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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些人都走了,柴婆才问高媛;“老大家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高媛就把今天时家临时发现家里柴不够的事情讲了,还把自己找的借口主动说了出来。
柴婆甚是高兴,嘴上却在抱怨她;“你这孩子,怎么能把柴放在山坡上晒呢?若是让人拿了去,岂不是白砍了?下回还是放在家里晒。”
高媛立刻答应了,下回啊?放心,指定没下回了。她辛辛苦苦砍来的柴,卖了几十文钱,一文钱都没落到自己手里,柴公全给收了。
就算是咱们没分家,可那是我的劳动成果,你们当公婆的也不能这么干吧?
高媛比较烦的,就是她的想法和柴公柴婆的想法格格不入。公婆认为理所应当的事情,她觉得不公平不合理。她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情,公婆会觉得出乎意料甚至异想天开。这是观念的问题,且有的磨合,而且有的观念,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磨合的事情。
她要对抗的,何止是公婆的观念?管事不也是把钱直接给了公公吗?和一个人对抗叫对抗,和整个社会对抗叫找死。最让她痛苦的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这个社会,公婆的大多数观念和做法才是对的,她的观念和做法,总是透着与这个社会的格格不入。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不断的试探,看看这个社会能够容忍她到何种程度。
眼下就有一个试探的机会,她决定把自己的工钱留给自己,看看公婆是否允许。她知道这个时代的观念是子女无私财,尤其是没有分家的,家中的财产大权只掌握在当家的父亲手里,就连母亲,也只有自己的嫁妆可以支配。更别提作为下一代的子女了,若赶上不讲理的人家,儿媳妇的嫁妆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讲究规矩。她们家这种柴户人家,反而会给她试探的机会和越界的余地。穷人最关注什么?除了钱没别的。她只要在公婆面前显露出挣钱的能力,早晚会得到发言权,至少也能拥有个人的财产。男人不在家也有好处,公婆对她总是要宽容些的,他们还指望自己把他们家的孙子给养大呢。
柴婆在家看了一天孩子,许是年级大了,又没奶,这一天下来腰酸背痛饥肠辘辘。见儿媳妇出去大半天就找了个买柴的大户,几十文钱能让自家花上一个月,心里甚是喜欢,也不觉得累了,张罗着去做饭。
高媛挂念着儿子,儿子也眼巴巴的等着娘,她便抱着伐北回了自己屋,小二照例跟着,年龄只差一岁的叔侄俩吃了奶,就在她身边玩耍。伐北只有躺着的份儿,小二趴在他身边,俩孩子哦哦啊啊地说话,谁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正屋里,柴公把钱给柴婆:“好好收着,过些日子去城里扯几块花布,给你做身衣裳。”
柴婆一边把钱藏到箱子里一边答话:“镇子上就有卖的,去什么城里,东西都格外地贵些。”
柴公不过是见她开心,随口逗她几句罢了,也不跟她争辩,只是又递给她五文,是今日自己的工钱。
柴婆瞪他一眼,知道丈夫故意逗她,自己先撑不住笑了。等把钱都藏好,才想起来问:“明天不去了?”
柴公把长长的柴折断:“去。”
“怎地把工钱给了?”
“每日一结,都是如此。”
柴婆哎呦了一声:“老大家的工钱。”
没给她。
老两口对视,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不知该如何处理。沉默许久,柴婆犹豫不决地说:“要不,就给她?”
柴公也是转了好几个念头,一时不知如何抉择,见孩子他娘这般说,心中小定,又补充道:“什么都不说,就当咱家一直是这规矩。”
想想又觉得不好:“还是要告诉她一声,免得以后老自作主张。”
话说完又觉得不对:“也不能这么说,那是人家自己挣的。”
可自己家又没分家,谁挣的也是家里的。
柴公在屋子里绕开了圈儿,还是满脑门子的官司,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媳妇说这件事情。
见他犯难,柴婆反而不愁了,一边烧火一边道:“我一会儿看看再说吧。”
也只好如此,柴公见孩子他娘把这件事情揽过去了,自己去后院看地瓜的长势去了。
鉴于家里有两口人已经在地主家吃了一顿好饭,俩孩子又吃了奶,柴婆晚饭就做的少。高媛看着桌子上比平常更稀的玉米面粥不说话,柴婆盛饭的时候还主动说了一句:“娘,我要半碗就好了。”
柴婆就果真给她盛了半碗递过去,今天没有出门,只有粥,没有野菜。一碗也就顶平常的半碗,儿媳妇只要半碗稀粥,这是吃了一顿饱的?
她就好奇地问:“在主家吃啥了?”
