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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柴雨晴,高媛连宴席都没参加就走了,她一离开,其余的人自然也就跟着离开,无不让来客们纳闷,这两家到底是分宗了没有啊?看他们的关系,怎么这么尴尬呢?
一回到家,叔侄俩就分别给自己的妻子使了眼色,吕开妍和寿康便把孩子们带走了。孩子们早就养成了不打扰祖母和爹爹说话的习惯,看书的看书,玩耍的玩耍,只等着祖母和爹爹说完了话,就可以带他们玩儿了。
柴文道亲自泡了茶来,给三个人一人倒了一杯。
高媛闻着茶香,笑道:“还是咱们自己的茶好,果然带着花香。”
柴伐北轻啜了一口:“这茶是娘种的那两株树上的?”
高媛点头:“是啊,种在花丛边上,自然带了股花香气。”
看了看两个故作镇静的人,笑:“无事,只是今天去了一趟真武侯府,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叔侄俩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眼神中却带了些不安,生怕她为当年他们的选择生气。
高媛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担忧什么,道:“这有什么啊?以前我就说过,小孩子盼着一家子团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们俩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呢,哪里知道这深宅大院里内院的事情?就连我那时,不也是糊里糊涂的吗?只有事到临头,才知道人家是真有本事。”
柴伐北低声问:“娘那时候是不是很害怕?就您一个人。”
白梅山那个地方,他们三个人一起走出来还花了好久呢,更何况娘自己一个弱女子?
高媛想了想,笑道:“不是我一个人,有小大师陪着我呢。”
叔侄俩吃惊地瞪大了眼,高媛道:“这个就不详细跟你们说了,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柴文道问:“那娘以后去了哪里?”
高媛:“也没去哪里,就在城外的花棚子那里租了个棚子种花卖花。找了个当地的人帮忙,卖花的事情都由她出面,所以也没人知道我在那里。后来你去了西南,我想文道在京城读书,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便也去了西南。那边交通不便,很多东西运不出来,外面的东西也运不进去,我就来回贩卖货物,挣了不少。”
柴伐北哽咽道:“那一次我带兵出城,没有粮草,是不是您……”
高媛看着他:“是我,蜀地的粮食不足以支撑大军,我记得当时官府出了告示,号召民间粮商卖粮去西南,价格要比别处高上一成。饶是如此,也有许多粮商不愿意做这事儿,天高路远,折损太大,也挣不了多少。只有我有便利,便一直坚持了下来。你那回带着人马出城,我看着就不对劲,哪有这么出去追击的?连辎重都没有。听到有人偷偷议论才知道,你们竟只带了三天的干粮。我放不下心,就偷偷地跟在了后面。你们骑马跑得快,我又不会骑马,只赶了车远远地跟着。好在你们晚上总要歇着的,我多赶些路也就成了。后来的事儿,你就都知道了。”
柴伐北垂泪道:“那您怎么从来都,都不见我们?”
高媛叹道:“小和尚是个糊涂的,读书没读好。他上辈子说我是天煞孤星命,身边的人易受牵连。我想着就你们俩孩子跟我接触最多,怕牵连你们,干脆就离远着些。谁知道这辈子他又不那么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上回说错了,这回改了改。”
柴文道好奇地问:“这辈子他是怎么说的?”
高媛:“其实他说的时候,你们在旁边听着来着,只是出了那院子,竟全都忘了。他说你们俩因我而重生,命和我是绑在一起的,不受这天煞孤星命的影响。还说人要多做善事,这运气自然就越好,也就无所谓什么命了。”
叔侄俩懂了,娘对晴姐儿态度的转变,也是和小大师的话有关系的吧?
知道了当年娘不接触他们的理由,叔侄俩的心彻底释然,也有心情询问她当年的生活了。
高媛便一个一个地回答他们的问题。
“数风流啊?是我开的。不是在西南那边赚了银子吗?你们俩都在京城,我也就回来了。在沿途买了些有趣的东西,慢慢的生意就做起来了。掌柜伙计什么的都是雇的,我只管进货,也不常在京城。平日进出都坐着车,不得不下车的时候带着幕篱,就算是你们见到了,也认不出我来的。
“范诚旭兄弟俩啊?是我给他们的东西。不过当年我也不会画画,没法子给他们提供画像,他们着实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那人。后来他们俩偶尔与我见面,知道我开了数风流,还会请我帮着运些东西什么的。再后来就是范诚旭得了肃国公的位子,每回在朝堂上把文道气个半死,就跑到我那里说给我出了气。我跟他说了多次,他才相信我是真不生你们俩的气,自己却还是气不过,好像还是和你们俩作对?
