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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东宁街上的商户们自然是要互相拜个年的,有那相熟的人家,还会给孩子们预备些压岁钱。高媛一家子搬来不久,压岁钱虽然不用预备,但给孩子们的瓜果糖块总是要备着的。这不,一大早面摊儿周就领着仨孩子登门拜年了。
面摊儿周在街口卖刀削面,是个小本生意。高媛见他夫妇俩拉扯仨孩子不容易,就在他来买蒜苗的时候给他打了个对折。面摊儿周心里有数,平常就总在来吃面的客人前唠叨高媛的菜果香,算是个知恩图报。
“柴娘子过年好,大吉大利,财源滚滚。”
“周老板过年好,百福长寿,岁岁平安。”高媛乐呵呵地道。
后边的柴文道叔侄俩无奈对视,这么多年了,自家嫂娘(娘)过年的吉利话还是这一句。
面摊儿周把身子一转,对着高媛身后的叔侄俩拱手作揖:“两位秀才老爷过年好,等过两年,就该称呼举人老爷啦!”
瞧瞧人家这吉利话说的,柴文道叔侄俩便也拱手还礼:“周老板过年好,万事如意,家宅和顺。”
端着果盘子的张槐根等主人们寒暄完毕,这才笑嘻嘻地端着糖果盘子出来,给周家的仨孩子一人抓了一把炒花生。
仨孩子高高兴兴地拜了年,把炒花生装在口袋里,跟在他们的爹后头,继续给别人家拜年去了。
高媛促狭地问自家的孩子:“你们不出去拜年?也去混个糖块点心啥的。”
柴文道立刻把张槐根的糖果盘子接了过来:“太太既然发话了,你们俩就出去玩儿吧。”
张槐根乐呵呵地带着妹妹出门拜年混糖果去了,高媛指着柴文道哈哈大笑。
柴伐北跑回屋里去,转眼就端了一盘子瓜子出来,先抓了几粒放在自家石狮子爪子下头:“来,托你们的福,咱家也能卖个新鲜东西了。”
高媛让他逗得说不出话来。炒花生瓜子在现代是个太易得的东西,谁都不放在眼里,在这个时空的晋中,还算是稀罕的昂贵货。
高媛没打算跟人家巡抚家打擂台,空间里种了一点儿向日葵,自家炒了当个零嘴就得了。这是因为过年,这才拿出来招待孩子的。
菜果香在东宁街上的名气比较大,再加上周家仨孩子的四处炫耀,很快就招来满街的孩子过来拜年,两盘子花生瓜子一会儿就分完了,高媛干脆把盛放花生瓜子的小笸箩拿出来给孩子们分,看着他们欢呼而去,觉得心里异样的满足。奋斗多年,终于也到了自家痛痛快快给别人东西的时候了。
施比受有福,果真不假。
当地风俗,大年初一是给自家长辈和街坊邻居们拜年的时候,走亲戚是明天的事情。他们家没亲戚,街坊邻居们一早上的时间也就够了。在自家门口给这些孩子们分完了花生瓜子,过年的礼节就算是完成了。
高媛是个妇人,没有四处串门的道理。柴文道叔侄俩倒是个男丁,年龄也不大,只是头上顶着秀才的帽子,也只有别人来拜他们的。算来算去,真正能享受到走街串户拜年之乐的,竟只有身为下人的张槐根兄妹俩。
别人还觉得这才是应有之义,这条街上和他们相熟的邻居,大多是商户呢。
等张槐根兄妹俩揣着满荷包的各类糖果点心回来的时候,高媛正在做手擀面。洁白如雪的面粉,加上几个鸡蛋,再加点儿精盐,和成的面团就成了鲜亮的淡黄,煮出来的面条还十分筋道。
一半清水一半鸡汤,等把面煮熟了捞出来,加了原汤烫熟的青翠小白菜,切几片早就煮熟的猪瘦肉,还要洒上切碎的蒜苗和香菜,一人一大碗,一家子吃得极香。
中午吃了伐北的长寿面,下午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张槐根兄妹俩进厨房收拾,高媛一家子凑在一起说闲话。
柴伐北就趁机把明天应该卖花的事情提了出来,理由特别正当,过完年大家都该请客吃饭了,这时候定是鲜花售卖的最佳时节,经验来自北关的自家亲身经历。
高媛有些犹豫,花她自然是有的,还不少呢,不过他们这么高调,真的好吗?这个冬天光卖鲜菜瓜果,就够引人注目的了。若不是有门口的石狮子镇着,那些地痞流氓怕都要来上七八十回了。
柴文道给她吃定心丸,反正已经很高调了,再高调些也无妨,正好让别人再审视一下菜果香的底气,免得有那不长眼的蠢蠢欲动。
既然家里这俩都这么说了,高媛自然就没有不应的。只是有一个问题,怎么遮人耳目。
柴伐北就问:“娘,您平常是怎么掩人耳目的?”
