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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三叔高浚、四叔高淹强掩笑容接受众人祝贺,高孝瓘默默退在一旁,心中略有伤感。
如今三叔要往建州任职,等他一走,这座齐王府里,似乎也没了能与自己亲近的人。
父王要么忙于公务,要么关上门与姨娘们游戏,连三位兄长都少有顾及。
三位兄长更是表面亲密,背地里却斗得厉害,高孝瓘可不想掺和其中,也没想过要参与争夺,相比较三位兄长,他也确实没有胜算,还不如学好骑射,将来做一个领兵将军,在沙场驰骋。
许多道理都是三叔高浚私底下对他说的,高孝瓘也一直牢记在心里。
大哥高孝章自小便被祖父抱养,既是庶长子、又是尔朱荣的外孙,天然就能赢得尔朱旧部的支持,当然,三叔也说不清楚尔朱荣留下的遗泽究竟还剩多少。
二哥高孝瑜同样被祖父养育,因生母宋姨娘是汉家女,也能得到许多汉人大臣的好感。
三哥高孝琬的生母元姨娘,曾是嫡妻,三叔说母亲(蠕蠕公主)坐不稳嫡妻位置,她太孤僻,不能母仪天下,父王可能再立元姨娘为嫡妻,将来安抚元氏与遗老。
反正高孝瓘清楚,这嫡妻位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自己生母头上。
外人不知道高孝瓘生母,但父王并未瞒他,也时常在夜里带他往瑶光寺探望,只是将他交给阿母后,父王总会不见了踪影。
高孝瓘知道生母的身份见不得光,父王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去过瑶光寺,每次回来总要叮嘱自己,不许与人说漏了嘴。
这件事,他连最亲密的三叔都瞒着。
回到院里,高孝瓘学着高澄绕着屋子慢跑,他打小就听三叔讲述父王的往事。
父王十岁便为祖父谋事,十三岁便领兵打败了江南一个很厉害的将军,一直以来,父王都是高孝瓘崇敬的对象。
锻炼过后,等息了汗,高孝瓘在大婢女的服侍下洗干净了身子,便有奴仆送来晚膳。
再怎么说也是齐王四公子,该有的婢女、奴仆配置,自然不会短缺,用过晚膳,天也黑了下来,正当高孝瓘犹豫要不要去找三叔的时候,其父高澄便派了人唤他过去。
来到父王院里,没进门就听见他在训斥大哥高孝章:
“孤让你少跟尔朱文畅、尔朱文略接触,你是将为父的话当作了耳旁风!”
以及高孝章在辩解:
“孩儿是受了阿母之命,前去为舅父送药,并非忤逆父王。”
高孝瓘一时不知该不该进去,便干脆站在了门口,打算等父王与大哥把事情解决了,再进门行礼。
高孝章那两位舅父原本是养在齐王府的,成年后便由高澄赐予宅院,搬了出去。
高澄知晓尔朱文畅、尔朱文略是个什么货色,便也没给安排官职,但富贵不缺。
只是尔朱文畅没有自知之明,他对当个富贵闲人的现状很是不满,于去年春季的时候,与尔朱荣的旧部,相国府司马任胃、以及参军房子远、郑大车之弟郑仲礼等人图谋作乱。
事情泄露,高澄并未念及高欢遗训而饶过尔朱文畅,将他与参与谋乱之人尽数处死。
原本该受诛连的尔朱文略,因未曾参与其中,便以高欢遗训为由放了过去,高欢确确实实在临终时交待他饶过尔朱兄弟十次死罪,为尔朱荣留下血脉。
只是尔朱文畅谋逆已经触及了底线,才将其处死。
然而得知了高欢遗训的存在,原本目睹兄长之死而担惊受怕的尔朱文略,却又嚣张跋扈起来,时常侵扰平民,昨日犯下大错,被高澄知晓,硬生生挨了一百杖,被关押在宅中,估摸着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尔朱英娥死了一个弟弟,但为了儿子高孝章却也没跟高澄翻脸,平日里也如高澄一般,很少让他与舅父往来。
可如今唯一的兄弟伤重,当姐姐的实在放不下心,便让高孝章方才带药前去探望,却被高澄知晓,高孝章才回齐王府就被高澄唤来一顿训斥。
高孝章这些年被高澄挑剔得很,但凡不合心意,总要加以斥责,但好在顾及儿子的颜面,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训子。
至于原因,正如前文所说,这个儿子的军方背景太浓厚了,既被高欢养在身边,还是尔朱荣的外孙,同时也是庶长子的身份。
曾经被高欢抱养的婴孩,如今已是十岁的小大人了,以高澄的多疑,又怎么会再去展现对他的喜爱,让众人误判。
当然,不被喜爱的也不只是高孝章一人,众兄弟都一个样,哪怕连年纪最小,才两岁的高孝琮也是如此,齐王偏爱女儿都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五兄弟都不受宠爱,约等于五兄弟人人受宠,毕竟姐姐妹妹们再受宠溺,也没资格与他们争夺家业。