“后来他们俩就说朝堂上跟那些文官吵来吵去的没意思,还不如在战场上杀敌来得痛快,就自请去了北关。我那时候看伐北也当上了真武侯,便和他们一道去了北关,一年里有半年住在那边,只在春夏之时才到京城里来。
“再后来?再后来就没有了啊。等老了,就在京郊买了个小庄子,有人伺候着,有人给挣着银子,我这日子啊,过得一直悠闲自在,不知道多舒坦。嗯,我还见过文道你家二小子家的小儿子呢,骑着马带着人呼啦啦地跑去打猎,折腾了半天什么都没猎到,还从我那庄子上买了十几只兔子,一只一只地弄死了,对着死兔子射出个窟窿来,装着是自己猎的,得意洋洋的回去了。把我乐得哟,笑了半天。”
柴文道想起那个淘气的孙子来,也笑:“是,所有的孙儿里头,那个是最不好读书的,偏爱个武艺,缠着伐北还学过几天骑射,就觉得自己能干得不成了。”
高媛继续回忆当年:“后来伐北没了,你也没了,我心里想,怎么就我一个还活的好好的呢?伐北的爵位你给他抢到了,连儿子的爵位也给保住了。可你刚没,那爵位就被皇上收回去了,说是庶子袭爵,不合朝廷律法。伐北儿子那一家子从侯府被人家赶出来,搬到了金堂巷的宅子里去住,刚开始处处不如意。后来我看那一家子也实在没有个能干的,就一个小孙子还算是聪慧,就想着好歹别堕了伐北的威风,就派了人上门,把那一家子接了过来。好嘛,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伐北那儿子啊,这辈子倒是值了。”
叔侄俩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出,急忙问:“那后来呢?”
高媛道:“还能有什么?我说是他祖母,那小子居然一丝怀疑都没有地信了,说当年他爹说过多次,祖母的尸骨一直没有找到,还尚在人世也说不定。我看那小子是依赖爹娘老子习惯了,一点儿主张都没有,都四五十岁的人了,遇到事儿就知道哭,窝囊得很。我也懒得理他,在他的儿子孙子里挑了几个出来,有替我打理生意的,有替我管着庄子的,也有让我抡着棍子管着读书的,后来好歹揍了个进士出来。”
转头对着柴文道:“还是你会养孩子,子孙们个个都知道读书上进,最差的也能中个举人,以后咱们家的孩子,还是得读书。嗯,以后的月钱按读书好坏给,秀才一个月给五两,举人给二十两,进士给一百两。”
叔侄俩感慨万分地应了,只是柴伐北道:“娘,我家的孩儿,还是不要科举的好。”
高媛:“啊?为什么?”
柴文道:“娘,伐北是驸马,公主家的儿子生来就有爵位,和科举不是一个路数。”
“那孙子呢?”
“孙子就无妨了。”
“那就盯着孙子读书,不读书就揍。”高媛霸气地道,“又不能守着个爵位过日子,那爵位最是无用的了,人家想给就给,想收回就收回,半点不由自己。”
柴伐北很不好意思:“都怪儿子没用,一直让娘操心受累。都是当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他,太娇惯了些。”自己都没了,还扔下一群兔崽子让娘累心。
高媛:“我既然是你娘,自然没有不管你的道理。也没管多少年,也就是十七八年的功夫,有你留下的那些宅子庄子,我那儿又有个数风流的铺子,有几个庄子,那些小的也听话,这日子也算不差。”
叔侄俩算算日子,惊到了:“娘,您当年活了多少岁?”
高媛想了想,时间有些长,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一百一十几来着?”
叔侄俩立刻想到了那个一百年之约:“娘,一百一十六吧?”
