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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竹这回长了记性,不但问明了襁褓的大小,还细细地挑选了花样,等吴妈妈过了眼之后才描了出来,开始利用一切空闲的时间绣。
高媛见她绣活甚好,心中一动,府城的布铺里也有绣好的手帕、荷包卖,绣活儿好的,也能卖不少钱,她就曾经亲眼看过,有女孩子在布铺里领了活儿,在家绣好了拿过去卖,一个小小的荷包就能挣十文钱。原材料还不用自己出,全都是白赚的。
就连花样子,在货郎的担子上也能找到,若是那种繁复新鲜的大样子,十文二十文都能卖出去。
她是没有刺绣经验的,现学也来不及,更没有那么多原材料给她练手,可是画个花样子对于她来说,却不是太难。不过是简单的素描,上学时期的美术课上也是学过的。她的见识非别人可比,就连这个时空没有的西洋风格也不在话下,只要勤加练习,画工也不是练不出来。
唯一的问题是,笔墨纸砚都是要钱的,这个时代的笔还都是毛笔,用起来不顺手。最大的问题是,笔墨纸砚的价格都贵,她得卖许多斤韭菜黄瓜,才能买得起最便宜的。
要是能从哪里弄来免费的笔墨纸砚就好了。她苦思几日无果,却在一次吴妈妈给陆夫人报账的时候有了灵感。
作为一名合格的采买,高媛每天都是按时向吴妈妈报账的,这个时代能识字的人极其有限,大都是书香世家,最差也是个小地主。像高媛这样的农妇,一千个里头也不见得能找出一个识字的来。大家自然是认定高媛是不识字的,对她每天的口头报账行为就默许了。偏偏高媛不知道人家这些钟鸣鼎食人家的规矩,还以为都是如此,见吴妈妈拿出一张单子来一五一十地跟夫人报账,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显露一番自身文化素质。
繁体字她的确不会写,可是她会认啊!依样画葫芦,有什么难的?更何况有不少字,繁体和简体没有丝毫不同。
她就去找吴妈妈要笔墨纸砚去了,说是要交账。
吴妈妈吃惊不小,你一个农妇,居然会写字?
高媛红着脸:会写是会写的,就是写的实在难看。原先不知道,后来才知道家里的规矩,自己不好搞特殊,就硬着头皮献丑了。
吴妈妈将信将疑地让她用自己的那一套笔墨纸砚写了几个字,的确是献丑,那字连自家夫人七八岁时写的都不如,可的确是会写,账目也明白。
高媛则庆幸不已,幸亏自己狠了狠心,在书肆花了一百文买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几本儿童启蒙读物,把这个时空中常用的字基本上一网打尽。略有几个找不到的,干脆拿简体字代替,就当是自己写了错别字好了。
她硬着头皮把自己这几日还记得的账目写完了,字差的自己都不忍直视,却入了吴妈妈的眼。人家自然也不是看中了她的字,而是对于她的记账方式颇感兴趣,还问她从哪里学来的。
高媛倒是从网文中看过,知道古人记账比较笼统,也听说过所谓的复式记账法,可她不是专业会计出身,哪里知道复式记账法是个什么样的法子,只是按照自己上辈子的习惯弄了个表格,写了菜蔬的单价、斤数、总价,最后来了个总计而已。不会用毛笔画线,就把纸折了几道,弄出个表格样子来。这是上辈子小学生都会的基本方法,写语文的抄词作业时常用。
见吴妈妈问,她便说是自己想的。这不算撒谎,可不就是她自己想的?
