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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家帮了几天工,认识了好几个年轻的妇人,尤其是和她一起多拿工钱的那几个,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关系一下子就亲近起来。高媛在家看孩子的时候,就有妇人也约她一起出去挖个野菜什么的。
高媛自然答应,伐北两个多月了,被她定时定点地喂得很有生活规律,只要喂饱了他,就能离开一个多时辰。若是柴婆看顾着,离开一整天都没事。
地里的庄稼刚冒出头来,管理上靠柴公一个人就行了,柴婆暂时就不用下地,就在家专心带孩子。儿媳妇能干,挖野菜也好,砍柴也好,都比她这个当婆婆的利落。柴婆高龄产子,对身体损伤比较大,感觉自己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年轻时候,也就默认了家里的这种分工安排。
高媛每次出门,都会带着草绳镰刀和篮子。篮子是拿来盛野菜的,草绳是用来捆柴的,镰刀则都能用得上。来约她的张三嫂一看就笑了:“柴大家的,你怎么还带着绳子?”
高媛微笑:“捆柴啊。”
张三嫂叹了口气:“你也怪不容易的,一个女人家,顶门立户地过日子。等柴大回来就好了。”
砍柴这种需要体力的事情,一般都是男人的活儿。
高媛倒不在意什么男人女人的,前世不是有一种说法吗?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狗使。砍个柴而已,她又不是砍不动。
张三嫂带着她往村里走,高媛喊一声:“错了吧?”
张三嫂神秘一笑:“没错,你跟我走就是了。”
高媛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跟着她走,一路上说着闲话,见她路过时家的大门,沿着时家的院墙拐了个弯儿,到最后找了条人踩出来的小路进去,走不多久就看到路尽头的一片狼藉。
张三嫂嘱咐她:“快点儿找,我专门捡这个时辰来的。”
找什么?高媛还没反应过来,张三嫂已经快步走到那一片狼藉之处翻检起来,也不嫌脏,直接拿手翻。过了一会儿直起腰来,手里拿了一块布料,一张脸笑出花来。她把那块布料塞进篮子,继续低头翻检。
高媛瞪大了眼睛,那块不大的不规则布料上面沾满了污渍,一看就是被人扔了不要的,她竟然是在拾荒?!
回头看看,小路连着的地方,果然是一扇小小的门。明白了,这是时家扔垃圾的地方,张三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知道了人家是这个时辰扔垃圾,这是来寻宝来了。她还挺仗义,把自己也带来了。自己是不是应该说声谢谢?
这位拾荒的大嫂,谢谢您带我来捡垃圾哈。您这人太仗义了,太善良了,太无私了,把第一手机密无偿与我分享,不但告诉我时间地点,还怕我找不到地方亲自带我来。您是拾荒界的一股清流,是拾荒界的良心代言,有了您,我对拾荒界从此路转粉不解释。鞠躬,下台。
戏精高媛脑补完毕,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抬头看天,晴空万里,指望老天爷突然下场暴雨解围是不可能了,她只能自力救济了。
左右环顾,没人来,这个借口也不能用。往地下看看,一颗苹果核被张三嫂不小心踢了过来,骨碌碌滚到了她的脚下。
春天还能吃到苹果,也只有时家了。上辈子别说苹果了,超市里什么水果没有啊?她现在居然跟这苹果核对视?晕,这是垃圾,厨余垃圾!
张三嫂速度极快地找了一通,除了那块布料之外,什么都没找到。其余的都是被村里人翻过无数遍的,实在没得可捡,这才直起腰来,想看看高媛有什么收获。咦,人呢?
“还不过来找找?等他们家二房的公子姑娘回去了,就没有好东西了。”张三嫂门儿清,也就是二房时鑫家的公子姑娘这么败家,大房和三房就挺节约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高媛扯了扯嘴角:“不了,我,我找到了。”
硬着头皮捡起地下的苹果核来,举给她看。人家特地带她来的,她不能拒绝,要不然以后不好相处。
张三嫂埋怨:“你傻啊?这都脏了,不能吃了。”
原来她也知道这些东西脏啊,高媛的嘴角继续抽抽,脑子疯狂转动着,找到了一个好理由:“我是想看看能不能种出来。”
张三嫂恍然大悟:“还是你聪明,我也找找。”
回头又去翻,终于让她又翻出一颗来,心满意足地拿着问高媛:“怎么种啊?你会吗?”
高媛只好身体力行,忍着恶心把苹果核里的种子弄出来,种子好歹是干净的。张三嫂学她,把种子也掰出来,拿那块脏布包了,放到篮子里。
高媛在路边扯了几根草擦擦手,对张三嫂说:“三嫂你回家还是上山?”
