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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的信心满满,现在挫败成了焦躁。
亚尔曼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夙照城墙,微微咬牙,向传令兵说道:“叫伍德过来。”
传令兵马上欠身点头应是,马镫一夹,飞驰而去。过了约摸十几二十分钟,一个全副银甲的瘦高军官走马而至,在距离亚尔曼十米远的地方就飞身下马,小跑几步后,远远跪倒在地。
“军团长大人,您叫我。”
亚尔曼点点头,问道:“你手里的小队现在满员吗?”
“我这里有三人因为一场小事故负伤缺阵。”
“也就是说,你现在手里有三千三百三十人?”
“是。”
“尉官伍德,我命你现在带着这三千三百三十人立即去攻左辅城的城墙。”
“是。”犹疑一下后,伍德问道:“只有我们三千三百三十人攻城?”
“是,只有你们三千三百三十人攻城。不想去吗?”亚尔曼看向伍德的眼神冷酷无比。
伍德直接回道:“去!我三千三百人难道还会拿不下一个空城?”
亚尔曼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和愧疚,再张口时,已经恢复了一个将领的冷酷:“攻不下城,就把你们的尸体堆在城下,给后面的攻城部队做梯坡!”
“是!”伍德的回应声音豪迈洪亮。他一个利索的军礼后,飞身上马,缰绳一揽,纵马绝尘。
在伍德一骑飞驰而去后,亚尔曼身边的副官忍不住凑到亚尔曼耳边低语:“军团长,您要用这三千三百三十人的精锐去试探左辅城的虚实吗?他们北青石部队的前身,是当初随第三任东泽王出生入死的亲卫骑士团之一,在建国数百年的历史里战功赫赫,现在也是我们戍卫军精锐中的精锐,这样的部队,难道要这么随便葬送掉吗?”
亚尔曼眼神闪烁几下。沉冷到冰点:“他们还有另一个称号,叫做辅神之木,因为他们被看作奥兰神裔的外系附庸!你别忘了,这个部队第一任骑士长就是奥兰家的族长!既然奥兰大公让我来攻左辅城。我就用这个辅神之木去碰碰夙照左辅城的城墙,难道不是很合理吗?”
……
伍德是个典型的东泽*人。服从命令,悍不畏死,直率而不莽撞。此外,他们的军事素养绝不含糊。
他或许不明白上层之间的勾心斗角,不明白自己已经被当做了可以牺牲掉的棋子,但他明白,只要是打仗,就要有必胜的信念和严谨的战术。
你可以看着这座“空城”大笑,说取下这座城池易如反掌。但真到攻城的时候,却不能那么狂傲地轻待它。
更何况,对危险有着敏锐嗅觉的伍德总觉得,这个城,空得不那么简单。
飞速做了战术部署后。三千多人分成三个小队,一队推着撞车、龟车冲到城墙下破坏城门和城墙,一队钩爪挂绳搭起绳梯向城头攀爬,另一队则站在推车塔楼上,张弓待发监视城头动静。部队内配置的十数名魔法师也在塔楼上,随时给攻城人员提供魔法援助,并随时准备对地方防守人员进行攻击。
前后组织有序而老练。成员之间的默契和高效都体现了个小型部队作为精锐的实力。
但无论怎样大张旗鼓的布置,都没法让部队成员产生紧张感——这个左辅城,真的是个空城。推车塔楼上的弓箭手和魔法师最先确认了这一点,随后,勾爪攀爬部队也丝毫不受阻,撞城门的撞车也完全没遇到麻烦。
整个攻城过程都在诡异的静默中进展。越来越接近城头的攀城士兵相互疑惑地递着眼色。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越往上爬,心中的不安就越深。
推撞车的人已经停下动作,转而聚集在城门下仰头望着攀城士兵。只要士兵攻进城去,自然就能从里面把门打开。那他们还费什么劲儿?
可诡异的一幕就在这时发生了!
那些马上就要攀到城头的士兵竟然在他们眼皮底下一个个消失了!无缘无故的,你就能看到城墙边儿上爬着的那个身影忽然没了,仿佛他们只是白纸上的铅笔印,橡皮上去一擦就掉!可他们攀爬的绳梯却依然飘荡在那里,没有分毫损伤。
下面的攀城士兵都呆住了,他们不惧怕头顶的箭雨和石块,因为他们是悍不畏死的士兵,可这种诡异的局面,却让他们感到惊惶无措。
这片神明信仰真实可见的大路上,灵魂的归宿成为人们最在意的东西。回归神的怀抱是每个人的期望。可像这种死法,还有机会回归神的怀抱吗?