高媛道:“咱们离东城门比较近,我在城门外发现了一个松树林子,都是到那里的。”
“那咱们也去那里好了,左右无事,我们跟娘一起去。”
正好可以看看,那片松树林子合不合格。
“先得去一趟车马行的,我把咱家的车马都寄放在那里了。”开铺子就是这一点不好,需要遮掩的地方比较多,马车就是个大物件,不管是甜水胡同还是菜果香都放不下,高媛就干脆走了明路,直接寄放在了车马行,每个月给些银钱便是。
车马行虽然没开门,但高媛的车马是寄存的,自然不会拿不出来。她寄放的是自家那辆枫木打造的好车,是带着车厢的,车厢里放了什么谁都看不出来,是掩藏货物来源的最佳工具。
刚把马车赶出来,高媛就在空空的车厢里放上了棉被枕头,免得柴文道叔侄俩坐着不舒服。他们俩倒是想帮她赶车,谁知道那匹驽马压根儿不给秀才老爷面子,打死也不走,俩人只得讪讪作罢。
赶了马车出东城门,就看到了远处的一片松林。晋中城的东面是一片辽阔的平原,据说能一直延伸到海边,是晋中的主要产粮区,很多达官贵人家都在这里有大片的耕地。高媛就一直比较奇怪,按说这么好的地方,应该不会有这么大一片松树林子啊,不应该早早地被人砍伐了充当耕地吗?
她可是亲自走过的,这片林子足有几百亩了,要是开垦出来,能打多少粮食啊!
正好柴文道这个见识广的跟着,她便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柴文道还真知道:“这片松林着实是有来历的,本朝太祖当年将晋中收入囊中之时,便曾率几万大军在这东城门与敌军对垒。攻克多日无果,死了无数将士。正当一筹莫展之际,突然飞沙走石,一个人从天而降,衣着怪异,谈吐粗俗,太祖以为妖孽,本当杀之。此人为了活命,便给太祖献了一计,将这晋中城打了下来。太祖惜才,将此人收入麾下。谁知此人真是个有大本事的,有一身好功夫,还颇有计谋,跟随太祖南征北战,到最后成了太祖的军师,被封为开国兵马大元帅。在任期间实施无数举措,北关就是他给选的址建的城。对了,连书院他都建过,只不过是为了培养武官的。”
遥遥一指越来越近的松林:“这松林也是他的手笔,说是将士们枉死,须得广植松柏,以安英灵。从此大夏便有了此惯例,但凡有大战发生之地,等安定后定要植上松柏,后人自然是不敢砍伐的。”
高媛,高媛已经不会说话了。
衣着怪异,谈吐粗俗,这是什么人?
不会是她老乡吧?
等等,那人叫什么名字?
柴文道摇头叹息:“无人得知此人姓名,他自称无名,大家便以军师称之。”
“那,那他有没有后人留下?”
“亦无,此人在大夏整整三十年,来的时候神秘莫测,走的时候也是如此。那日正逢太祖阅兵,此人陪同,又是狂风突然而至,等大家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此人便没了踪影。太祖苦寻多年未果,到最后就在此人离开的校场立了个雕像,雕像的模样就是他来的时候的古怪穿着。”
柴文道把这桩本朝最大的奇人异事讲完,只见他嫂娘的脸已经呆住了。
“嫂娘,嫂娘。”
“娘,娘。”
两人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高媛在两个人的轻扯之下回过神来,长出了一口气,就算是老乡又如何?人家早就走了,碰不到了,中间隔着三百多年呢。
“没事儿,我是听住了。这是什么人啊?太吓人了?不会真的是妖怪吧?”
