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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者躬身告退,不会儿就带着比其尔和瓦伦两人进到议事厅。
若在以往,奥兰大公会起身进行礼节性的问候,但这次,他却坐着没动。带比其尔和瓦伦进来的,是奥兰大公的贴身侍者,一向熟知奥兰大公的待人习惯和方式,也深知这个比其尔和瓦伦有着比较特殊的尊贵身份。这时见奥兰大公竟然做出这种一反常态的失礼表现,他忍不住偷偷在心中向十三诸神祈祷了一句:但愿奥兰大公的坏心情不要波及他们这些无辜小虾米。
的确,除了现在奥兰大公这坏心情,似乎没什么能解释,为什么他对于一贯比较慎重对待的人如此失礼了。
侍者退出议事厅外,小心地带上了门。
“两位真是稀客,来这夙照都城有什么要事吗?”奥兰大公斜身坐在椅子上,微微抬眼看向瓦伦和比其尔,似乎有些不耐,“你们的手都伸到清林城了,还不够?这夙照三城的事,你们也想来管上一管吗。”
瓦伦当即冷哼一声。他知道奥兰大公作为一国权贵,很反感隐者会议这样对各国事务插手干涉的存在。当初隐者会议不是没考虑过邀请奥兰家的人列席十三席。只是出于隐者会议的性质,十三议席里基本不会出现现今大陆上各大国的政要首脑,只会均衡地邀请每个不同领域的顶尖人物进行决策平衡。
奥兰大公作为奥兰家族族长,其身份地位不亚于一个大国的国君,自然不会被作为议者被邀请。当时的隐者会议邀请的是和奥兰大公平辈的堂兄弟,可这件事却不小心被奥兰大公知道,他当即就给那位堂兄弟下了警告:如果他接受邀请,就会被家族除名。
奥兰大公那位堂兄弟是个乐山玩儿水的人,从来不喜欢严肃的东西,勾心斗角更与他无缘。一见这事儿可能给他招来一堆麻烦,他就笑嘻嘻推了隐者会议的邀请。事情看似就此平息。而实际上,从那以后,奥兰大公就和隐者会议结下了梁子。
奥兰大公不喜欢隐者会议,隐者会议的十三议者也对奥兰大公没什么好脸。
现在被奥兰大公这么傲慢地对待。瓦伦又怎么可能给出个好眼色?
“费穆?奥兰,别摆着臭脸给我们看。我们要带风灵那个臭丫头去中心湖接受隐者会议的询问,为此,要从你这儿顺手借几样东西。”瓦伦本来想让奥兰大公援手,但心情一被带坏,他就再懒得张这个口,当即改了心思,寻思着找奥兰大公要些个他们储藏的高级魔具也就够用了。
哪知奥兰大公看着他们不做回答,反而慢悠悠从桌上拿起茶杯,用杯盖儿拨开几片飘在上面的茶叶。一口一口品了起来。
“费穆?奥兰!你个混蛋,回答呢!”瓦伦当即就跳骂起来。
比其尔不得不伸手按住暴躁起来的瓦伦,摆着道理向奥兰大公说道:“风灵想对逆魔者军团下手,她劫走了遮尔纳。别人不知道其中究竟,但你应该清楚。我们必须尽快把她带去圣域。数月前。在奥兰城堡,你已经看到全部四份对第四预言的不同解读,你也该清楚,这样下去,第四预言的解读会越来越贴近最具灾难性的那条线索。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家族,都不会乐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我们隐者会议也希望能极力避免那一切。在这点上,我们的厉害一致。”
奥兰大公却只仰了仰脖子,不失贵气又颇显疏懒地看向这个议事厅中央的水晶大吊灯,那神态形容,好像在研究这个吊灯上曾今落了多少死虫子似的,满满是无聊无趣的感觉。
面对这幅尊容。瓦伦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了,一声“小王八蛋”的断喝中,他指尖飞出数柄剑气短匕,直接把头顶上的水晶吊灯研碎成数蓬粉末。议事厅的中央。瞬间便是水晶粉飘洒而下,捏一撮在手里,又滑又嫩,绝不亚于优良的滑肤粉。
奥兰大公眼皮都不抬一下,微微扭动一下肩膀,似乎在抱怨椅背太硬。“两位贵客,难道是为了上门砸灯才来见我的?那我不得不说分十分抱歉了,这个地方并不是我奥兰家的产业,如果你们不介意这点的话,那随你们高兴,动手砸吧。”
“你!”瓦伦看不下奥兰大公轻蔑人的样子,当即从墙壁上取了一柄装饰剑下来,指着奥兰大公叫喊起来:“给我站起来,和我打上一场,让我也见识见识传说中奥兰家的魔武剑气是个什么货色!”