给你个选择题,你可千万别带我去捡垃圾了。
张三嫂想了想,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得去河边,把布洗干净。柴大家的,你呢?”
高媛了然点头:“我去山上挖点儿菜。”
张三嫂笑逐颜开:“那咱们同路。”小河就在山脚下,岸边也有不少野菜,是村里人常去的地方。
高媛其实是想跟她分道扬镳的,没想到她误会了,也只好继续和她一起前行。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张三嫂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对村里的事情尤其是时家的事情,知道许多。今天有一块布料进账,心情大好,便格外兴奋地跟高媛说了不少时家的八卦。
对于村里人来说,时家是永远的话题,百说不厌,还不断有新的话题出现。张三嫂现在正在说的,是时家二房公子姑娘的日常败家二三事。
比如说,他们家公子喝碗青菜汤,都得杀只鸡。鸡肉偏偏不吃,只用鸡汤煮青菜,你说败家不败家?青菜多便宜,鸡多贵?还必须是公鸡。傻不傻?母鸡熬出来的汤才香呢。
再比如说,他们家姑娘,一天到头的换衣服。自己屋里一身,出门一身,去花园一身,去祖父祖母院子又是一身。不同的衣服还得配不同的首饰,那首饰金的银的都有,插在头上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啥都看不到,就看到一脑袋的闪了。就说他们兄妹几个回来的时候啊,哎呦,好几辆马车。你说公子姑娘坐车也就算了,就连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坐车。你说我们家大妮能不能去给姑娘当个丫头啊?她可听说了,给姑娘做丫头,一年能有两身新衣裳呢,还管饭,更重要的是还有钱,最差的一个月还能拿一百文呢。一百文啊,能买十斤上等白面呢,我家男人去年冬天到城里给人家扛活,三个月都没挣来一百文。
对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你说等他们走的时候,咱们能搭个车不?咱不坐车,人家那车干净着呢,不能坐。就让咱们在后头跟着也成啊,跟着他们走,咱们就能走官道,比咱们自己去城里能省下大半路呢。
唾沫星子乱飞,一双手臂乱舞,巴拉巴拉……
高媛被她唠叨的头疼,听到官道之后急忙打断她:“什么是官道啊?怎么省路啊?”
张三嫂夸张地一拍自己大腿,高媛听那声音都替她疼。
“哎呀,柴大家的,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莫名自豪感,好心解惑:“官道就是当官的人家才能走的道呗,走官道到城里,一个时辰就能到。咱们自己去城里,是不能走官道的,得绕道,至少要俩时辰。”
高媛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这里离城里远,而是有路不能走,得绕远。连走个路都得看身份,这个森严的等级制度真是够了。
“有人查啊?”要是没人查的话,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就成了?
张三嫂点头,使劲点头:“没错,可不就是嘛。我告诉你啊,我娘家村子里,有一年就有一个后生,他家里的生孩子遇上难产了,他着急去城里请大夫,还是快天黑了的时候呢,觉得没人了就走了官道。那叫一个惨啊,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他家里的也没熬过去,一家三口就这么没了,太惨了!这就是命。”
高媛被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真的?”
“可不是嘛!”张三嫂信誓旦旦地道:“大家都说了,那官道啊,是大老爷们才能走的。咱们穷人命贱压不住,走了官道就会倒霉。”
高媛实在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就问:“那时家的公子姑娘也不是官老爷啊。”
“人家时二老爷是官老爷啊,只要是官老爷家的人,就能走。时二老爷是文曲星下凡,能护着家里人。”张三嫂很认真地道。
高媛只好继续问:“那咱们跟在后面,人家让吗?”
张三嫂就有些犹豫:“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村长那年就搭过他家的车。哎呦不对,村长也是他们时家的人。”
谢天谢地,小河到了。
高媛终于得以摆脱以宣传人分高低贵贱为己任的张三嫂,借口说河边菜都老了,直接进了山。
张三嫂一见河水清冽,也顾不上她了,自己高高兴兴地去洗布料。好大一块儿呢,可以给自己做件小衣了。
在获得更多信息和忍受奇葩观念之间,高媛犹豫了一番,觉得这是个选择难题,决定顺其自然。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七年哲学不是白念的,社会学可是她的专业课之一,深知不同经历对于人的观念的极大影响力。更是知道张三嫂这样的人才是这个社会的常态,张三嫂和自家公婆一样,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的观念和行为方式,才是正常的。
她高媛这个异类,且得需要好好适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