吴妈妈顿时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一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乡野农妇,居然还有这份聪慧。
陆夫人看了之后也感叹不已,尤其是见那账目一笔一笔记得清晰,一文钱的差错都没有。除了字太烂,还有几个缺笔少划的之外,简直可以直接拿去给自家账房当记账的范本了。
高媛就因此多了一个工作,让她辅助吴妈妈,把家里这个月的账目给整理出来。自然是她说,吴妈妈写。她那一笔字,太伤人眼睛了。
高媛终于得到了使用免费笔墨纸砚的机会,将吴妈妈写废了的纸也收起来,在背面拿炭条练习素描。炭条是她跟秋叶学的,那丫头跟她一样,拿起毛笔来就浑身不协调,描花样子的时候就干脆拿炭条画。炭条也好找,直接把烧着的柴从灶膛里抽出来,一瓢冷水浇上去,就是现成的硬笔。只是用的时候得拿布包了,要不然手上就免不了黑乎乎的一团脏。
她是在厨房常驻的,陆夫人正害喜,饮食不规律,时不时就有丫鬟来做这做那,见她低着头在废纸上描画,免不了问上几句。她就坦然地跟人家说,见她们刺绣好看,又舍不得拿钱去买花样子,干脆就自己拿炭条描了,到时候好带回家,就算是送给村里人做个人情都是好的。
那些丫鬟这些天托她帮过不少忙,她又是个和她们没有利益冲突与世无争的,倒惹得她们一阵唏嘘,回去翻了翻自己的存货,把那些陈旧的、不喜欢的花样子翻出来送给她不少。
高媛一概大大方方地道了谢收下,这些人家用过不要的花样子,拿到镇子上去,也是稀罕的,能卖上几文钱了。
养胎日子无聊,陆夫人就爱让吴妈妈和几个贴心的丫鬟跟她说说各种闲话打发时间,听了高媛的事情,善心大发,还让吴妈妈给了她一刀裁好了的宣纸。高媛细细数了,有一百张,每一张都是三寸长短的正方形,正是范家丫鬟们常用的花样子大小。
高媛无限怀念起上辈子用的铅笔橡皮来,若是有了那个,画不好的可以擦掉重画,多省纸啊!哪里像现在,人家给自己这些纸,都得精打细算地使用。她倒没有那些受人恩惠之人的敏感自尊心,神态自若地去道了谢,回去之后拿着炭条在纸上练习。等练熟了,这才去书肆里买了几根型号不一的毛笔、一块最便宜的墨块和一块被摔出裂纹当残次品卖的砚台,饶是如此,还是花了近一贯钱出去,把她心疼得不轻。
字不必着急练习,她还是紧着先把如何用毛笔画出流畅的线条来练好吧。每天上街采买、厨房干活儿、看孩子,再加上其他零碎杂事,她能拿来练习的时间并不多,空间里还有田地要她侍弄,竟是让她一天到晚,忙的团团转。
忙碌的日子过得就格外地块,等陆夫人的胎稳了,时间也已经进入了五月中旬。陆夫人衡量再三,觉得还是要趁着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赶路,好在他们是往北走,就算是路上耽搁了赶上了三伏天,也不至于太过炎热。吴妈妈深觉有理,范家立刻自上而下动作起来。有检查马车的,有收拾行李的,自然还有出去给街坊四邻打个招呼的。
高媛有些失落,在晋中府两个多月了,她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忙碌而充实的生活,人家一走,她就面临失业的局面了。
陆夫人果然是个善良的,不但按照三个月给了她月钱,还把一些不好带走的粗笨物件也给了她。卖也好,搬走也好,都随她的意。院子也很快就找到了买主卖出去,刨去在官府里办手续所花费的费用,居然还赚了五两银子。陆夫人自然不把这五两银子看在眼里,但自己夫妇远离本家远赴边关,能省一些自然是好的。
其实人家也动了长期雇佣高媛的心思,觉得这个农妇为人淳朴,最重要的是不偷奸耍滑,差事办的漂亮。可问题是他们这样的人家,若要长期用人自然是要签卖身契的,这一点高媛坚决不干。吴妈妈见她每日勤学苦练,小儿郎还不会说话就抱在膝头念《三字经》给他听,知道她是个胸有大志的,只好作罢。
