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五章 著史(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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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黄花能看透的道理,轻霄也懂,她不清楚这位‘平秦公’的具体身份,甚至所谓平秦公,还是从主母口中听来。

    也不知晓他有什么目的,但能知道他对自己母女怀有善意,是为她们撑腰来的。

    瞧瞧正吵闹得不可开交的宋家夫妇,就连宋钦道都有了个男人样,这可是轻霄被穆子伦赠送给宋钦道以来,她从未见过的。

    轻霄于是坐回到了小黄花的身边,小黄花夹起菜肴喂到嘴边,轻霄拢起头发,凑嘴吃下,母子俩其乐融融的模样让身旁的高澄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忽略了轻霄脸上可怖的伤痕。

    尧师将全元起带到宋府的时候,宋家夫妇早已经停止了争吵,相互置气的两人还是起身向他见礼。

    全元起不只是一名医官,高澄九年前将他从江南绑来北方,为了让他一心为自己做事,许诺以着书之功,为全元起请封县伯,食邑五百户,若他愿意担任医舍舍长一职,教授医术,只需三年时间,便以教化之功,为他请侯爵之封,若有一日桃李满天下,则以济世之功为其请公爵之封。

    这张大饼也不是空画,公爵还差了点,但六年前高澄便兑现承诺,授予全元起县侯之位。

    宋钦道职位虽高,爵位却低,只是最低等的县男,这也正常,毕竟文官难立军功。

    全元起与宋氏夫妇相互见礼,又来到高澄面前,口称平秦公。

    在来的路上尧师便已经将高澄伪冒身份一事告知。

    高澄与他寒暄了几句,便为轻霄引见,全元起仔细查验轻霄脸上的伤势,而高澄也在打量全元起身后十岁的少年。

    少年作药童打扮,他清楚眼前人的身份,顽皮的朝高澄眨眨眼,对这位北齐天子没有一丝畏惧,反而显得极为亲近。

    高澄也不恼,招呼少年近前,亲切地问道:

    “前段时日与全翁游历关中,可有收获?”

    “见了许多疑难杂症,也认了许多药草。”

    少年乖巧回答道。

    高澄闻言,大为满意,他勉励道:

    “学无止境,切不可有自满之心,若遇到了不懂之事,当勇于提问,虚心求教。”

    少年连连点头,将高澄的教诲铭记在心。

    不远处的宋崔氏见到这一幕误以为少年是这位平秦公的子侄辈,说对也对,高澄一直将少年当子侄辈看待,少年姓孙,名思邈,便是九年前高澄从关中抱来,交由全元起诊治的婴孩。

    孙思邈自记事起便在高澄的安排下跟随全元起学医,他在医学上的天分,连全元起都赞不绝口。

    出于高澄的授意,以及对孙思邈天分的爱惜,全元起对他可谓是倾囊相授,当然了,学医不能只学理论,更少不得实践。

    自七岁起,孙思邈便告别父母,时常跟着全元起游历各方,接触疑难杂症,当然了,高澄对两人在乎得很,始终派遣侍卫随行。

    自家之事自家知,就高澄日常的荒淫生活,也就只能指望全元起、孙思邈这对师徒给自己食疗、药疗来延寿了,否则还真不一定比他爹高欢活得长久。

    贺六浑四十四岁走的,高澄也知道自己问题所在,但就是戒不了。

    “全翁,轻霄夫人脸上的伤势可有痊愈的机会?”

    高澄见全元起瞧了好一会,忍不住问道。

    全元起叹息一声,让轻霄与穆黄花的心都纠了起来。

    “平秦公且放心,看似严重,但也只是伤及皮肉,只需敷药半月便可痊愈。”

    不是,那你叹息个什么劲,合着这毛病自古有之,高澄好一阵无语。

    “如此,便有劳全翁了。”

    “举手之劳而已。”

    旁边的轻霄母女听了两人对话,也是一脸喜意,哪个女人愿意顶着可怖的伤疤过一世。

    全元起转身对轻霄叮嘱道:

    “往后我会让门下弟子每日送药上门,贴敷在伤口即可,谨记敷药期间莫要让伤口碰了水。”

    轻霄带着黄花下拜,哽咽着连声谢恩。

    全元起赶忙扶起二人,笑道:

    “无需多礼,老朽不过受人之托而已。”

    轻霄便要再谢高澄,可他已经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了宋钦道的妻子宋崔氏。

    “你为主母,便能在婢女脸上刻一个宋字。”

    高澄边说边走,来到了宋崔氏面前。

    “你...你要作甚。”

    宋崔氏略显慌乱,她看向丈夫求助,宋钦道却置若罔闻。

    高澄凑近身子,用只有宋崔氏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

    “朕为天子,又能否在你脸上刻一个高字。”

    ‘噗通。’

    宋崔氏跌坐在席上,她终于明白丈夫今日种种异常,恐惧得肝胆尽丧。

    “陛...”

    正要开口求情讨饶,却被高澄狠狠一瞪,又住了嘴。

    “莫要惧怕,玩笑而已。”

    高澄莞尔一笑,直起腰身却板了张脸道:

    “宋侍郎是朝廷命官,便该有官员的体面,宋夫人动辄呵斥,成何体统,若被陛下知晓了,只怕宋侍郎的仕途都要为夫人所累。”

    “妾身,妾身知道了,谢平秦公教诲。”

    宋崔氏再也没了此前的悍妇模样,唯唯诺诺仿佛换了一个人。

    其实正如宋崔氏所言,她是主母,在一个奴婢脸上刻字,无论国法家规都管不着,无论此前的《太昌律》,还是如今奉行的《齐律》,都只规定主家不得虐杀奴仆、婢女,没闹出人命,官府也不会过问。

    当然了,高澄也可以给宋崔氏脸上刻字羞辱,但他这人最讲规矩,既然没有触犯律法,他也绝不会动私刑,况且也要给宋钦道一份脸面,自然不会难为宋崔氏。

    高澄走到自己座位前,拿布擦干净了手,拿起了此前放在桌上的玉佩,再次递给小黄花,笑道:

    “如今母亲也见到了,可以收下这份见面礼了吧?”

    小黄花看了一眼母亲,轻霄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快收下吧。”

    “谢谢你。”

    小黄花道了一句谢,将玉佩接过。

    “我与户部尚书崔季舒有旧,日后若有委屈要与我说,你便持这块玉佩去寻崔尚书,他自会带你来见我。”

    高澄拍了拍跟前的小脑袋,笑道。

    小黄花点点头,很宝贵的将玉佩收在怀中。

    “时候不早,也该告辞了。”

    高澄伸了个懒腰,对正要起身相送的宋氏夫妇道:

    “今日叨扰了府上雅兴,无需再送。”

    又指了指自己桌上,说道:

    “一桌子菜肴不能浪费了,不如就让轻霄夫人与黄花入席吧,你说如何,宋夫人?”

    “自然,当如平秦公所言。”

    宋崔氏用衣袖拭去额上的汗水,赔笑道。

    宋钦道难得拿出一番家主的姿态,对轻霄母女道:

    “今日家宴,你们母女还不快入席同乐。”

    小黄花不懂其中意味,一屁股坐了下来,贪婪地吃着各种美味菜肴,她先前根本没吃饱,就为了给母亲留菜了。

    轻霄却清楚,家宴入座同乐,这代表宋府接纳了她们娘俩,女儿不再是私生女,自己也能得到妾室的名分。

    她满含感激地望向走到院门处的高澄,恰逢高澄回头,只见他笑道:

    “穆黄花,确实是个好名字。”

    说罢,和全元起,孙思邈一同在尧师与侍卫们的护卫下,扬长而去。

    回到宫城时,天色已黑,按顺序今夜要到元明月的寝宫歇息,高澄径直往明月姑姑的住处走去。

    进了门,便看见小胖子高孝琮在啃鸡腿,兄弟五个,就他一人肥胖,也是有原因的。

    元明月先前听闻高澄出宫,以为他今夜要宿在瑶光寺,便也没把高孝琮赶走,此时看到高澄进门,着实惊喜得很。

    高澄坐到高孝琮身边,自言自语道:

    “唉,今日还未用晚膳,腹中饥饿。”

