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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阴沉了一整日的天,入了夜之后,变得更冷。
寒冷干燥的空气中,甚至连一丝丝风都没有,却让人忍不住要打哆嗦。
陈大夫与曹野果然没有离开,就在添锦坊凑合着了,总归,今夜,这添锦坊也不会太平。
半夜时分,陈大夫仿佛听见了什么漱漱的声音,披衣起身行至窗边,半打开了窗户一看,外面,鹅毛大的雪花漱漱而落,须臾,地上便铺满了白白的一层。
白日里不曾有风,然而现如今却有冰冷的风灌进来,让陈大夫生生没忍住,打了个哆嗦。他忙要关了窗户躺回被窝里,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对面的房屋顶上,一闪即逝。
他吓得松了手,没了支撑的窗户“啪嗒”一声关上,又被风吹得啪嗒一声,陈大夫赶忙从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将窗子关严了。
方才,看见的那个,仿佛是个人影,而且仅仅看见了到肩膀的部分。然而陈大夫相信自己,并没有看错。
虽然此刻已经是半夜,但由于下雪的原因,外面被照得有比平日亮了些,那个影子闪得虽然快,但陈大夫还是看见了。
与陈大夫在同一间屋子睡的曹野被刚刚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像窗户的方向看了看,发现陈大夫正站在窗前怔怔地出神,他疑心自己看错了,用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疑惑地问:“师父?”
陈大夫回过神来,低低应了一声:“嗯。”
曹野的睡意稍稍去了些,坐起身来问:“师父怎的去窗边站着了?是不是我睡觉打呼噜,吵到您了?”
陈大夫回过头来道:“不。我只是在睡梦中,隐隐约约仿佛听见了落雪的声音。于是起来看看。”
曹野也走下床来,想要打开窗户看看,却被陈大夫按住手制止了,曹野疑惑地看向陈大夫:“师父?”
他总觉得今日的师父,有些古怪。
陈大夫看他一眼,而后又定睛瞧着青年,忽然道:“他要死了。”
曹野被这一句话惊得睡意全无。脊背发凉。有些结巴地道:“师父!您,您在说什么啊?”
陈大夫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对曹野道:“你过去看看。他已经死了。”
这样诡异的夜里,这样诡异的师父,让曹野有一种如坠梦中还未曾醒来的感觉。他抱着侥幸的心思,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肉。“嘶——”真疼。
可是这样真实的疼痛,却让他认清了一件事实。他,并不在梦中。眼前发生的一切,全是事实。
陈大夫看着他的行为,却并不说什么。曹野只好一步一步。向在榻上躺着的青年慢慢走过去。他想起这两日师父对这青年的态度,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测。
曹野低头看了看那青年,在一篇黑暗之中却并不能看得真切。他又抬头看了看仍然站在窗边的师父。也是看不清,却能够看见陈大夫的一双眼睛。在这黑暗之中,隐隐发亮。
陈大夫定定看着他,曹野只好颤抖着伸出手去,放在那青年的鼻子下面,试试看是否还有气息。他的眉头紧紧皱着,在感受到青年鼻子下面有微弱却平稳的气息时,他紧锁的眉头倏然张开,抬起头刚想说什么,陈大夫却抢在他之前道:“是不是死了?”
曹野刚想反驳,却见陈大夫面色凝重,点了灯,对着他,几不可见地皱眉摇了摇头。曹野愣住,很显然,师父是不想让他说出实情的。
难不成,师父要杀了这位公子不成?
曹野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吓得陡然一惊,陈大夫却已经喊开了:“快去熬药!看是否还有救!倘若人死了,你今后也别做我的徒弟了!”
一面喊,一面冲曹野使眼色。可曹野不明白他的意思,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陈大夫有些气急败坏,匆匆行至曹野身边,一边推一边喊他:“人都要死了,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叫你熬药吗?快去!”
就这样,曹野被陈大夫推搡着,出了门,于是只好迷迷瞪瞪跑出去,连外衣都没穿。
外面这个冷啊,冰凉凉的雪花拍打在他的脸上,或者掉进他的脖颈里,冷得他牙齿都在打架,不住发出“嗑哒哒”的声音。一路小跑着,曹野终于进了厨房。
可是到了厨房他便傻眼了,这厨房也没个药,让他熬什么?曹野一张脸堪比苦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想起来有今天中午熬剩下的药渣还没倒,于是随便拿来用了。他直觉得师父并不是真的要让他出来熬药,而且那个公子,似乎也并不需要喝药。
师父该不会,是想将他撵出来,然后对那个公子动手吧?曹野想着,陡然一惊,拿在手中的药罐盖子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并不算清脆的声响。
幸好没有碎。
曹野蹲下身去,想要将药罐盖子捡起来,却听见香草的大哭的声音传来,于是,刚刚被捡起来的药罐盖子,又被他一个失手,掉下去了。
这一次,是真的摔碎了。
就听见香草一边哭一边喊:“哥哥你如何就这样便去了啊!独留妹妹我一个人在这世间孤苦无依,哥哥!哥你回来啊!!”
这样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样寒冷寂静的夜里,显得更为凄厉。曹野心中酸涩,不知道该作何想,只觉得身上越发地冷,于是就那么蹲着,双手抱膝,不肯起来。
里屋的陈大夫似乎在自责:“都是老夫医术不精,耽误了这位公子,但是我已经尽力了。香草姑娘,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然而香草哭得几乎肝肠寸断,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呢?她只伏在那青年的腿上,一边哭,一边拿眼睛向外面的方向瞟了一眼,然后又看向陈大夫,陈大夫微微点点头,香草明白过来,哭得更加卖力了。
而此时此刻,曹野在厨房内,蹲得腿都麻木了,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他端着药罐子出去,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似乎,在举行一场盛大的葬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