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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人一台戏,高媛所在的地方不过几丈见方,却有十来个女人,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将这台戏唱得极其热闹。男人们早就先见之明躲得远远的,高媛身为女子,在这样的环境里,却是如鱼得水,正好可以了解许多信息。
别人家要么是十年寒窗,要么几倍的十年寒窗,从县试开始一路考来,能考到会试的,都不是等闲之辈。对她这个浑水摸鱼的就有些看不上,又带着些奇异的优越感,她偶尔提出些不解来,也有不少人热心地指点。
比如有关主考官的问题。
“今年的主考官是吕相呢。”
“吕相为人最是公正无私,有真才实学的人有福气了。”
高媛就问:“我也没买吕相的文集,你们买到了吗?”
有人摇头,也有人点头。摇头的就格外羡慕地看着那些点头的,那些点头的偏偏谦虚。
“也不知道有用没用。”
“怕也没什么大用,吕相这都当了多少年首辅了,这眼光文风什么的和年轻时怕也不一样了。”
“正是,正是。”
“有理,有理。”
再比如求神拜佛的问题。
“我年前的时候请了文昌帝君的神像,每天三炷香,也不知道够不够?”
“我没请神像,倒是去了文昌阁几回。”
“我家拜的是魁星。”
“我家也是,我还请了张魁星图挂在屋里呢。”
高媛:啊?还有这么多说法,她就只知道一个文曲星,也不知道跟那个文昌帝君是不是一个?要不,她问问?
“拜文曲星成吗?”虽然她忘了拜。
“也成,也成。”
“文殊菩萨也成。”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把这些神都请回了家,还挂了张孔圣人的。”
“哟,你请这么多?不怕神仙怪罪啊?”
“怪罪什么啊?不是说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吗?我谁的香火都没漏下,谁知道哪个神仙管用不是?要是都管用呢?一个神仙给点儿才气,这好几个神仙呢,总比一个神仙给的多。”
“也是啊!”
“一会儿我就去请。你在哪儿请的?”
“文昌帝君是在文昌阁请的,魁星是在魁星阁请的,文曲星和文殊菩萨都是在相国寺请的,孔圣人是在夫子庙请的。”
高媛:很好,她一个都没拜,更一个都没请。这么多,好像也拜不过来,最重要的是,她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好多地方都不知道怎么走啊。
要说拜哪个神仙最管用,高媛倾向于文殊菩萨,别的神仙她不知道,可送她到这个时空来的是个小和尚,看来佛家的神仙还是有的。那她就去相国寺好了,而且相国寺听起来性价比高啊,一个地方可以同时拜两个神。
等考生们陆陆续续进了贡院,外面等着的人群才开始慢慢散去。高媛等了一阵子,身边的人都走了好几个了,才看到阿李阿王两个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帽子也歪了,衣服也皱了,鞋面上更是沾满了土,还有脚印。
“你们这是怎么了?”高媛惊讶地问。
旁边有人呵呵地笑道:“定是挤到门口去,被门口的官兵赶了吧?门口不让闲人靠近的。”
阿王笑道:“可不正是。”也不跟人辩解,敷衍过去就算了。
高媛看看天色,居然已近午时,这个时辰拜佛成不成?好像有什么讲究吧?
她就问一直坐着的挺和善的一位夫人:“这位夫人,我这时候去相国寺,来得及吗?”
那位和善夫人摇头:“哪里来得及?既然是要拜文殊菩萨,总要沐浴斋戒的。没有三天,也得一天。”
高媛庄重地应了:“好,我先沐浴斋戒三天再去,那时候还没考完,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和善夫人指点道:“你不妨去拜拜孔圣人,夫子庙离这里也不远。”
高媛觉得人家说的甚是有理,谢过了之后先回家做了顿素饭,用过了午饭之后就说要去夫子庙拜拜孔圣人。
阿王阿李见她态度坚决,又是涉及两位公子爷会试的大事,只好陪着她去。回来之后高媛便沐浴斋戒起来,自己数着日子看什么时候才能凑够三天,那一天是不是需要去接送俩孩子。
只是苦了阿王阿李两个,小伙子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吃了两顿素食之后,就觉得腹内空空,不到饭时就饿得慌,只好轮流出去到街上买些现成的肉食解馋,苦哈哈地盼着两位公子爷赶紧回家,到时候夫人总不至于再像喂兔子一般喂他俩。
到了二月初十这一天,正是第一场散场的时候,阿王阿李两人套了车去接,高媛不放心,也跟着去了。一直等到临近巳初,贡院大门才洞开,第一批举人迈步而出。这要比乡试开门晚多了,看来大家对会试都格外重视些。
高媛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那一拨里头的自家俩孩子,阿王阿李也看到了,跳着脚举着胳膊喊公子爷。
柴文道叔侄俩快步走来,对着高媛道:“嫂娘怎么来了?在家等着便是。”
“娘,咱们快走,一会儿人就多了。”
两人精神还好,高媛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很是欣慰。话还没说两句就到了家,柴文远给的这处宅子,对于考生来说实在是太方便不过。
阿王阿李想的没错,两个考生回来了,饭桌上的菜色立刻发生了变化。除了两盘素菜之外,其余的都是肉食,什么滑炒鸡蛋、白斩鸡、酱兔肉、酥鲫鱼应有尽有。
柴文道叔侄俩见高媛只往素菜盘子里伸筷子,不由问道:“可是上火了?”
