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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霞对着钟文娟说不管，可在面对李顺荣时却没了脾气。第二天便悄悄告诉他，老板娘的钱已经汇过来了，七百块，但这钱却只借一个月。
李顺荣摸摸她的头：“苦了你了。”
“有什么办法呢，我能不管李耀祖，可是我不能看着你被这债压垮。”
李顺荣的手抖了抖，道：“闺女，耀祖进部队的事儿，我同意了。你就再麻烦麻烦你那朋友，让他帮个忙吧。”
“爸，虽然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碰上徽州这样的天灾，部队也还是会死人的，你真的想好了吗？”
“闺女，你不能不管爸爸，但是爸爸也不能不管你弟，要是他还这样下去，迟早会把你把这个家拖垮的。但愿他到部队里能真的学好吧！”
李霞点了点头：“那我回头给我朋友打个电话。”
李顺荣颇为欣慰：“看来人还真得去外头走走，换在一年前，爸爸哪里敢想，你居然会变得这么有办法。”
李霞笑了笑：“接触的人和事多了，遇事自然就不慌了。其实爸，就算不去北京，你也可以考虑在镇上做做生意，怎么都比在地里刨食强啊。”
“不想这个了，家里落下这么大的饥荒，还不知道啥时才能还上呢。不被饿死就算好的了，哪里还有那个本钱去做生意？”
看来是无法说服老爸了，李霞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是真心希望这个家能好过起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爸能少辛苦一点。这个被生活打压得弯了腰的汉子，身体也正日益衰弱。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走向上辈子的老路，早早的过劳而死。
李霞烦恼地抓抓头，心想，实在不行就把老爸弄到北京去吧。但这个也不太容易，毕竟他的想法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虽然李顺荣同意了让儿子去当兵，可这个提议一被说出来，立马就遭到了李奶奶和钟文娟的强烈反对。
钟文娟激动地道：“那怎么行？当兵是会没命的啊，没见前段时间的水灾，死得最多的就是当兵的啊。”
李奶奶紧随而上：“就是，咱家可就耀祖这么一根独苗，万一他出点什么事，你让我这个老太婆怎么活哟。”
李顺荣心里也正担心这个，被说得无比心烦，敲了敲烟袋子：“那你们说咋办？那小子越来越不成器，以前在村里游手好闲就算了，现在连赌都沾上了，这次一千，咱家砸锅卖铁帮他还，那下次呢，还有啥可卖的？”
“那也不能去当兵啊！”李奶奶急得不行，脱口而出：“咱家不还有两个丫头吗？现在彩礼一千的也不是没有。”
这话一出，李月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她本来打算作壁上观的，哪里知道这老太婆居然重男轻女到这地步。看了跟鹌鹑似的躲在一边的李耀祖一眼，她直接道：“他欠的债，凭什么卖了我和姐姐来还？”
李奶奶自知失言，但很快又挺直了腰杆：“谁说卖了，不就是要点彩礼吗？谁家嫁女儿不得要点彩礼给儿子娶媳妇啊？”
李月近来相亲相得多，大致已经看明白了市场，哼了一声道：“现在的彩礼，加上定钱也就六七百块，能给一千的人能没点毛病吗？奶奶，我知道打小你就看不起我和
姐姐，但你休想卖了我。”
“你，你这个死丫头，反了你了。”
李月却是拉着李霞道：“大姐，走咱回屋去。”
李霞点点头：“好。”
她没再看屋里的任何一个人，跟着李月出了堂屋，但是却没走远。李月拉着李霞躲门口偷听。
李霞觉得好笑，轻声道：“放心，再怎么样，爸不会同意的。”
李月撇了撇嘴：“爸也就今天硬气一点，平时哪回不是妈和奶奶一说，他就同意了？”
屋里李顺荣又搭了一袋烟：“耀祖，你怎么想？”
“爸，我不想去，听说当兵可苦了。奶奶，你一定要救我。”
“不去怎么办？这次帮你还了赌债，家里得吃糠咽菜两年，万一你再欠下一笔，咱们家还怎么活？”
“大姐不是借到钱了吗？只要把谷子卖了，还这钱就绰绰有余了。爸，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赌了，真的，再赌就让我被那些人砍手。”李耀祖信誓旦旦地保证，还煞有其事地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
李顺荣却摇摇头：“耀祖啊，你打小就这样，认错认得特别快，可从来就没悔改过。那七百块是你姐借来救急了，这债不能再落到她头上，她都十九了，咱家这情况不可能为她准备嫁妆，你总得让她手里攒点钱。”
李奶奶嘀咕道：“女娃子攒钱做什么？结了婚不全带到别人家去了。”
声音不小，至少连门外的李霞和李月都听到了。
李月磨了磨牙：“这个死老太婆。”
