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演说

我怎么可能是曹贼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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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陶城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暗流汹涌。

    贺拔胜在人前展现的自信姿态,能骗过旁人,却骗不了自己。

    不断有亲信奉命探听军中消息,来获知士卒人心。

    知道得越多,贺拔胜的眉头也皱得越深。

    贺拔胜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部曲逐渐走向失控。

    也终于明白,并不是误杀天使让他失去军心。

    对于普通鲜卑士卒来说,一方是为他们提供军饷,恩养将士的高氏,另一方则是数次背主,声名狼藉的贺拔胜,军心所向,一目了然。

    而担任将官的武川豪杰们,心中同样积累许多不满。

    当初贺拔胜受命镇守中山,任大都督,贺拔岳辅佐尔朱天光入关中平叛,武川鲜卑自此分为两股势力,分别跟随贺拔兄弟。

    贺拔胜带领他们做了什么?

    自尔朱荣死后,背弃尔朱氏先降元子攸,滑台战败再降尔朱度律,韩陵之战临阵倒戈。

    如今又反高欢,短短三年时间,四次背主,吕布见了都要直呼后浪凶猛。

    一番折腾把将士们的心气全磨没了。

    而另一支追随贺拔岳入关的武川豪杰,如今哪个不是身居高位。

    对于贺拔胜麾下的武川将官们来说,自身的努力固然重要,但跟错了人,什么努力都是白费。

    蹉跎三年,这些曾经仰慕贺拔胜而选择跟随他的武川人,如今还有谁愿意继续相信他。

    高氏承诺只杀贺拔胜,余者在明天日落之前投降,概不论罪。

    贺拔胜已经没有选择,困守定陶,他只会被部众借去首级,只有主动出击,一战击溃高澄,重新树立起自己在军中的威望,才能维持住这支部队。

    今夜是唯一的机会。

    贺拔胜再次集结五百轻骑,分赐酒肉,鼓舞士气。

    随着夜色渐深,贺拔胜为了隐蔽行踪,率领五百轻骑不惜自东门出城,绕上一大圈,迂回往西门外高澄大营而去。

    五百骑虽少,但用来在夜间劫营已经足够。

    在贺拔胜看来,以高澄的京畿兵在襄阳战场的表现来看,只需冲入营中四处纵火,其众自溃。

    一路上人衔枚、马裹蹄,发出的轻微声响被夏夜的蝉鸣与田野的蛙声掩盖。

    当贺拔胜行至高澄大营不远处,夜色已然深沉。

    高澄因厍狄干的教导,安营下寨总要寻临近水源,便于砍伐的地方。

    这也给了贺拔胜的机会,他如今领着五百轻骑栖身在距离高澄大营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中。

    沿途并未遇到多少斥候,若是换了以前,贺拔胜自然会担心有埋伏,可今夜他没有选择,他舍不得抛弃部众逃亡。

    事到临头,贺拔胜只能安慰自己,白天哨骑探营,没有发现慕容绍宗的旗帜,也许这位大将并未随军。

    高敖曹有勇无谋,尧雄有智计,但也不能面面俱到,也许今天就忘记了提醒高澄加强防备。

    不管怎么样,机会摆在眼前,一旦击溃高澄大军,所有问题迎刃而解,说不定自己能趁机割据一方,诱惑在前,无论都要行险一搏。

    “将军,大伙都准备好了,请下令吧。”

    一名亲信骑将确认众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后,在贺拔胜耳边低声道。

    五百轻骑中,有三百人曾经是贺拔氏的家兵,这也是人心动荡的时候,贺拔胜还能将队伍拉出来劫营的原因。

    贺拔胜心中早就下定决心,得了骑将回复,也不耽搁,他翻身上马,当即传令众人点起火把,率领五百骑直冲高澄大营。

    守营士卒在林中亮起火光时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敌袭!敌袭!”

    “快集合!”

    “别睡了!快穿好衣服!集合御敌!”

    望楼上的铜锣响彻夜空,营中各处传来惊呼。

    贺拔胜也听到了大营里的呼喊,心中大喜,高澄小儿果然无备。

    他一马当先,手持马槊挑开营前障碍,身后五百骑手持骑枪,握着火把随他涌入营中。

    可大营里的情况却让贺拔胜傻了眼,根本没有他以为的慌乱景象,而是数不清的步卒穿甲操戈在等待他们。

    “有埋伏!快撤!”

