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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朝的官员不能经商,所以这铺子自然还是放在高媛名下。柴伐北铺开大纸,蹲着马步给她写了匾额,落了款,盖了章,拿去专门做匾额的铺子里去做,把老板高兴坏了,不但给用了最好的木料,就连价钱也比平常的便宜一半,只求柴伐北能同意让他说出这件事情去。其实他是连钱都不想收的,还是柴伐北怕人说道,非要付钱不可,他这才出了个成本钱。
柴伐北见他求得诚,便应了,不过是借个名头而已。娘说了,能给人方便的时候便给人方便,好事做多了,说不准哪一天就有福报了。
这句话他信,叔父也信。
匾额制作需要一些日子,正好可以预备着铺子开张的事情。柴文道把铺子的文书办下来之后就没他的事情了,柴伐北却被亲娘下了画团扇的任务,好在是亲娘,也不要他多画,十柄就够。只要交了任务,就再没有别的要他做的。柴伐北高高兴兴地画了三个半天画完了,然后就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去做些什么。高媛问清楚了没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便不再多管他,只每天回家睡觉就行。
柴文道却比较悲催,别看高媛没给他派活儿,他却十分忙碌。不是跟柴伐北出去跑,就是在家接待来自吕相家的同辈们,给他们当免费的先生。
接待了两天,见高媛也跟着忙,干脆就把阵地放到了吕相家,有时候还拽着柴伐北一起去。柴伐北的学问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能被点成探花郎,自然也十分的扎实。他性子又活泼,吕相家那些小的就格外喜欢跟他在一块儿。排行靠前的跟着吕相读书,五经中专门研究《春秋》,只有这几个小的还没有开始考秀才,竟无一例外地选了《诗经》作为以后专攻的方向。
叔侄俩每天忙碌,高媛自然也没闲着,除了安排家务活儿之外,就是琢磨开铺子的事情。她在来京的路上买了许多货物,其中大部分是扇子和紫砂壶,还有许多雅致的物品,不过她眼光比较挑剔,每种最多不过几十,有的甚至只有一个。团扇和折扇都是素扇,卖不出价去,要等着柴伐北写了字画了画之后才能当精品卖。只有那一百多柄檀香折扇可以卖,样子虽然简单,胜在材料好,打开便是一股檀香,经年不散。
紫砂壶也有三百,当时买的时候专门捡了各种花朵造型的,又都只有巴掌大,看着就雅致。
高媛就给门房知礼派了个任务,让他每天满京城逛铺子去,别的一律不看,只看紫砂壶和檀香扇的样式价格,悄悄地记着,回来跟她汇报。
知礼记性不错,跑得也利落,不过几天的功夫,就把这事弄明白了。高媛甚是满意,赏了他十个大钱,定下了价格。檀香扇一两银子一柄,紫砂壶却要十两银子一把。高媛一边定价一边感叹,怪不得大夏朝明明规定了官员不得做生意,可官员们却仍然钻了律法的空子,非得开铺子不可,这利润,也太高了。
檀香扇当初买的时候,才十五文;紫砂壶贵些,也不过一百文罢了。
等柴文道叔侄俩回来了,一家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高媛就把自己的感叹说了。
柴伐北道:“娘,那是您能干。我跟您说啊,别看他们的价格定的高,实际上也没有那般挣钱。别的不说,但说那紫砂壶,从盛锡运到京城来,哪怕走水路,怕也要颠碎三成。加上运费、出城进城的关费,又得加上三成。再加上人吃马嚼的,还得三成。越远的东西越贵,那檀香扇是姑胥的好,路远,自然也不便宜。”
高媛懂了,还是因为她有空间利器在,所以无形之中省下大量成本。就连那些出城进城的关费,也因为自家这俩是赴京赶考的举人而免收了。算起来,自己只需要支付交通费用即可,可不就大大地节约了成本?
