮制,在陈翎的卧房念书。

    “西北荒漠中,两个男人对峙,彪哥大吼,你妈了个巴子——”

    她立马捂嘴,黑葡萄一般的眼珠滴溜转。

    陈翎不冷不热瞥了她一眼,没言语。

    她深呼吸,翻下一页,“阿斌勃然大怒,秀华是我嫂子,你碰我嫂子——”

    沈桢攥拳闭眼,心里啐骂。

    这谁买的书。

    陈政么。

    “停止。”

    她胆战心惊从书后探头,上半张脸隐匿在昏黄的灯火里,柔柔软软,“三叔...我换一篇。”

    “不必。”陈翎合上棋谱,盯着她,“你喜欢小孩吗。”

    她一怔,半晌没吭声。

    陈翎发觉,轻描淡写遮掩,“你很有耐心哄人。”

    沈桢挽着耳鬓垂下的发丝,“我在报答三叔的燕窝。”

    他大抵好笑,“读故事报答?”

    她歪脑袋,“给你花钱回礼,不是行贿吗。”

    陈翎愕然,旋即,彻底笑出来,“人小鬼大。”

    沈桢抚了抚书的扉页,“我妈有一个四十多岁的表妹,上个月介绍陈渊认识,他没瞧上。”

    “所以呢。”他站起,开窗户,“打算推销给我吗?”

    她撇嘴,“我表姨配不上三叔,我想起这茬觉得好玩,讲给你听。”

    陈翎伫立在窗前,舌根含了一粒参片。

    “三叔。”她视线瞟过墙角,“你焚了熏香吗。”

    “鼻子够灵。”他举手示意,巴掌大的药瓶,“是药香。”

    陈翎咳嗽了几声,沈桢自觉应该帮他做什么,不能傻呆在那,太没眼力,不懂事。

    她走过去,伸手拍他后背顺气。

    他僵住,骤然没了反应。

    她也僵住,“三叔,我拍痛你了?”

    陈翎否认,“我哪有这么娇贵。”

    是了。

    陈三爷是什么人,血肉之躯捅一刀,岿然耸立,面不改色。

    这一刻,窗外更深露重,窗里夜色微醺,陈翎的眉目间莫名盛了一汪秋水,仿佛火焰深处的钢铁,铮铮傲骨,又消寂温柔。

    浓稠的,强烈的药味,象征脆弱与苍白。

    他又偏生坚毅,勇武,不屈。

    塑造出一种阳刚而悲壮的味道,孱弱且破碎的冲击。

    极致的矛盾感,悲怆感,是一个男人最高级的风情。

    在外界眼中,陈渊矛盾,陈崇州亦然。

    事实上,最极端的是陈翎。

    他有多耀眼,便有多空白。

    在仕途,陈翎丰满绮丽,熠熠生辉。在情爱里,他纯粹简洁,如同崭新的布匹。

    没有花纹,没有灰尘。

    一镜到底。

    “明天你跟我走。”

    沈桢猛地回过神,“去哪?”

    陈翎揭过面前的玻璃,注视她,“你不愿意离开吗。”

    “但陈伯父同意吗。”她迟疑,“三叔会不会为难。”

    “我从不插手陈家的内政。一旦插手,无人不服从。”陈翎转身,“老二说,你无意跟老大。”

    沈桢右手从他脊骨滑下。

    “老二呢?”

    她没答复。

    陈翎笑了一声,手背拂掉她发尾粘住的一朵梅花。

    ***

    早晨,陈崇州正在浴室洗漱,外面忽然踹门,踹得一下比一下用力。

    他拉开门,沈桢堵在过道,一副兴师问罪的气势,“你什么意思?”

    陈崇州缄默一瞬,悟出道理,不露声色用毛巾擦干净牙膏沫,“找茬么。”

    女人脸皮薄,有心服软,没台阶,自己铺台阶。

    这节骨眼,务必顺着她。

    “你干过什么好事,自己心知肚明。”

    他擦完,气定神闲倚着门框,“然后呢。”

    没头没尾的一出,沈桢懵了,“什么然后?”

