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文道

唯儿时多梦故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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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伐北被高媛挡着不让跟小叔玩,正郁闷着,见娘不拦着他了,开心地爬过去对着小叔啊啊大叫。

    高媛急忙把伐北抱在怀里嘱咐:“你小叔还弱着呢,不可扰了他。伐北乖乖的,娘明天去给你买肉包子吃。买两个,小叔一个,伐北一个。”

    小二愣愣地看看高媛,又转头傻傻地看看伐北,一句话也不说。

    高媛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他昏迷之前,一直是在自家的炕上躺着,便解释道:“小二这是和嫂子在府城呢,府城可热闹了,等小二好了啊,嫂子带你出去玩儿。”

    小二看着高媛,两行泪水奔泻而下。

    高媛还以为他身上仍然不舒服,急忙把伐北放下,把他抱在怀里哄:“小二还难受是不是?不怕啊,明天嫂子带你去看大夫,那大夫医术可好了,一付药就把小二看好了,咱们明天让大夫再看看,马上就能出去玩儿了。”

    伐北见娘把小叔抱在怀里,急忙也把自己的小身子挤了进去,高媛一手搂着一个孩子,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小二把头埋进嫂子的怀里,泪水不断流出,很快就浸湿了她的衣服。他伸出双手,把嫂子紧紧抱住,真好啊,在满堂儿孙的陪伴下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就看到了嫂娘,几十年不曾再见的嫂娘啊,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啊。难不成是老天见他们叔侄俩苦苦寻觅几十年未果,终于大发善心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嫂娘,我的嫂娘。

    柴文道不愧是活到八十四岁、做过两任帝师、十几年首辅的人,心理承受能力远非一般人可比,很快就接受了自己重生的现实。啊,不对,现在他还不叫柴文道,他叫小二。

    不到三周岁,很多人的人生记忆还没有开始,柴文道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从嫂娘后来的回忆中,他还是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的。那场时疫带走了时家村上百口人的性命,也包括他的父母在内,只有他,被嫂娘从村里偷偷抱了出来,花了无数铜钱,这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每次提到此事,嫂娘都无尽遗憾,说自己去的太晚,若是早一些,没准儿也能把公婆救回来。

    遗憾过后便是痛恨,每次都要狠狠地骂上那个时鑫几句,说若不是他把自家儿女送回来,时家村的人也不会染上时疫,也不知道老天爷有没有开眼,让他遭了报应。

    柴文道一直觉得嫂娘的想法很奇怪,满门死绝,她竟然并不觉得是时鑫的报应,反而同情那几个时家的孩子,说若不是他们的爹自作主张,没准儿那几个孩子也不会因为旅途劳顿而染上时疫,还能活着也说不定。

    柴文道却知道,那时鑫的下场极惨。家人死绝之后,他却因处置当地时疫得力而功过相抵,并没有被罢官,只不过换了个地方继续当知县。正当他带着新婚妻子踌躇满志地上任时,在路上遇到了流民,财产被抢掠一空,就连赴任的敕牒和告身也被抢了。那流民头领是个胆大包天的,见告身上所写的形貌特征跟自己颇像,为怕走漏消息,干脆乱刀把一行人全都砍死。自己拿了敕牒告身,把手下各自安排了师爷轿夫之类的职司,竟大摇大摆地顶替了时鑫赴任去了。时鑫家人死绝,也没有人去探望他,就让他这么一混多年,一直到后来偶尔被仇家认出,这才事发。那时候,吃了时鑫尸骨的猛兽都不知道繁衍多少代了。

    此事事发时,他正在吏部侍郎任上,知道时鑫此人和自家的渊源,却已和嫂娘分离多年,就算是想去跟嫂娘说一声平了她的怨气也做不到,实乃平生憾事。

    算算时间,离时鑫丧命也不过三四年的功夫,他自然不会去提醒那个人中渣滓。想想嫂娘最喜将道德败坏之人称做人渣,居然也颇有道理。可再想想自家兄长也被嫂娘视为人渣,便觉得无语了。

    其实按照当下人们的价值观念来说,兄长还真不算人渣。可他是嫂娘养大的,又经过了上辈子的教训,自然要站在嫂娘这一边。不止如此,他还得关注着侄儿伐北,上一世若不是他心心念念地一家团聚,嫂娘也不会借机死遁,任他们叔侄俩上天入地找了几十年也不见人影。