城下的推撞车的人看到城墙上的人消失,哄然乍起一阵惊呼,但在短暂的调整后,他们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继续尝试冲破城门。攀爬城墙的士兵又有几个鼓起勇气往上了一截,随即就像之前的热闹一样骤然消失。
这个夙照辅城的城墙,仿佛在上面划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过界之人,就会凭空消失。
塔楼上的魔法师们尝试着寻找原因。他们认为城墙上被设置了某种魔法,可能是结界魔法,也可能是空间魔法,或者是召唤魔法,甚至是更狠毒的生命魔法。他们回忆了脑袋里所有关于魔法咒文的事情,调理出几个可能的咒文,再解读反咒,一个个丢到城墙上去。
可这些反咒通通如石沉大海般,没起到任何作用不说,还在刚刚接触到城墙时就被狠狠掐断了魔法联系——这种蛮横强大的魔法力干涉能力,绝对不是常人所有。
“伍德大人。”传令兵在狭小的推车塔楼里下跪行礼。“撞车坏了,城门上却没有留下一点儿挫痕,大家怀疑是城门被设了结界。可魔法师说,城门处的所施加的不是魔法结界,而是一种高深的水魔法。是不宜察觉的水膜保护了城门表面,又增加了城门的韧性,才会导致撞车无效。队里的高级魔武剑士出手试了试,用魔武剑气斩击城门,却没有任何斩中魔法的手感,门上也没留下任何破损。现在,兄弟们有点儿束手无策,请伍德大人您下指令决断。”
伍德就站在推车塔楼顶端的瞭望窗,远远看着东辅城的城内。传令兵低头等待命令,却久久不见出声,忍不住抬头看,却发现伍德只平静看着远方,仿佛没听到他说的话似的。
纠结了一会儿,传令兵不得不又壮起胆子问了句:“伍德大人,攻城的兄弟们在等大人您决断。”
伍德依然没有回应。
传令兵忐忑不安,却也只能跪着等回话。
良久,伍德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你今年多大了?”
“17。”传令兵大声回到,但心中却奇怪,为什么伍德队长忽然问起这事儿。
“你有什么家人吗?“
“我还有母亲、两个哥哥,一个妹妹。”
“多长时间没和他们见过了?“
“忠孝不两全。我作为北青石部队的一员,只有国,没有家!”稚气的脸庞坚定无比,让伍德暗自发出一声叹息。
“只有国,没有家……”伍德呢喃着。没有家,又哪儿来的国?
“传令,让所有人配带钩绳,分散攀城。每一百米一个人,只要是能进到城内的,我伍德用脑袋担保,其家人会一辈子不愁吃穿!”
“是!”年轻的传令兵都没有考虑这个命令的意思,就行礼退出。等到命令传达下去,年轻的传令兵才意识到不对劲——这命令难道不是要整个北青石部队的人去送死吗?
犹疑不定半天,传令兵返回到伍德所在的塔楼内。
“伍德大人……”传令兵开了口,话却梗在喉咙里,没好问下去。
“你想问我为什么下达那样的命令?”
“是。”
“你小时候玩儿过炸炮吗?”
“没有,您这是……”
“那是我们小时候很流行的玩儿法,地上摆上数十个小炮,其中一个是去了火药的哑炮。再用火柴贴在一个线轱上点燃,滚过散着小炮的地方,我和其他人就比谁最先找出那枚哑炮。我们每人只有一个线轱,两轮过后没有找到,这盘就没有赢家。”
“伍德大人。”年轻的传令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神情有些伤痛。“我们的兄弟,就是那些线轱吗?是您用来找哑炮的工具?”
“北青石部队绝不能失败。我们攻城,就必定要拿下,哪怕剩下一兵一卒!如果所有人都回不来,我至少要让他们死得有价值!”
“伍德大人……”
“你觉得我太冷血了?觉得送自己的部下去送死这种事儿太卑劣吗?”
“……我们是北青石部队。攻城略地是我们的使命,流血牺牲是我们的本分。大人,您做的没错。”十七岁的少年坚定无比,让伍德心中一阵唏嘘——如果他遭遇爱情,有了自己的孩子,大概就不会觉得今天的事儿没错了。
向外望了眼静默着开始重新部署的部队,背对着传令兵的伍德微微闭了会儿眼,又缓慢睁开。“你去给亚尔曼大人那里送个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