比其尔看到事情进展到这一幕,已经安分地闭着嘴巴退到一边儿去。他最了解瓦伦,如果现在他出面劝说瓦伦停手,这个粗鲁而直率的佣兵会连他都骂个狗血淋头。即便要指责他轻率鲁莽,不顾大局,也得在这份气性消下去之后。
奥兰大公却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他斜睨了瓦伦一眼,冷笑一声说:“什么名义?你以什么名义和我打?”
“去的你狗屁名义。我手里有剑,你敢不敢接?”瓦伦才懒得讲什么“名义”,这种贵族们喜爱的冠冕堂皇的东西,在他眼里就是个不入眼的矫情做作,根本懒得去讲究。
奥兰大公却很自持身份,慢慢说道:“如果是以武者的名义,你在大陆罕见的破九实力,或许还能让我勉强觉得值得一战。如果是以隐者会议的名义,你们擅自干涉我国内政,更是导致我新岐山国国土沦丧,考虑到这一点,如果作为仇敌,我也还能和你们一战。如果是以身份来讲究……”奥兰大公上下打量一下瓦伦,轻蔑一笑:“一个野巷里混出来的佣兵,也配和我叫阵?笑话!”
这前两句,已经让瓦伦很不爽了,而最后一句,直接捅破了马蜂窝。
“费穆?奥兰你个混蛋!不就是个什么狗屁神裔吗,老子照样捅你十个八个窟窿!”怒吼着的佣兵瓦伦,已经抄着那柄装饰剑就冲了上去,冲到半道,被比其尔瞬间召唤出来的高级灵兽给挡了下来。
“比其尔!”瓦伦回头怒吼。“让你的灵兽滚开!否则老子剁碎了你的灵兽!”
比其尔这个向来慵懒的人,这种时候也很认真地为难起来。
“瓦伦,我们最大的威胁是风灵,不是奥兰大公。我们此行的目的也是……”
“少他妈跟我谈这些废话!你的灵兽撤不撤?数到三还不撤。老子就动手!一,二……”
指间急忙一勾,比其尔收回了自己的灵兽。他知道,这头野牛脾气起来,那是神佛老爷都挡拦不住。
瓦伦那柄装饰剑,在他自己魔武剑气的加持下,裹挟着石破天惊的威势,直指奥兰大公胸前。
奥兰大公没再坐着,他站起身,却没有避让剑锋。只拉起一个防壁挡在身前。瓦伦一声大喝,剑撩起一阵杀意,刺在奥兰大公防壁上时,发出一种焦灼的魔法气息。奥兰大公的防壁一点点儿被渗透,但奥兰大公却完全没有躲闪或者加强防壁的意思。
他安静地站着。看着瓦伦的剑一点点儿切进来,终于碰到自己的衣衫,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划痕。随即,他眸光骤然阴冷,全没了之前玩忽轻蔑的态度。
“来人!”他大声呼叫侍者。同时一个魔法剑墙拉起在身前,这种攻防一体的魔法剑墙是九级魔法,瓦伦暗恨着咬牙。却也只好先退了几步。
也就在这时,刚刚那名随侍应声出现在屋中——尽管现在看起来局面不好,如果他一不小心被卷入这种超高级别的争斗中,只怕非死即伤,但他却不敢不来。
怀揣几分不安,侍者目光匆匆扫过议事厅。他第一眼。扫到了化成粉末的吊灯,第二眼,看到了瓦伦气急败坏提剑站在桌前的身影。第三眼,则看到奥兰大公怒而不发、站在长椅左侧。
细心的侍者还发现,奥兰大公衣袍左边约摸腹部的位置上。有被剑划破的痕迹。
“大公……”他感觉到了议事厅内紧张的气氛,赶忙躬身等待吩咐。他甚至觉得能触摸到奥兰大公森冷的目光,让他冷得就差哆嗦了——在奥兰大公身边侍奉这么多年,他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哆嗦畏惧这种奥兰大公讨厌的神态,他已经很久没有表现出来了。
“立即让家族卫队的各级传令官去传令,就说现在城内所有的奥兰族人都要退出到夙照三城之外。”
“是。”随侍赶忙应答,虽然他对这种做法心有疑惑,但这种时候,他不敢对奥兰大公稍有违逆。
“你!”一心要打架的瓦伦这下急了,“你要干什么?逆魔者军团的监视职责你要放弃了吗?”