“娘您是不怎么听这种故事,所以才吓住了。我看您平日里还是多去酒楼里听听书吧,说书先生说的比这个还玄乎呢。”柴伐北安慰她。
柴文道十分愧疚,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许多人都知道的故事,能把嫂娘吓成这样:“嫂娘莫怕,等到了京城,我带您去看看那雕像,您就不怕了。”
“对,对,不是说以毒攻毒吗?”柴伐北附和。
“去,以毒攻毒是这么用的吗?”高媛缓过来了,也有了心情说笑,“我还是去酒楼听人家说书吧,咱家现在有钱了,我也去享受享受。”
“没错,等开了春,您就把生意交给张槐根来做,您只管下馆子听说书听小曲儿,好好快活去。”
柴文道犹豫了一下,劝道:“要不,咱不去了,直接回去吧?”嫂娘的脸色有些不好呢。
“这就到了,有什么不敢去的?没事儿。”高媛怕的可不是三百多年前的战场,更不是怕鬼。
松林离东城门不远,几百年的松树了,长得遮天蔽日不说,还繁衍了许多。越在松林边缘的松树越年轻,枝叶长得低,别说马车了,就连行人都不得进。高媛刚看到这片林子的时候,是打着收集松针的主意,然后才想起来可以顺便当个掩护。为了让马车顺利驶入,她拿锯子把低矮的松枝锯掉,硬生生地弄出一条仅供一辆马车通过的弯弯曲曲的通道来。
得亏她干这件事情的时候知道遮掩一二,远远地绕到了无人关注的另一面,要不然让守城门的官兵看到了,不免又是麻烦。
柴文道叔侄俩就看着她赶着马车绕着松林走了好长一段,然后才把车赶了进去,弯弯曲曲走了一小段之后就走到了头,把马车停下。
高媛得意地道:“到啦,看我选的这个地方怎么样?”
的确不错,从这里往四周看去,除了松树就是松树。从外面往里看,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松树长青,密密的松针将天空遮蔽得严实,林子里要比外面阴暗许多,就连松林里的雪都比外面薄不少。松涛阵阵,那寒风却吹不到下方来,感觉比外面好像还要暖和些。
高媛指着周围的地面道:“这松林太密啦,把阳光都遮住了,地上除了落下的松针就没有别的了。这里的土肥得很,够咱们用上几年的了。”
再指着深处道:“这一片的松树年头久了,人在底下行走自如。我进去过,越往里越好走,就算是有人知道了这是个交货的地点,也不会有什么怀疑的。”
自己有空间这种事情是打死也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把一切有可能引起别人怀疑的地方都要好好打算了才行。
柴伐北以其专业的军事目光打量了一番地形,又往里走了走亲自验证了一番,证明了高媛选的这个假想接货地点还是不错的。这片松林太大,人进来也不易,除非有意为之,谁也不会特地注意高媛的。
而且高媛来往的时候也很小心,大多选择人少的时间出门,外人顶多看到她赶车出城进城罢了。
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柴伐北还是建议她要时不时换个地方,免得让有心人发觉了去。
高媛点头:“这个自然,我回去的时候还会到甜水胡同走一遭呢。”
她是顺便去打扫卫生啥的,但如果让人误会甜水胡同的宅子是个仓库也未尝不可。
柴文道叹道:“没想到嫂娘还有做斥候的本事。”
这样的本事可不是一般人会的,嫂娘一个妇道人家,能想的这么周密实属不易。
高媛暗想:那是自然,那么多谍战片不是白看的啊!
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高媛从空间里掏出柄竹耙子来,开始搜集地上的松针。这里的松针太厚了,轻轻松松就能搜集许多,正是沤肥的上佳材料。
柴文道叔侄俩还是第一次看她干这种事情,不觉来了兴致。高媛空间里的工具有的是,一人拿了把铁锹,等高媛把地上的松针收走之后,再把被雪浸湿松软的松下土装到筐里,由她一筐一筐地收到空间去。
头一次干这种活儿,叔侄俩不免笨手笨脚,等收集了两筐之后,就累得手心疼了。
柴伐北擦着头上的汗叹道:“娘,您太不容易了!”
柴文道下了决心:“嫂娘,以后还是宁可麻烦些,咱们雇人弄吧。”
高媛拒绝:“那也太麻烦了,还不如我自己弄来方便。我也不天天来弄这个,到了夏天,蛇鼠虫蚁多了,我自然就不来了。”
柴伐北恨恨地道:“娘您等我中了举人,咱们就再也不做这买卖啦!到时候您只管在家里高卧,我买几十个丫头伺候您一个!”
高媛哈哈大笑:“好啊,我就等着了!”
没想到今天还有这意外之喜,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他干些农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