    男人笑得风流倜傥,“扑到我怀里,拥抱,索吻,流泪。套路虽然不新鲜,不过——”他唇瓣挨在她脖颈,暧昧压低声,“我很受用。”

    沈桢气得火冒三丈,“你吃肥皂了?满嘴吹泡。”

    陈崇州眼底漾笑,心痒痒的。

    这可是她头一回主动低头。

    他识破了,她臊得慌。

    “行了。”陈崇州掌心裹住她脸颊,“我知道你心意。”

    沈桢强压火气,阴恻恻笑,“是啊,我对陈教授情意难舍——”

    她手臂像妖娆娇软的蛇,恣意攀着他,陈崇州任由她攀附,揽住她腰肢,沉浸其中。

    下一秒,腿起鞋落,五厘米的高跟使劲碾在他脚面,完全下死手,只恨没法捣碎他的骨头。

    陈崇州这才意识到,她真恼了。

    “我招你了?”

    沈桢最后狠狠一拧他肋骨,掐青一块,“有本事当面,别在背后玩损的。”

    她一甩,摔门离去。

    陈崇州被她折腾得脸色乌黑,此时佣人在天台晾晒衣服,他走出卧室,“客房出什么事了。”

    佣人一头雾水,“沈小姐的客房吗?没出事啊。”

    “那她发什么疯。”

    “二公子。”佣人欲言又止,“您得罪沈小姐了吧。”

    他烦躁,“谁会得罪她,那么刁蛮不讲理。”

    “我们平时照顾先生和夫人,偶尔犯错,先生不怪罪,夫人心情不好,我们会挨骂。”佣人抻了抻床单,“女人敏感,要求高。”

    陈崇州胸腔窝了火,一言不发下楼,途经长廊之际,发现一名年轻女子站在金丝鸟笼前。

    他认出背影,步伐一滞,“你怎么来了。”

    女人闻声扭头,“我未婚夫的家,我不能来啊?”

    陈崇州抬腕看表,“待多久了。”

    “一小时。”何时了同他并排而立,“你不找我,我只好找你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我不积极见面,恋爱如何谈呢?”

    他拨弄着鹦鹉的脚链,“一方积极,一方消极,谈得了吗。”

    她莞尔,“取决于积极的那一方,具备多么重要的筹码了。”

    陈崇州没回应。

    “沈桢,沈桢!”嘶鸣响起,鹦鹉扑棱着翅膀,“是一个坏女人!总惹老子。”

    他当即恍然,难怪她毫无征兆发脾气,原来为这只鸟。

    不禁笑出声,她一定没听全,鹦鹉也没说全。

    不然,她不至于生气。

    他分明重新教了它后半句,“是一个可爱的坏女人。”

    陈崇州食指戳了戳鹦鹉尖锐的红喙,“后半句呢。”

    鹦鹉爪子勾着木杆,在笼中倒吊,“陈二喜欢,陈二喜欢。”

    他笑意愈发浓,“下次正主在,记得嘴甜一些。”

    一粒瓜子仁丢进鹦鹉嘴里,陈崇州偏头,何时了捧着纸包,收回手,“你比我想象中,有情趣。”

    他也不解释,“是么,你喜欢吗。”

    何时了表情不高兴,“你给另一个女人训练的鹦鹉,我能喜欢吗?”

    陈崇州拾起镊子,夹开虫罐,添了一勺米虫,“不喜欢我的行为,更不了解我,这段婚事你太亏。凭你的条件,天下的大好男儿任你选,为什么亏待自己。”

    她不甘心,鼻梁几乎贴在他下巴,“我比沈桢差吗?”

    他仔细端详这张面孔一番,“比她强。”

    何时了问,“你又为什么亏待自己呢?”

    四目相视间,陈崇州被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