隐者会议有他固有的势力,从商行到佣兵团,再到政界资源,他们一应俱全。再加上一直以来,隐者会议十三人都把各自的才华和势力贡献出来,这种高端的实力加成,更给了隐者会议强大的后台背景。但这一次,面对逆魔者军团时,他们的力量开始捉襟见肘。
隐者会议的武力,以佣兵团的形式存在。它会比诸国的常态军队强一些,能和各国精英骑士团不相上下,但要对付逆魔者军团这种怪物级的存在,它的级别显然不够。
隐者会议也是迫于无奈,在岐山国内部的政治纠葛上做出一定让步,才换取了奥兰家的帮助。以神裔盯梢逆魔者军团,是他们能做出的最稳妥的选择。
现在奥兰大公要撂挑子,瓦伦当然不干了。
“你和我们有过不成文的约定,现在怎么能反悔!”
“有吗?我和你们约定什么了?”奥兰大公反唇相讥。
“我们建议霍兰德王通过了你的直属领地法令,把你的领地赋税降了七成,扩大了你招编骑士团的规模,更特许了你垄断新岐山国的所有防务工程。你得到了好处,现在却想赖账?”瓦伦吼叫着,指着奥兰大公的手指头几乎能狠狠戳在他鼻子上了。
“你漏掉了一条。”奥兰大公冷冷说道:“你漏掉了一条没提,要我自己提吗?”
瓦伦愣了愣,一时没说出话来。
“隐者会议从此不干涉我奥兰家族在新岐山国内政中的决策,更不会与我奥兰家为敌为仇。我是因为那个新任白夜王怀疑我参与了刺杀西宁二世的事儿,不想和你们在这方面起纠纷,才要了这个条件,可现在呢?新任白夜王倒是没怎么样。你这个出身低贱的佣兵反到拿剑想杀我。”
“你……”
“我?一边把我当敌人,一边还想借我的力?难道我堂堂奥兰大公被你们当成白痴了吗?”
“你……”瓦伦急了起来。他一时怒起,只想着要打架,要教训一下这个臭脸的神裔。还哪儿顾得上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处理人与人的勾心斗角从来都不是他的特长。
比其尔这时候就更郁闷了,他觉得自己就是瓦伦的擦屁股纸是一张。
“奥兰大公,你一定要撤走这里的奥兰守卫吗?逆魔者军团如果失控,你我都会成为千古罪人。”
奥兰大公霍得站起身来,说道:“罪人?你们处处牵制我,让我无法捍卫新岐山国的领土时,我就已经是这个国家的罪人了!东泽国立国以来,在我奥兰家族的扶持下,从来只有领土扩张,而没有领土沦丧。可我。费穆?奥兰,成为第一个让自己国家领土落入他人之手的神裔族长!这片大陆上千年以来,但凡有君王继位,都会发一份加冕邀约函给我神裔家族的族长,就连本国国君继位时也无一例外。而我费穆?奥兰。成为第一个在新王当政时候没有得到他在加冕礼上敬奉的神裔族长!这都是拜你们隐者会议所赐!”
“你们隐者会议算什么?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就对他人指手画脚?呵,你们该庆幸东泽王最后狂傲的野心逼我叛离,若他能不那么狂傲得过分,如果他没有妄想削弱我神裔一族的领地权利,我会和那个同样厌恶你们存在的东泽王一起,把这个令人恶心的、以幕后统治者自居的东西杀得一个不剩。”
奥兰大公*裸的杀伐之语让瓦伦彻底暴怒,却让比其尔无比安静。
要抡膀子上去和奥兰大公开战的瓦伦。好容易才被比其尔拖走。
临走的时候,比其尔回头深深看了奥兰大公一眼,说:“我们以大陆的安危、百姓的安宁为己任,而你,以神裔的尊贵和权势自居。我们不会让步,你也不会妥协。如果东泽国没有这么多事儿。没有牵扯到第四预言,或许我们还能相安无事。但很不幸,现在我们各自的目的让我们彼此利益相左,无法调剂。奥兰大公,我们成不了朋友。但……于我们的立场,也不会选择成为你的敌人。希望你能明白这点,看清我们真正的敌人是谁。”
奥兰大公一言不发,但看他冷漠的态度,比其尔知道,他的话多半是白说了。
比其尔和瓦伦离开后,一个年轻人推门入。
他白皙的面庞略显清秀,有点儿坠了武者的气势,但他匀称矫健的身材以及走路时稳健的步伐,都体现出了一个身为武者的素养。这个一身白色锦袍的年轻人走到奥兰大公身边,略欠身行礼,唤了声“父亲”
奥兰大公已经坐回长椅上。他没有看自己的儿子,直接问道:“你都听到了?”