    高孝琮闻言,赶紧将盛放鸡腿的碗搂在自己怀里,唯恐被其父抢了去。

    要搁在以前,这小崽子护食,高澄也就一笑而过,可先前小黄花咽着口水为轻霄留菜的模样犹在眼前,高澄是越想越气。

    打儿子嘛,高家老传统了,当年贺六浑揍他,那可是直接用脚踹,高澄明显比他有分寸多了,就照着肉多的地方打,高孝琮多灾多难的屁股又遭了罪。

    翌日,宋钦道向洛阳好友广发喜帖,要将轻霄抬为妾室,喜事定在半月以后,也向外界承认穆黄花宋家女的身份,只是分明认了亲,却还是姓穆,着实让许多人觉得古怪。

    与此同时,外界也有风言风语流传,据说是平秦公高归彦恶客临门,垂涎轻霄美色,欲强夺此女,宋钦道不得已,只能将轻霄纳为侧室,以免她被高归彦凌辱。

    高归彦听闻这则消息人都是懵的,昨夜元宵佳节,他一直在府里与宾客宴饮,什么时候去过宋府,那轻霄又是谁,他压根没见过。

    身为当朝皇叔,平白受了这种污名,高归彦哪忍得住气,当天便气势汹汹去刑部,誓要找宋钦道讨个说法。

    外人也不知宋钦道屏退文吏后,与高归彦说了什么,反正出了刑部衙门,高归彦也蔫了,不再反驳流言,听之任之。

    不过今日休沐的高归彦回到府里却开怀畅饮,什么叫给皇帝背锅,这叫简在帝心,没见天子要冒名身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高归彦么,这不得多整几杯酒庆祝一下。

    高澄听说了外界消息,只是笑了笑,并未再往心里去,处理奏章之余,疲惫了,便又翻起了张师齐献上的《魏书》。

    不得不说,张师齐编写的这本小说,呃...这本史书,还是很有看头的,许多地方有别于过往史书,比如在帝王本纪之后,第一篇传记便是《忠臣列传》,此传第一人名唤高欢,又称贺六浑,第二人便是尔朱荣。

    北魏有这两位忠臣,也算坐享齐人之福了。

    洗白尔朱荣,便是高澄交给张师齐的一项政治任务,他完成得很不错,例如河阴之变,便是贺拔岳、贺拔胜等人自作主张,溺死胡太后与幼帝,又屠杀文武百官,想要强行给尔朱荣黄袍加身。

    作为北魏忠臣,尔朱荣拔刀横于脖颈,宁死不受,言称众将若是逼迫,他便要自刎以明心意。

    正僵持的时候,北魏另一位忠臣高欢提议拥立长乐王元子攸,才让这场闹剧收场。

    尔朱荣念及贺拔兄弟在军中的影响力,以及河北、关中、青州等各地叛乱,正是用人之际,便也没有事后追责。

    总之,河阴之变,那都是贺拔胜、贺拔岳兄弟俩带着武川人干的,怀朔人与契胡人压根就不知情,那天他们早就睡了。

    其实要按照张师齐的心意,小高王自然也要名列其中,只不过在审稿阶段,还是被高澄自己给划去了。

    至少贺六浑、尔朱荣没有篡国,弄进《忠臣列传》,厚着脸皮倒也说得过去,大不了编点故事,比如高欢临终之际,苦苦劝说,让高澄安心侍奉元氏,不得篡国,是元善见与文武百官,以及天下百姓非逼着小高王上位,高澄不得以而为之。

    反正这些年高欢的遗言,高澄这个大孝子是张嘴就来,真真假假,他自己都快弄不清了,至于高欢为何能在短时间内交待那么多事,就不兴人嘴皮子利索吗?

    高澄嘴上嚷嚷自己是元魏最后的忠臣,但多少还要点脸,真把他列入忠臣传,只怕传到南梁,会把吊着一口气的萧衍给活活笑死。

    张师齐在编修《魏书》时,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让高澄在翻阅时,就其故事性大呼过瘾。

    有功就要赏,这历来是小高王的原则,高澄以着史之功为张师齐赐侯爵,有感于张师齐严肃的历史观与出众的史德,高澄又将修国史的任务交给了他。

    修国史可不是轻松活,有人修着修着,就把九族给修没了。

    面对高澄务从实录的交代,张师齐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回到府中,张师齐提笔就来。

    什么?查阅史料?

    作为一名优秀的史学家,他张师齐着史,哪用得着这般东西。

    只见文稿上,开篇就是高欢之母梦与神遇,合而有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