高媛就把吃的饭说了,地主家一天吃三顿饭,他们这些帮工的也跟着沾光。可必须得等到客人们都吃完之后,厨房的人才能吃饭。她这个帮着烧水的,还得把洗刷碗筷的水烧好,吃饭就更晚。轮到她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什么好饭菜了,也就得了一碗杂和菜,里头掺了席上撤下来的剩菜,还是被人挑走了肉的。好处是每人有两个杂面馒头,吃不饱还可以再拿。她本来是不想要的,可见那些去帮工的人都去抢,便也随波逐流抢了一个。她饭量小,那馒头又大,就着带肉味的菜吃了一个就饱了,偷偷地把剩下那俩杂面馒头送进了空间。
她都喝了多久的粥了,这俩杂面馒头得之不易,她得留着慢慢吃。
柴公好一些,他们在外面的人,吃饭的时间要早一些,是大厨房送过去的,也是杂和菜,里头放了猪肺猪肚之类的内脏,和大白菜豆腐煮了,着实吃了个饱。
柴婆咽了口口水,喝着没滋没味的粥,多吃了两根咸菜丝。
高媛有些难过,突然不为柴钱愤愤不平了,还把自己得来的工钱掏出来给婆婆:“娘,这是我今天的五文钱。”
没错,是五文,剩下的三文她觉得是奖金,自己截留的甚是理直气壮。
老两口愣了,柴婆首先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把钱推了回去:“老大家的,你自己留着吧,挣点儿钱不容易,也给自己买个针线什么的。”
柴公也破天荒地直接跟她对了话:“留着。”
高媛犹豫了一下,把钱留下了。一家子皆大欢喜,公公婆婆觉得儿媳妇甚是明事理,儿媳妇觉得公公婆婆讲道理,气氛格外地融洽起来。
到了第二天,柴公和高媛还得去上工。柴公先走,高媛帮着把家里的院子扫了之后才走,临走之前自然也没忘记给俩孩子喂了奶。
一到集合的偏门外,高媛就被张三嫂扯住了,她昨天负责洗菜,走的早,消息却灵通。
“昨天管事到你们家去了?”
高媛点头,主动跟她说:“柴不够了,我家正好有富余的,管事就把我家的柴买了。”
张三嫂啧啧道:“你家这运道真好,怎么就让你家给赶上了呢?卖了多少钱?”
“我不知道,我爹收的。”高媛回答,她是真不知道。
周围有几个早到的一直竖着耳朵听,能来帮工的,大都是村里比较机灵的。昨天管事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回,自然瞒不住消息,大家就都很关注这个。谁知道随便砍的柴也能卖钱啊?谁知道主家居然会跟佃户买柴啊?老柴家这运道,啧啧,不服都不成。
王大嫂属于这些人中的格外机灵的,立刻发现了其中的关窍:“哎,你们说,主家还买柴不?”
这个不好说,得看柴家卖了多少柴给主家。大家就把目光投向了高媛,高媛傻愣愣地问:“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张三嫂仗着自己跟她关系好,直接就问:“你家卖了多少柴?”
应该不多,谁家不是现砍现晒现烧?又不是冬天,空出点儿地方来还能多种两垄菜。
这种事情瞒不住,高媛就很大方地说了数量。大家对于主家一天要用多少柴心里没数,还是不知道要不要让自家人也赶紧上山砍柴去。
各人有各人的思量,高媛没有教大家如何把握时机挣钱的义务,更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话,自然还和昨天一样,不动声色地远离大家的讨论,只在人家问到自己头上时,才简单回答几句。
还真有特别机灵的人家抓紧上山去砍柴,可惜主家的人也不傻,派了粗使的也去砍。那些砍了柴的,在家等了许久,又去主家门口转悠了好几天,还托着里头帮工的七大姑八大姨问过,才知道主家已经不缺柴了,只好悻悻地回去,自家烧掉完事。
还是老柴家的运道好,怎么就让他们家赶上了呢?很多人家唠唠叨叨地诉说着老柴家的好运道,男人们见了柴公说,女人们见了柴婆也说,小媳妇们见了高媛自然也说。
只是柴家人口径一致,都说恰好家里有些存货。至于为什么有些存货,老两口就推到了儿媳妇身上。
高媛也有一套说辞,说是见公婆连日下地太过辛苦,就趁着有功夫砍了些柴存着。也没顾上点数,没想到就不知不觉地多存了些。也是碰巧了,这才卖了点儿钱。等人家问她卖了多少钱,她就三个字:不知道。
柴家的人没想到,不过是偶尔卖了次柴,就引来全村人的关注,十几日不得安宁。身处议论中心的高媛更是没想到,她还以为人家只不过是看个热闹,没两天就没事儿了呢。
这些都是后话,高媛现在关注的是,今天是不是还要烧一天的火啊?中午能混到点儿好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