“是。”
“有什么想问的?”
“……”沉默一会儿,他才鼓起勇气。“我们真的要离开夙照城,放弃监视逆魔者军团吗?逆魔者军团是个不稳定的存在,从国家的利益讲,如果他有违逆之心,应该尽早除掉,如果他能收为己用,那将是我们夺回领土的利器。”
“从国家的利益讲?言外之意,还有其他说法?”
“是,如果从我们家族的利益讲,逆魔者有反叛之心时,我们可以成为平叛的功臣,并以强大的武力震慑各方。如果逆魔者有归顺之心,我们近水楼台,可以披着国家的名义,把他们收为己用。”
奥兰大公微微仰头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没错,想的没错,可错在世事万变,总有一个时机在。我们已经失去这个机会了。”
“父亲?”年轻的奥兰人不明白。
“有人抢在了我们之前。我试着想把这个机会夺回来,但现在看来,也是失败了,不过……这样也好,对我们也不是一无益处。” 说到这里,奥兰大公顿了顿,忽然问道。“你对你的妹妹了解多少?”
“波妮卡?”年轻的奥兰人本来还在认真思索父亲的意思,说到这个妹妹时,却不禁莞尔,“我听说她主动赞同婚约的事情后可吓得不轻,也不知道那个霍兰德会被她给祸害成什么样子。好歹是我们的君主,如果被她弄得太难堪也不太好。”
奥兰大公也是难得地轻松一笑,继而冷肃起来:“我们家族历来强势,不必担心别人觊觎,也不担心他人的挑衅算计,因为没人敢觊觎、算计我们神裔家族。政治博弈,在双方强弱并不悬殊的情况下才会存在。如果一方过强,那就只有政治碾压,而不会有你来我往、阴谋算计的博弈。我自信自己的家族可以蔑视掉那些世俗的勾心斗角,所以也放任了波妮卡的天性。可现在……作为这个国家未来的王妃,也许她身处的环境不会再那么宽松如意了。”
年轻的奥兰人明白了父亲所指,也陷入沉凝,带着一丝隐忧。
“可,她的境况也不会太糟糕。”奥兰大公手指扣着桌面,带着几分感慨和释然,“她交了个可靠的朋友。”
“可靠?”
“可靠到与我博弈,却不落败。”奥兰大公随手从桌上的一叠文件中取出一份,递给自己的儿子。那是迟迟而至的奥兰仓库损失清单。
“父亲,这是我们设在夙照三城的四个主仓储之一吗?怎么会损失这么多东西?”
奥兰大公又递过一份急报。
他的儿子更加吃惊:“野战堡垒?出现在逆魔者聚居区了?难道是那些该死的逆魔者偷窃了我们的仓库?”
“这件事说起来凑巧。是我太低估他们了。”奥兰大公之前的怒火仿佛一下烟消云散,反而笑了起来,“逆魔者军团,加上这清单上的魔具,对我奥兰家的卫士来说也是个极难啃的骨头。如果硬来,不知有多少奥兰家的子弟死在这场纷争里。作为族长,我不会这么做。”
“可……放任逆魔者军团,我们难逃其咎。”
“会吗?刚刚那隐者会议的两人,你觉得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他们就是冲着逆魔者军团和风灵来的。既然他们信心满满,不惜拔剑威逼我退出城外来揽这个活,我还争什么,让给他们就是。”
“啊?”奥兰的年轻人先疑惑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他的父亲奥兰大公是想把一切责任都推到隐者会议身上。
既然他们拔剑对奥兰大公动手是真,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逆魔者军团和风灵也是真,那稍微做些改动,说隐者会议大包大揽,排挤奥兰族人,迫他们颁出夙照城,结果却没能处理好逆魔者军团云云,也就有些很扎实的实据了。
至于隐者会议方面的辩解,就任随他们说,奥兰家只需坚持自己的说法。各说各理,纠缠不清时,人们只会记得谁成功了,谁失败了。
“父亲,隐者会议曾今在西线毫不费力就尽灭了一个九百人的逆魔者军团。如果这回他们也成功了,那我们……”
“你以为他们会成功吗?”奥兰大公冷笑着,“前几个月,你一直在南方各贵族领地做巡视,所以没见过风灵。如果你对她了解再多一些,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好了,赶快去传令,带我们的家族子弟到城外村落驻扎。最多不过两三天,我们就有份唾手可得的大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