    还有兄长后娶的那个好嫂嫂,哼,那么多的账,且等他慢慢与她算。

    至于当下,唉,却还得认命喝苦药,更得认命冒充懵懂孩童。

    高媛见小二果真醒来,烧也退了,神智也清醒了,把伐北托付给周大娘看着,一大早便兴冲冲地抱着他去了医馆。大夫也甚是满意,把了脉之后调整了药方,说是再喝两付药便可彻底调养好。

    这次药钱却比先前那次要贵上一些,高媛眼睛也不眨地付了几百文钱抓了药,还在饭肆里买了两个肉包子和几个烧饼带回家当早饭。

    肉包子给了小二和伐北,还送了俩烧饼去感谢周大娘,高媛一边熬药一边啃烧饼,见小二和伐北一人捧着一个肉包子吃得香,脸上便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和自己前世的饮食比起来,这肉包子的味道着实一般,可柴文道觉得,这肉包子比御宴上的山珍海味还要好。他一口一口吃得珍惜,见伐北脸上沾了油,还拿布巾去给他擦。

    周大娘见了便笑:“你家这小叔子果然不愧是当长辈的,还知道照顾侄儿。”

    高媛心中轻快,便也笑道:“虽然是长辈,也不过就大一岁多,也是在我的怀里长的。”

    周大娘感叹道:“人都说长嫂如母,你这真的是把小叔子当儿子养了。”

    高媛把最后一口烧饼塞到嘴里:“可不就是,婆婆年纪大了,小二去年还吃我的奶呢。”

    柴文道脸红了,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呢?嫂娘今年才十七岁,跟自家重孙媳妇一般大……哎呦,不可再想,自己现在也不过两周岁多,无妨,无妨。

    看看一个肉包子就心满意足的侄儿,唉,还是这小子傻傻的什么也不懂好。

    周大娘继续闲聊:“你家小叔子刚生了病,就吃肉包子,可行?”

    高媛把熬好的药端下来:“问过大夫了,行的,说是吃饱了才好得快呢。”

    周大娘点头:“嗯,甚有道理。对了,你带着这俩孩子,怎么上工啊?”

    虽然早上看了一会儿伐北就得了俩烧饼,可自家老两口年纪大了,偶尔为之还行,可不能整天帮她看着孩子,还是俩孩子。

    高媛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的借口,沉吟道:“怕是难办了,我去问问东家,若是不能带着他们俩上工,便去找些别的活路。”

    出来打水洗衣的陈娘子警觉地抬起头来,可别也跟她一样,给别人家缝洗衣物吧?

    高媛看到了她眼中的警觉,便立刻道:“我有几样拿手小菜,实在不行,便拿到夜市上卖了,也能赚些钱来。”

    周老丈也加入了聊天的行列,点头道:“这个甚好,你白天做了,晚上去卖。到时候让孩子在家睡觉也好,带着出去摊子边坐着也好,都是个法子。”

    柴文道却想起以前嫂娘说的此段生活来,夜市的确能挣钱,可也有地痞捣乱。自己如今不过两周岁多的孩童,却是帮不上忙的。就算是知道有地痞捣乱,又怎么去提醒嫂娘?他也不知道那地痞什么时候捣乱的啊!对了,嫂娘当年是怎么说的来着?她是怎么脱险的?都怪自己当时年纪小不懂事,竟然将细节全都忘了。

    陈娘子放心了,便也出主意:“咱们府城最热闹的夜市就在晋水河边上,离咱们这里不远,柴娘子倒不如去那里摆个摊,每夜也不过五文的摊位钱。若是不摆摊子,一文都不用交的。”

    大家三言两语地讨论着,高媛越来越觉得此法可行。到时候她把俩孩子放进空间里睡觉,随便卖些什么都好。空间里的花生、毛豆、西瓜都能卖钱,等那花养好了,也能卖钱。

    当下便打定了主意道:“我今晚就去夜市转转,看看卖些什么才好。”

    他们这些人在院子里说的热闹,却惹恼了屋子里看书的宋秀才,觉得这些俗人满脑子都是两文三文的铜钱,哪里知道圣贤书的好处。腹中饥饿难耐,那俩孩童的肉包子还老吃不完,肉香味惹得他咽了好几口唾沫。掏了掏荷包,见还有五文铜钱在里头,干脆带着自己摆摊的一概物事出了门,先去饭肆买了一个三文钱的包子和两文钱的烧饼,吃个半饱之后又后悔,还不如买五个馒头合算。