为了报答雇主家的大方,高媛自告奋勇地留下来处理善后事宜,不管怎么样,总得跟人家买主做个交接不是?相处日久,陆夫人对她的人品和能力都有了解,一切手续都是齐全的,便放心地把事情交代给了她,只留下一个会骑马的管事和一匹马,万一有事,也好让管事做处理。
高媛拍着胸膛庆幸不已,幸亏这个管事不是那个负责采买的邢管事,要不然还真怕后面的事情不好办。
送走陆夫人一行,管事的出门找买家去了,高媛从后院开始进行了地毯式的搜寻。花园里有几种价格不错的花卉,她决定每样挖一两棵到空间里养着,好歹能培育了卖几个钱。芍药花已开过,她按照记忆里的不同品种,每样挖了一棵。花圃里找到了十几株上任主人家遗漏下来的菊花苗,也没打花苞,不知品种,她就干脆全都挖走。月季花开的正好,她就割了几根枝条进行扦插,也不知道能不能活。最幸运的是,在几株花树下面,她找到了小树苗,桃树、海棠都有,她立刻有了主意,这些树苗倒是可以弄成盆景来好好养着。若是能在春节期间开了花,定能卖出个大价钱。
花园过后便是内院,吴妈妈等人有极强的专业素质,就连家具都搬走了,根本没有剩下什么,只有空荡荡的屋子。饶是如此,她还是在夫人的内书房里找到一个被舍弃不要的旧架子,还是上任主人留下来的,上面堆了一些裁坏了的纸,想来是这几天收拾行李忙乱,没有来得及整理。这些纸完全可以拿来用,她自然笑纳。
下人房间里还有几张旧家具,是夫人说了不要给她的,她兴冲冲地把这些家具一网打尽,好几张床呢,还有不少桌椅板凳。好好地垒起来在空间里放着,以免占用太多地方。
厨房里头还有一些粗笨的坛坛罐罐,这种东西不值钱,也有不少是上任主人留下的,自然也归了她,有的坛子里还有些腌菜呢。最让她高兴的是,厨房院子里有个磨盘,是拿来磨面的,一下子就给她解决了磨面的难题。
只是这个磨盘太沉,收到空间里去的时候,让她脑子晕了一番,过了一阵子才歇过来。
从里到外走了一遭的结果就是,等买家来做交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除了房子再无其他的院子。就连夫人居住的那个院子里种的葡萄,都被高媛给挖走了……
能买得起府城这个地段的买家,自然也不是一般人家,来负责交接的管事呲着牙花子跟范家管事办了交接,看范家管事的眼光都不对了,你们这是什么人家啊?这搬家搬的,也太离谱了吧?
范家管事哪里想到,自己不过离开一个时辰,家里怎么就成这样了呢?诚然,写在文书上的东西一样没少,可连棵树都挖走,这也太不给人面子了。他就冲着负责留守的高媛问:“柴大娘子,你可见那棵葡萄了?”
高媛面不改色地回答:“夫人说,院子里除了文书上的东西,别的一概归了我,家里人刚才来接,我就把葡萄挖走了。村里人没见过,回家好好种上,也让我家小儿尝尝这种稀罕果子。”
她真没撒谎,夫人的确是说过这话。可人家哪里想到,她连根葡萄藤都不放过啊?两位交接的管事面面相觑,末了也只好苦笑作罢,跟一个锱铢必较的农妇讲人情世故?还是算了吧,还不够费劲的。
高媛也知道自己不地道,可她时刻提醒自己,目前自己的身份是个下岗失业人员。正是菜蔬大量上市的时候,自己空间里的菜蔬没有了价格优势卖不出钱去。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得辛苦攒钱给儿子长大了读书用,她只能把粗陋贪财农妇的角色扮演到底。
至于别人的眼光,她实在是顾不得了,反正从此之后再不相见。在生存面前,面子真的不值钱。
两位吃了哑巴亏的管事咬着牙做了交接,范家的管事自觉丢了面子,也不多待,骑了马就一溜烟儿走了。买家的管事丢了里子,偏偏又拿不到人家的把柄,只好找人重新买下人房里的粗笨家具,还要买些花树苗之类,着实多花了不少银钱。这些钱主家自然给了,可那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给管事的油水,就这么被一个贪财的无知妇人中间给截了胡,可想而知的郁闷憋气。本想给这个妇人点儿颜色看看,谁知道转头之间就不见了影子,跑的比谁都快,也只好咽下一口老血,暗自咒骂着整理院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