高媛摇头:“不是。我听人说家有考生,家人要去拜菩萨拜文曲星拜圣人什么的,孔圣人我初八便拜过了,拜菩萨说要斋戒沐浴三天才显得心诚。我算算日子,怎么着到十二那天也够数了,你们俩那天考试,我去相国寺拜拜文殊菩萨去。”
柴文道哭笑不得:“嫂娘大可不必如此,考试考的是才学,又不是看谁拜的神仙多。若是如此,还要读书做什么?只管一年到头往庙里送钱就是了,谁送的多,管保谁中状元。”
高媛道:“我也知道是这个理儿,只是为了求个心安罢了,反正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柴伐北却给她出了个好主意:“娘,我觉得您给我们准备的那个油条鸡蛋就很好。神仙也是有门派之见的,您先用了别人家的法子,别的有志气的神仙也就不理您啦。”
高媛笑:“竟胡说八道。”她可是见过活生生的神仙的,只是那是个小神仙,不太靠谱罢了。咦,若是这样的话,伐北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柴伐北见她面露犹豫之色:“娘您也觉得是吧?神仙也是人修成的,自然和人一样。”
柴文道点头;“有理。”
阿王:“正是。”
阿李:“没错。”
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同意她的意见呢?高媛有些动摇。
柴伐北再接再厉:“娘,就是我觉得吧,您那饭食得改良一二。”
高媛:“啊?要改成什么样子的?”
柴文道趁机夹了筷子鸡蛋放进她碗里,又夹了筷子酥鲫鱼。
柴伐北比划着:“我听说啊,会试阅卷的时候,房官会在最好的卷子上画个圈圈。今年考试的人多,房官也多,有多少个来着?”
阿王接话:“十八个。”
“对,十八个。娘您想想,要是能被十八个房官都在卷子上画个圈圈,此人不是会元也差不多了。娘您还不如想想,怎么做些圈圈状的饭食,还得比十八个多,还有主考官副主考官检查呢对吧?”柴伐北继续道。
“真的假的啊?”高媛问柴文道。
柴文道笑着示意高媛:“嫂娘快吃,该凉了。”
高媛看也没看,就把碗里的东西吃到了嘴里,咽下去之后才觉得味道有些不对,低头一看,嗯,反正都吃了一口了,剩下的不吃也浪费。
柴文道接着给她布菜,专门捡着肉食夹:“嫂娘不必如此费心,左右不过就是个心意罢了。求神拜佛也好,做饭食也好,都是求个心安,哪种都成的。”
柴伐北继续道:“所以啊,您还是弄些好吃的比较好,我在里头关了这两天,肚子都没油水了。”
高媛立刻心疼:“好,我琢磨琢磨,你赶紧吃。吃完了也别看书了,院子里转转,洗个澡放松放松,明天还得去呢。”
阿王道:“我一会儿就去烧水。”
高媛点头:“对,趁着白天暖和,洗好了睡个午觉,起来再走走转转。院子里的几株晚梅打花骨朵了,去看看。”
柴伐北一番话,把高媛的注意力重新转到厨房。先是包了各种馅料的汤圆,后来觉得十八个太多,吃了未免积食,只给他们俩一人吃了四个,据说会试一共有一个主考官和三个副考官,先把这四个人的圈圈占上。
阿王阿李两个人吃得甚是满足,他俩不怕积食,一人吃了十八个。高媛觉得这俩虽然是锦衣卫,可在自己家也住了这些日子,总能算得上半个自家人,心里略有了些底气。
到了第二日,饭桌上出现了一盘拌黄瓜片,中间被抠去了瓤,正是一个又一个完美的圈圈。这一盘拌黄瓜圈圈,总有几十片,无论如何也够数了。
等二月十三那天回到家的时候,饭桌上出现了比较奇怪的东西。做这个东西比较费劲,高媛都没去接他们俩,就在家弄这个了。
柴伐北好奇地看着盘里的圈圈,大小不一,外面裹着面粉炸的,闻着挺香。
高媛不让他们俩多吃,怕油水太大了肚子里腻得慌,一人就给了两个,剩下的全都归了阿王阿李,她在厨房的时候就吃过了,不想再吃。
叔侄俩好奇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吃!外焦里嫩,咸中带香,还有微微的甜味。这是什么啊?怎么吃不出来呢?