    不用贺拔胜指挥,麾下自有将士在怒吼。

    贺拔胜深深看了眼远处灯火通明的帅帐,拨转马头喊道:

    “众将士随我杀出重围。”

    围堵营门的薄弱防线被轻易冲开,才出了大营,就有两股骑兵从营外左右两侧杀奔过来。

    左侧为首之人大喝道:

    “高敖曹在此!贺拔胜休走!”

    贺拔胜放眼一瞧正是高敖曹以及他麾下两千骑卒。

    高敖曹以勇武闻名,他贺拔胜也不落于人后,若是寻常时候,少不得要与他较量一番,看看谁才是马槊第一。

    但右侧还有一股骑兵在向他逼近,却是段绍与尧雄各领麾下一千骑卒与高敖曹左右夹击。

    这让贺拔胜只能打马奔逃,五百轻骑劫营却中了圈套,本就内心惊慌,如今被四千骑卒追击,俨然丧了胆魄,如何能够再战。

    段韶见贺拔胜溃逃,索性命五百骑士下马回营,其余部众一人双马继续追击。

    高敖曹、尧雄见状纷纷效仿。

    羽箭破空发出的呼啸声不断在身后响起,身边轻骑不断落马。

    贺拔胜情急之下扔了马槊,又寻到机会牵了两匹无主之马,一人三马逃到了队伍最前头。

    他甚至连出身贺拔氏家兵的亲信骑卒也顾不上,埋头打马。

    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远,贺拔胜心如刀绞,早知如此,不如领着五百骑卒逃亡。

    终究是贪念作祟,当初尔朱荣被杀,也是一时贪念才让他选择了元子攸。

    高敖曹等两千骑兵一人双马,将贺拔胜麾下五百骑卒尽数或俘或杀。

    可轻装而行,又一人三马的贺拔胜确实追不上了。

    远远望见贺拔胜过定陶而不入,高敖曹命人回去向高澄复命,自己则与段韶、尧雄押着俘虏的骑士立马定陶城下。

    “城中之人听着,贺拔胜妄想袭营,遭逢大败,他过城不入,已然是放弃了你等,你们还不快快开城,世子仁厚,以信义着称于世,曾言降者不罪,你等莫要执迷不悟!”

    段韶跃马在前,高声喊道。

    留守定陶的将领没有等士兵们来取自己的首级,他在看到劫营失败,贺拔胜向南奔逃,就已经知道形势不可逆转,无心为贺拔胜赴死。

    在他的命令下,定陶城门缓缓而开。

    而此时,高澄已经得到高敖曹报信,知道贺拔胜南逃,他留了斛律光领三千步卒守大营,自己则领其余人前往接收定陶城。

    “大都督,你为何就料定贺拔胜今夜必来劫营?”

    随行高季式疑惑道。

    高澄骑着黑马在前,笑着与他解释道:

    “定陶军心不稳,我特意为守军定下明天日落的期限,对于贺拔胜来说只有两条路,要么弃城而逃,要么出城击溃我军。

    “若是困守定陶,明天日落之前,城中必生骚乱,此举坐以待毙而已。

    “要是弃城而走,他只能舍弃步卒,带走麾下轻骑。

    “贺拔胜若是不战而逃,背上懦弱的名声,今后又怎么驾驭部众。

    “军心不稳,贺拔胜自然不敢与我堂堂正正而战,况且我众敌寡,贺拔胜除了夜间袭营,还能有什么办法?”

    高季式嘿笑道:

    “还是大都督有谋略,贺拔胜号称北地名将,却被你玩弄于鼓掌。”

    高澄闻言有几分自得,没错,这一战他赢得漂亮,先是以整军为名,分走贺拔胜麾下五千州郡兵,再用间骗反贺拔胜,最终在定陶城外打得贺拔胜独身逃亡。

    可惜的是为了不引起贺拔胜警觉,高敖曹、段韶等人的伏兵不能太过靠近大营。

    否则定能将他前后堵在营中。

    看起来高澄似乎赢得轻松,但为了这一战他做了许多准备,包括分发军饷。

    解决贺拔胜,其实有很多办法,但高澄拖延到今天,就是要以最小代价,吞下贺拔胜手下的那一支鲜卑兵。

    正是有了利益诱惑,以及贺拔胜这些年来的拙劣表现,他才能够轻易使得贺拔胜部众离心。

    当高澄来到定陶城西门外,贺拔胜麾下四千余名武川鲜卑步卒已经放下兵械,在城外等候发落。

    高澄见了高敖曹便低声笑道:

    “天色已晚,城中不便安顿,大将军今日辛苦,还请回营好生歇息,明月年轻,我不放心他独守大营。”

    高敖曹自无不许,大营早就立下,哪有再往城中安置两万多将士的道理。

    等高敖曹离开后,高澄用同样的理由劝离了尧雄,当即命高季式领三千部曲与自己所直属的四千人入城安抚民众,占据城防位置。

    此时高澄身边只留了段韶麾下三千鲜卑兵与两千汉兵。

    他立即命三千六镇鲜卑兵出列,面向场间七千余名六镇乡党,高澄大声道:

    “有人说,北地如今是怀朔鲜卑与武川鲜卑争锋,我父王代表怀朔人占据关东,贺拔岳代表武川人割据关西,我不同意。

    “归属孝先麾下的高家将士们,你们都是怀朔人吗?”

    段韶麾下三千鲜卑部众大多哄笑道:

    “不是!我是怀荒人!”

    “哈哈,我是武川人!”

    “我是柔玄人!”

    “我是沃野人!”

    人群中刘延寿在高喊:

    “我也是沃野人!我是沃野匈奴人!”

    他身旁的薛虎儿也喊道:

    “世子!我是怀朔汉人!”

    张末跟着大舅子附和道:

    “我也是怀朔汉人!”

    火光下,高澄笑着压手示意他们安静,众人果然不再哄笑。

    他再看向降人们真情流露道:

    “在我看来,哪有怀朔、武川之分,我们都是六镇乡人,我们共为一体。

    “六镇被柔然毁去,我们流亡河北,共举义旗,但杜洛周、葛荣等人目光短浅,不足以承担乡人厚望。

    “六镇豪杰纷纷投奔尔朱荣,相信他能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

    “葛荣死后,二十余万乡党迁居并、肆二州,原以为尔朱荣是要为我们提供一片栖身之地,不想却奴役我等乡人。

    “尔朱荣身死,尔朱兆压迫更甚,父王这才明白,要想过上好日子,只能靠我们自己。

    “于是父王带领二十万乡党东出河北,在信都举旗反抗尔朱氏,这才有了我们六镇之人扬眉吐气的今天。

    “原以为尔朱氏已灭,北方安宁,再无战事,但是贺拔岳这个野心家不肯答应。

    “乡人们曾经在北地受过的苦,贺拔岳并不知道,乡人们想要什么,他也不会在意,他是高高在上的权贵子弟,又怎么会低头看蝼蚁一眼。

    “对于他来说,在北疆的回忆就是喝酒、打猎。

    “我的父王是汉人罪户子弟,乡人们曾经痛苦的过往,他都有经历,所以他为大家发放米粮,就是希望乡党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

    “受人欺凌,无休止的苦役,这些事情永远不可能发生在贺拔岳身上。

    “所以他能够为了一己私欲违背众人意愿,打着武川人的旗号,试图分裂我等。

    “让我们彼此仇视,要我们这些从北疆南下,苦苦求存的乡党自相残杀。”

    高澄望着众人厉声质问道:

    “诸位!他能代表所有武川人吗?难道他的麾下就只有武川人吗?”

    众人群情激愤道:

    “不能!不是!”

    高澄继续喊话道:

    “我的幕僚告诉我,武川人不能相信,将来上了战场与贺拔岳交战,武川人会临阵倒戈,他说你们在韩陵也是这样做的...”

    话未说完,就被降人们迫不及待地打断:

    “不是的!”

    “我等绝不会顺从贺拔岳!”

    高澄点头道:

    “没错!他不是六镇人,不知道我们一起在北疆遭受的苦难,不明白我们之间的情谊。

    “诸位!当初卫可孤破怀朔、武川,另外四镇之人可曾屠戮劫掠?”

    曾在卫可孤麾下效力的刘延寿闻言大声喊道:

    “没有!”

    引来众人响应。

    高澄激昂道:

    “没错!因为我们是骨肉至亲,我们与贺拔岳之间的战争,不是另外五镇与武川人之间的战争,而是同心团结的六镇乡人,与意图分裂我们的野心家之间的战争。

    “我们之间有鲜卑人、汉人、匈奴人、敕勒人等等,我们来自不同族属,但我们同是六镇人,谁也不要妄想利用地域、或者族属的区别来将我们分裂。”

    高澄才说完,段韶挥舞着拳头引领众人高声呐喊:

    “打倒野心家贺拔岳!”

    七千人同声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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