真好,那她可就赚大便宜了,她如今定的价格,可是和其他商家差不多的。
她并不想走薄利多销的路线,那样势必然当了别人家的财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随大流好了。
柴文道知道她对许多常识性的东西缺乏了解,这几天就经常给她科普一些:“所以那些商人们最喜欢跟着官员走,只需要给官员送些东西,就能免了路上许多麻烦和费用。尤其是走水路,许多官员还会顺手带些货物,到时候在码头上直接卖出去,不但把盘缠卖出来了,还得赚上一些贴补家用。”
高媛问:“朝廷允许这个是吗?”
柴文道:“律法上没写罢了。”
懂了,还是钻律法的空子。本朝官员的俸禄好像并不多来着,也能理解。
说起这个,高媛想起来了一件事情:“你们中了进士之后,是不是多了些免税田?”
柴文道点头:“每人五百亩。”
高媛道:“你们自己做主吧,反正你们比我清楚该怎么做。咱家的铺子要不要交税?”
柴伐北笑眯眯地道:“不用交。这些事情娘都不用管,您只管做喜欢的事情就好。”
高媛点头:“那我就只管进货卖货了?”
“自然。”叔侄俩异口同声。
高媛就真的不管了,花了两天的时间出去逛街,把其他几样货物参考着定了价,自己记在了账本上。到挂匾额的那一天,把各种货物的定价给了曲娘子。
高媛指着满屋子琳琅满目的货品道:“如前所说,这些都是底价,多出来的部分我给你一成的抽成。只是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里头的门道想来也知道,我也就不多费口舌。如何衡量这其中关系,单凭你自己的本事罢了。只是有一点,丑话我说在前头,你若卖了五百,却对我说卖了四百,只要让我发现一次,那咱们的关系也就到头了。”
曲娘子急忙表忠心:“夫人放心,我是绝不敢干那欺上瞒下的丧良心事儿的,但凡有一丝对不住东家的,下辈子让我投胎当个王八。”
高媛见她急赤白眼地表忠心,不由一笑,指着账本道:“看看,还有何要问的?”
曲娘子低头见那账本上只有底价、数量,却无进价,便知道这是东家尚不相信自己,初次接触这也难免,心里倒也不十分低落,陪笑道:“我看夫人给的这些紫砂壶也好,檀香扇也好,其中都有些格外别致的。我想着是不是将这几个稍微提上一点儿价,明码标价,概不讲价比较好?”
高媛点头:“除了这把团扇,其余的都可如此。明码标价最是好,也让人一看就知道咱们童叟无欺,是真心实意的做买卖。”
把团扇放在木盒中递了过去,曲娘子自然是认识字的,一看落款就惊呼了一声:“竟是探花郎的亲笔。”
高媛指着道:“一旬最多一柄,底价二百两银子,能卖出去多少银子,怎么卖的让人家心甘情愿还不损探花郎的名声,你自己看着办。抽成一样。”
曲娘子的眼睛亮的简直不敢让人直视,这要是卖出三百两,那她岂不就可以拿到十两银子的抽成?天哪,顶得上过去好几个月的收入了。
东家给的条件看着挺苛刻,可做买卖的还怕那个吗?要想细水长流,可不就得这样?曲娘子捧头胎儿子一般捧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台上,盒盖一会儿打开,一会儿盖上,竟有些手足无措。
高媛见她如此上心,便知此行的目的达到了。告诉她有事去家里寻她,自己径自走了。
虽说她喜欢自己做生意,可叔侄俩的身份摆在那里了,这守铺子的活儿,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合适做的了。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不仅是因为叔侄俩的身份变了,她的身份也变了。
她捧着自己的敕封文书傻了,这是什么情况?
来传旨的是个颇有来头的,居然是皇帝身边的秦大监。叔侄俩见他前来并不觉得奇怪,脸上便十分平静。高媛不认识人家,对于宫中内侍们表示品级的服色更是不识,所以也不知道这位来头不小。她倒是非常吃惊,只是吃惊的不是来传旨的人,而是传旨的内容。
她做梦一般看着柴伐北:“我刚好像没听清楚,那上头写了什么?”