高媛:“对,对,就是一百一十六,都是他们给我记着,过了一百岁之后,我就懒得记了。”后来好像朝廷还给发了个什么敕封,这个时代的人能活一百多,在世人的眼睛里跟神仙也差不了多少了。
柴文道疑惑地道:“娘怎么如今才想起来?”像他们俩,一重生就发现了,当年的事情一直记得清清楚楚的。
高媛摇头:“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倒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一般。也许是我去了真武侯府,看着那景象有些熟悉,恍惚间做了个梦也说不定。”
心里却觉得是不是小和尚那边又出了什么纰漏,这个小和尚模样是七八岁的样子,心智也一样。
七八岁的熊孩子搞错了什么事情,太正常不过了。
不管当年出了什么事情,那都是当年的事情了。这一世一家子团聚,太太平平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当年的不足,如今已补齐。当年拥有的,如今也都还拥有,就连远在北关的范诚旭,也都按着时令送节礼过来。也是在他们送了节礼之后,高媛才意识到为什么孙家长子要求娶晴姐儿的,因为按照时下的风俗,他们两家这算是姻亲,是可以走礼的。
她现在可忙了,寿康的那对双胞胎淘气得很,联合着勤哥儿一起淘气,丫头们一个不注意,屋里的花就连杆儿都不剩了。他们还振振有词地说是帮着祖母种花,因为祖母就是这样剪断了菊花,直接种到花盆里的。问题是现在是夏天啊,你们这么随便一弄,太容易弄死了知不知道?
高媛就得把他们揽在怀里好好解释,为什么现在不适合扦插,然后就被他们一大堆各种为什么绕晕了。就这么着跟这几个小的斗智斗勇,大的已经可以下场了。
正贞二十一年,十一岁的彧哥儿和十岁的敏哥儿成功地过了院试,成为第三代中的头两个秀才。柴文道还觉得遗憾,两个孩子一个都没能夺得小三元。
高媛对他道:“你想想自己那个连中六元是怎么来的?这么要求孩子,不公平。”
柴文道只好受教,继续督促着儿子们读书去了。
高媛就继续过含饴弄孙的老封君日子,看着吕开妍生下了柴文道的四子,看着寿康就跟开了挂似的又生了个三胞胎,一家子吓得再也不敢让她生了。
虽然说家里不会养不起儿子,可天天伤脑筋分清楚到底哪个是哪个,也够累心的啊。尤其是那三胞胎小子,其中最小的那个格外鬼,每回干了坏事都往他两个哥哥身上推。那两个大的还帮着他隐瞒,简直叫人哭笑不得。
后来还是高媛有了主意,每个人穿的衣服上都绣了记号,一二三四五地标过去,看你还糊弄人!
那小子就老想着偷哥哥的衣服穿,害的丫头们每天早上都得数一数自家公子的衣服,可千万别让五公子给偷穿了去。
到了正贞二十四年,柴文道家的老四和柴伐北家的三胞胎拿根竹子当马骑着满屋子乱跑的时候,两个大的不屑地看了看这一群只知道傻闹的弟弟和侄子们,拎着当年爹爹和大哥用过的考篮继续考试去了。到了殿试完毕,正贞帝把前十名叫进来一看到这俩,立刻就笑了。
“这个柴爱卿,自家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就非要自家儿子早早地下场。”
彧哥儿老成些,恭恭敬敬地道:“回皇上话,臣的祖母说了,号房狭小,年龄小了,身子还没长足,下场的时候显得地方宽阔些。”
正贞帝哈哈大笑,满屋子考官羡慕嫉妒恨,谁不知道啊?可也得有那个本事啊!
正贞帝特别促狭地给哥俩点了个状元,又点了个探花,还打趣道:“这回好了,跟你们父亲大哥一样的名次,你们祖母定是满意的,探花郎可要再去摘朵金带围来?”
敏哥儿回道:“三个侄儿太淘气,昨儿把祖母养的金带围全都给揪了,今天怕是摘不到了。”
正贞帝想起寿康生的那五个孩子来,笑容更盛,佯怒道:“是淘气,他们五个一来,坤宁宫简直坐不住人,吵闹得很,能把屋顶都给掀了。”
心里却极是欢喜,想想当年,只盼着病恹恹的女儿能多活些日子就行,哪成想还有如今的福气?
不过琼林宴上,敏哥儿这个探花郎,还是如愿摘了一朵金带围来,特别腼腆地回答正贞帝的询问:“祖母说这是她特地为我们兄弟俩偷藏起来的一盆,放在外头让侄儿们揪的那盆,开得不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