“妈，女娃子也是我的骨肉，你总不能让我为了耀祖把两闺女拆了卖吧！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翻了年就送耀祖去部队。”
屋内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月最先反应过来，对着李霞竖了竖拇指道：“这是我见过咱爸最爷们儿的一次。”
李霞听得出来，这丫头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看来这一年自己不在，她在家里没少吃苦头。也是，家里就两个女娃，以前家务活由李霞顶着，自己不在家了，她自然少不得被使唤。
李耀祖从椅子上滑坐到了地上，绝望地大哭：“爸，我不去我不去，部队会死人的啊！妈，奶奶，你们快帮我说说话啊。”
钟文娟忙道：“是啊他爸，这事咱还是再想想吧，就这么一个儿子，咋舍得他去那吃人的地方送死。”
“别商量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砍了手，但我也不能再把负担加到两个女儿身上。这个家，不能被他给毁了。”
“爸，我真的会戒赌的，真的，我以后连牌都不打了。”
李顺荣不置可否，敲了敲烟袋起身从大门走了出去：“戒赌不是说说而已的。”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李耀祖急得都快哭了：“妈，奶奶，怎么办啊？爸不会真把我送到部队里去吧，我可怎么活呀。”
若是换了一年前，钟文娟就算再舍不得，也会高高兴兴地送李耀祖去部队。毕竟谁都知道，当兵光
荣啊，而且还有工资拿，退伍了也会安排工作。被选上对于农村人来说，那是天大的喜事。
可是经过水灾的事，村人就不这么想了。军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随时随地都可能被牺牲。
家里儿子多的还好，可若是只有一根独苗的，那绝对是对当兵避之唯恐不及。这次徽州水患中的烈士真是把人吓怕了。
李奶奶抹着眼泪：“乖孙别怕，有奶奶在，一定不会让你被送去部队的。”
倒是钟文娟清醒一些：“别哭了，没听你爸最后说的那句话嘛。只要你诚心戒赌，他肯定也不会逼你去部队的。左右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你这段时间好好表现，要是真能戒了赌，一切好说。可若你要还是戒不掉，妈也没办法了。”
李耀祖连连点头：“妈，真的吗？只要我戒赌就可以不用去了？”
“对，所以你要乖一点。”钟文娟的语气像在哄三岁小孩。
李奶奶抱着他哭：“乖孙啊，你这回可一定要听话啊。房子的事，你两个姐姐会帮你的，你可不能再去赌了啊。”
李霞：……
难道这奶奶真以为李耀祖去赌博是为了给家里赚房子吗？那这老太太也太天真了点吧。
李月则撇了撇嘴：“他要能戒赌，我李字倒过来写。”
第三天的早上，李霞把七百块钱放到了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道：“爸，我答应了我们老板娘，这钱一个月内一定会还。”
“爸知道的，卖了谷子咱就还，你以后帮人家好好做事，好好报答人家知道吗？”
李奶奶板着脸：“小霞，这卖谷子的钱都拿去给你了，你让家里人怎么过？”
李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奶奶，这钱不是给我的，是给你的乖孙还的赌债，你要是担心一家人的日子没法儿过，那就让李耀祖被砍手吧。”
“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畜生，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我说的是实话。”李霞后悔了，她干嘛还花钱给这老太太买衣服买礼物啊？她何曾把自己这个孙女放在眼里过？
李顺荣大喝一声：“妈，这祸是耀祖闯的，没有让小霞担的理。”
李奶奶不服气：“谁家闺女不得帮扶帮扶家里的兄弟啊？小霞，你现在对你弟好点，将来嫁人了，还是得依靠兄弟才行，不然在婆家都抬不起头来。”
李霞呵呵了一声。
李月毫不留情地道：“有这样的兄弟，我们在婆家才会抬不起头。”
李耀祖猛然抬头：“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把你卖了。”李霞是出钱的人，他不敢骂她，但是李月嘛，他从来就没放在眼里。
“就会窝里横的孬种。”李月不屑地撇了撇嘴。
眼看李耀祖就要冲过来，她立刻举起了板凳，不过李顺荣哪里会让他们真打起来，当下就出声阻拦了。
家里顿时乱成一团，李霞看着只觉心累无比。不过她也明白为啥上辈子李月能混得好了。这丫头虽然有些冷心冷肺的，但的确够泼，不是个会吃亏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