    他冷着脸出门,院子里聊天的人便有些尴尬,急匆匆散了。陈娘子守着水井洗衣,高媛给小二喂药,周老丈去扫院子,周大娘则搬了针线笸箩出来,一边纳鞋底,一边跟陈娘子说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话消磨时间。

    柴文道既然已是老鬼重生,自然不会嫌药苦,见嫂娘还要拿好话哄他吃药,自己就要伸手端碗。

    高媛却不给他:“且等等,还热着呢,大夫说你一个小孩子,一次只喝半碗就够。”

    自己起身再去拿一个碗来,准备把一碗药分成两碗,等转身回来,只见桌子上的药已经剩下了半碗,小二舔舔嘴唇,把唇上还沾着的药汁尽数舔干净了。

    “你这孩子,也不嫌烫。”高媛掰开他的小嘴看看,生怕他烫了舌头,见舌头被药汁染黑,自己倒笑了,端了清水来给他漱口。

    小二便自己端了碗,喝了一口清水下去咕噜咕噜漱了口,走到门边,把水吐了。

    高媛很高兴:“人家都说小孩子生了一场病就懂一回事,果然如此。看我家小二,这一下子就懂事许多。”

    周大娘在院子里高声接话:“此话不假,你家这小叔子倒不像个三四岁的,天生的老成持重。”

    柴文道吓出一身冷汗,还是业务不熟,装小孩子实在不像,以后可得小心些了。

    转转眼珠子,冲着高媛喊道:“娘。”

    周大娘哈哈大笑:“这小儿有趣,怎么管嫂子叫娘?”

    高媛笑道:“打小就这么叫,说了多少回也改不过来,每回肚子饿了便喊娘,肚子不饿便喊嫂嫂。”

    陈娘子也笑,觉得这孩子甚是有趣。

    柴文道借此改口,用了自己最熟悉的称呼:“嫂娘。”

    周大娘和陈娘子笑得前仰后合,没听过把嫂嫂和娘放在一起叫的。

    高媛却打了个激灵,不放心地看了看伐北。孩子啊,你可得小心些,求上天保佑你这小叔不是开封府知府啊。幸好,幸好,咱家姓柴,不姓包。

    周老丈与人为善,称自己人老觉少,让高媛只管放心去夜市。那夜市离家不远,亥正便散了,自己给她留着门就是。

    高媛道了谢,言明自己今天不过是探探路,不会那么晚才回来,便牵着俩孩子出了门。晋水河穿府城而过,河岸边广植垂柳,又有官府铺了码头台阶,河上船来船往,甚是热闹。高媛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还没出胡同口,就远远地看到河道上的画舫,挂着大红的灯笼,灯笼上还写着字。有丝竹之声隐隐传来,偶尔还能听到男喊女笑,竟是说不出的热闹。

    等出了胡同口拐入晋水河边青石铺就的街道,才发现何止河道上热闹,街上也很热闹。酉初时分,夜市才刚开始不久,临街的店铺一律挂出灯笼来,照的街上一片灯火辉煌,和上辈子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比起来,毫不逊色。摊位一律摆在店铺对面,临着河道,还有人在船上光顾他们的生意,拿着长长的竹竿钩着篮子递过来,商贩把钱接了,再把东西放进篮子里去。若是船上没有备着,便拿自家预备的竹竿送货,看来都是摆惯了摊子的老手。

    小二和伐北看得有趣,尤其是伐北,拍着一双小手咯咯直笑。小二坚决不要高媛抱,伐北却喜欢赖着娘,等伐北走累了,高媛便一手抱着他一手牵着小二,人来人往的,可别让拐子把孩子给拐了去。

    摊位上卖什么的都有,有女孩子喜欢的绢花,也有小孩子喜欢的拨浪鼓,有过日子必需的针头线脑,也有满足口腹之欲的各种小吃,甚至还有冷饮卖。摊位一个挨着一个,无数燃烧着的油灯将夜空照亮,就连蚊虫也不敢落地。高媛一边逛一边感叹古代人生活的丰富多彩,在这个没有电、没有网络的时代,人家照旧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