因此,哪怕屡遭训斥,但这些儿子也不曾对高澄有过不满,只以为父亲严厉是对自己寄予厚望而已。
这也是高澄的高明之处,他绝不会在儿子们之间,展现偏爱的态度。
屋里的训斥声终于停歇下来,高孝章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站在门外的高孝瓘。
“都教四弟听见了。”
高孝章汗颜笑道,他与高孝瑜、高孝琬三人私底下关系都不怎么和睦,但三人对这个小透明一般的四弟,说不上亲近,却也不会与他为难。
毕竟他们父亲高澄就是最好的榜样,对于能威胁到自己的高洋,死命提防,对于没有半点威胁的高浚,则不吝于展现一个仁厚兄长的风范。
对于高孝章等人来说,高孝瓘便是那个毫无威胁的高浚,恰巧这叔侄俩也最是亲密。
两人寒暄几句,望着大哥离开,高孝瓘这才进门。
“孩儿拜见父王。”
高澄澹澹道:
“起来吧。”
高孝瓘闻言起身,乖巧地站立在高澄面前。
他在屋里也听见了两兄弟在门外的对话,这些儿子一个个都在背后学自己,却没一个学到了精髓,若他是高孝瓘,便绝不会站在门口,而是转身走出院子,故作不知大哥被父亲训斥一事。
当然了,若真有人学到了精髓,又该轮到小高王寝食难安了。
“又随你三叔出城了?”
高澄明知故问道。
“今日学舍放假,是孩儿央着三叔去的。”
高孝瓘回答道。
高澄颔首,又道:
“我知你好骑射,但如今年岁尚小,还不是习练的时候,此时若不用心读书认字,岂不是荒废了大好时光。”
高孝瓘乖巧称是,高澄继续道:
“为父与你约定,待你满了八岁,便许你学习骑射技艺,但在此之前,你需勤奋读书,可好?”
高孝瓘两眼闪烁着光芒,三叔一直敷衍他过几年,过几年,但始终不肯说究竟是几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明确的时间,赶紧答应下来,唯恐父亲反悔。
高澄瞧他小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了,回去歇息吧。”
高孝瓘躬身告退,可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
“父王,今夜不去看望阿母么?”
高澄闻言一愣,今儿他确实没打算去瑶光寺里走一遭,但看高孝瓘露出一丝期盼之色,便命人唤来芸娘,让她将高孝瓘带去了瑶光寺与生母见面。
其实高澄平日里带着高孝瓘去瑶光寺并未隐瞒妻妾们,尔朱英娥等侧室知晓高孝瓘是从瑶光寺里抱出来的,只是不晓得具体是谁而已。
认为高澄只是打了个带儿子探望其母的幌子,以供自己在寺中淫乐,当然,他也确实是这样的做的。
毕竟在为郑大车等高欢未生育的侧室另立尼寺以后,整个瑶光寺,都是高澄的鱼塘。
而供养郑大车等人的尼寺,却是北方十余年来,新设的第一座寺庙,洛阳十三寺由此变成了十四寺,只不过如瑶光寺一般,依旧是禁止男子入内的。
芸娘将高孝瓘牵走后,高澄并未在书房中久坐,今天按规矩是该宿在元明月屋里了,高澄内宅这么多年了,还是用的轮值方法,若当夜宿在瑶光寺,或者与元季艳偷欢,便会先后推延一日,这也是高澄去瑶光寺瞒不过尔朱英娥等女卷的原因。
高澄才到元明月的院里,早就盼望已久的小儿子高孝琮便扑了上来,亲了他一脸的口水。
三十八岁的元明月在两年前为他诞下一子,由高澄取名高孝琮,是内宅中唯一子女双全的妇人。
其余如李祖娥、李昌仪、元玉仪也在这几年间为高澄分别诞下女儿,不过最受小高王宠爱的依旧是长女高宓,随着年岁渐长,有高澄与元明月的遗传,出落得越发美丽,来提亲的勋贵都快踩破门槛,只是高澄一直未松口。
元明月牵了女儿看着高孝琮与他父亲嬉闹,两眼满是甜蜜,她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值了,有儿有女,如今三十八岁的年纪了,每隔一段时间,依旧能得一夕恩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至于争家业,那是高孝章、高孝瑜、高孝琬他们哥仨的事。
满脸口水的高澄略带嫌弃的推开了高孝琮,喊道:
“阿宓,快替为父拿条布来。”
高宓回屋里拿了布小跑过来:
“阿爷,给。”
高澄却不接,他笑道:
“来,为阿爷把脸上的口水擦干净。”
随着高宓渐渐长大,哪怕才十岁,高澄也很少再有亲密举动,但对长女的喜爱却不曾衰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