她平日有疑问,大都问柴文道,如今却觉得好像应该问伐北。
柴伐北见她茫然,便轻声答道:“娘,叔父为您请了敕封,如今您也有了官职,是个六品的安人了。”
高媛还是觉得有些不对,打开手里的圣旨看,明黄色太刺眼,但还是在其中找到了关键的四个字:为母请封。
高媛指着母字道:“不对啊,这不对啊。”
柴文道上前一步,跪在她面前,仰头道:“对的。您与兄长已和离,又把孩儿养大,待我视如己出,您就是我娘,我柴文道的亲娘。娘,孩儿给您磕头。”
一股酸胀之意从胸口蓬勃而出,直冲鼻端,高媛眼睛模糊了,拿袖子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尽,还记得文道正跪着,抽噎道:“快起来,地上凉。”
柴文道见她情绪难抑之时仍不忘关心自己,泪珠也忍不住滚滚垂下:“娘,以后我和伐北一起孝顺您。您不是说要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吗?我和伐北,一定要让您过上自由自在的日子。”
柴伐北搀起柴文道,又扶高媛坐下,转头却对秦大监道:“大监莫怪,娘这是欢喜狠了。”
秦大监眼睛也有些红:“两位这是没提前告诉贤良夫人?”
贤良二字,正是高媛的封号。按理一个六品的安人还不足以获得朝廷的封号,就连那些超品的国公夫人,也是极难获得封号的。可柴文道托吕相递的那道折子,可谓字字含泪、句句泣血,把一个贤良的夫人说得地上难有,又把她的委屈写得天下无双。参加小朝会的众官无有不感叹的,就连正贞帝听了,也觉得只一个安人的封号实在是太委屈了她,便破例按照柴文道所请,给了她一个贤良的封号。
秦大监当时在场,亲眼看到真武侯的脸都绿了。
人家为什么这么贤良啊?人家的委屈是怎么来的啊?虽然奏章里没明说,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尤其是正贞帝还不小心地看了永安侯一眼,目光中还带着责怪。
这下好了。有了皇家赐的这个封号,高夫人可就高枕无忧喽。
杀一个命妇,可是直接按照杀害朝堂官员治罪的。抄家、杀头、全家流放,这些后果让永安侯再不敢有一丝动作。不但如此,怕他还要从此求神拜佛地让高媛平平安安地才好,否则不是他也是他了。真武侯暂且不论,就凭状元郎这根笔,就能把他永安侯死死钉在无耻之徒的名单上。
柴伐北摇头:“怕娘不同意,我们就没提前跟她说。”
秦大监看着正相拥而泣的贤良夫人和状元郎,心中暗暗叹了一句母慈子孝。
以后这京城的夫人圈子里,又多了这么一位喽!
也不知道盛宁街的那位真武侯夫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
想想这家人的辈分,可真够乱的。两个儿子是叔侄俩,前妻成了兄弟的娘,要是以后状元郎家有了孩子,跟真武侯家的孩子怎么论呢?真武侯夫人见了贤良夫人,是该叫姐姐啊还是该叫婶子啊?总不能叫娘吧?
对了,还有吕相家呢,吕相家的孙女可是要嫁给状元郎的。这以后吕相家的孙子们,该怎么和探花郎论辈分啊?
不行,越想越乱,还是让他们自家人头疼吧。
秦大监被叔侄俩恭恭敬敬地送出了门,还被塞了一个大荷包。
看在荷包的份儿上,秦大监提醒两位:下个月初六可是太后的寿诞,贤良夫人如今已是得了敕封的,需要进宫恭贺啦。趁着你们俩(到底该叫叔侄俩还是兄弟俩啊)在家,好好地教教贤良夫人进宫的礼节哈。嗯,那边,就是盛宁街那边的那位,人家也是要进宫的呢。而且那边的品级可比你们娘的品级高啊,是吧?你们肯定懂的对吧?
叔侄俩自然是懂的,再次谢过秦大监之后,目送他骑上马,摇摇摆摆地回宫去了。
正贞帝特意派了他来,看来也是想知道娘的表现的。
叔侄俩相视而笑,最重要的一步棋已落定,从此娘这边,再无杀身之患了。
至于朝堂上的拼杀,他们两个就足够了。张家、靳家、还有北关的那位,慢慢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