高媛笑眯眯地道:“洋葱圈,我这两天才想出来的,好吃吗?”
“好吃!”
“配着粥喝。”高媛指着他们二人面前的粥碗,碗里的东西也很费力气好吗?
柴伐北拿勺子舀了一个面圈圈出来:“娘,这东西您是怎么做的?”
连粥都能做出面圈圈来,柴伐北有些后悔了,不该胡说八道骗他娘。
高媛道:“这个容易,我把面擀成一张薄饼,拿两个竹筒,一个小的,一个大的,套着按下去就成了。刚开始费了些功夫,那面啊,老粘在竹筒上头,还是阿李有主意,把那竹筒切成薄片,就好使多了。这个要是有模子就好了,我看人家做月饼的、做点心的都有模子,以后我得想法子弄个模子出来。”
柴伐北愧疚地瞄了一眼阿李,见他正对着自己苦着脸,就知道这主意怕是也让他费了不少劲。
柴文道老神在在地道:“嫂娘做的黄瓜片就很好,伐北今天跟我说了说他写的文章,甚是妥帖。”
高媛很喜欢:“好,那咱们明天还吃黄瓜片,那个最容易了,一根筷子就能搞定。”
柴伐北乖乖地喝了粥、吃了洋葱圈,到了晚上还吃了高媛的新主意:糖拌西红柿圈圈和圈圈面饼,在院子里走了走消食,早早地睡觉去了。
到了第二天,吃完了高媛准备的圈圈鸡蛋饼、拌黄瓜圈圈,又吃了俩洋葱圈,溜溜达达地去了贡院。
他们俩去贡院考试去了,阿王阿李又吃了两天各种圈圈圆圆的食物,总算挨到了会试结束。
高媛这些天琢磨这些食物也很辛苦,想着反正也考完了,剩下的事情全凭天由命,一反圈圈风格,桌子上除了长的就是方的扁的,只有汤圆还是圆的。
连柴文道都暗暗舒了口气。
两人痛痛快快地在家睡了一天缓过精神来,就商量着要出去走走散心。
高媛:“啊?不是说还有殿试吗?”
柴伐北苦着脸道:“娘,您就让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觉得自己都皱巴了。”
这是什么胡话?高媛嗔了他一眼,问柴文道,还是这个比较靠谱:“文道,什么时候放榜啊?”
柴文道指着前头道:“什么时候二进院里的那株杏树开花了,什么时候就该放榜了。”
二进院子里的那株光秃秃的树,在前几日终于有了动静,长出了一粒粒小小的花苞。这个高媛他们就都认识了,正是杏树无疑。
高媛看那杏树的花苞才只有米粒大,想来等它开花怎么也得半个多月。看儿子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些心软。可想起马上就要来临的殿试,又有些犹豫。
“殿试什么时候考?”
柴文道爱莫能助地看了一眼侄子:“三月十五。”
高媛吓了一跳:“这么快!”
掰着手指头算日子:“今天是二月十七,还有不到一个月?”
立刻虎着脸对柴伐北道:“不许去,在家里读书!”
柴伐北哀嚎:“不要啊,娘,人家想去,一天,就一天成不成?一天之后,我保证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去。”
柴文道见不得他那样子,见侄子嚎得太难看,只好道:“就一天也无碍的,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嘛!”
高媛对柴文道还是比较信任的,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帝师样子。像伐北这样的,除了练功夫的时候像个有经历的,性子上根本就看不出来,跟一般的少年人也没有两样。
她痛快地决定:“那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