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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昌怕小妹再出去惹事,严令她下午就待在船舱内哪也不许去,并且警告紫竹若是再叫姑娘跑出去,不待别人打断她的腿,他便先惩罚了她。
紫竹缩缩脑袋,不迭点头,表示自己这次一定会看好姑娘。
因了方才的事,董赟不敢再违背大哥,乖乖待在船舱里,坐了一会儿便觉着困倦,索性躺在床上迷瞪一会儿权当打发时间。此时外面河道上的堵塞情况已经好转,官船得以继续行驶,轻微的晃动间,董赟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竟已是漆黑一片。
外面紫竹听见动静,推门进来,掌了灯。
“姑娘这一觉睡得可真沉。”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董赟起身问道。
“已是戌时啦。”紫竹笑吟吟回道。说话间拿了搭在架子上的外衣替董赟穿上,“姑娘饿了吧?大爷嘱我给姑娘留着饭呢,在炉子上煨着,您什么时候起来什么时候用。”
“还真有点饿了。”董赟摸摸自己的肚子,舔着嘴唇问,“今晚有什么好吃的?”
“今天的菜色还不错呢,有鸡丝黄瓜和芫爆仔鸽,且今天姑娘睡下之后,我跟着裴福下船去了镇上的集市,买了红豆和薏米,今晚熬了一锅红豆薏米粥,就着船上提供的菜吃最是不错,姑娘等下可尝尝。”
前头已说,官船上为他们准备的伙食不错,况乘客也可以自己准备一日三餐,他们的炉子和锅碗便是在大船靠岸时,去就近的集市上买的,若是官船的伙食提供的可口,那他们便吃船上的,若是不可口,便自己做一些。
紫竹端来还热着的饭菜,董赟看着菜色便胃口大开了,正吃着,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有人高喊,“里面住的可是大夫?”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董赟示意紫竹去开门,这个时辰董昌刚睡下,听见动静,理了衣衫也出来了。借着昏暗的烛火,董赟见外面站了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三十来岁,浓眉环目,扫了一眼里面的三个人,中气十足问道,“你们三个人里面可有哪个是大夫?”
董昌忙上前一步道,“在下正是大夫。”
那魁梧大汉二话不说,伸手拽住董昌的衣衫,声如洪钟,“如此便好,快随我走。”大汉扯着董昌走的太急,拽了半路才发现这郎中竟连出诊的行头都没带,气的目眦欲裂,“好你个糊涂郎中,还不快滚回去拿行头!”
董赟背着出诊箱紧赶慢赶在后头,刚赶上前头二人的脚步,便听见大汉如此不讲理的话,一把拽过她大哥的衣袖,气道,“若不是你拽着哥哥走的急,哥哥能忘吗?!”
董昌虽不喜大汉的态度,但思及对方一定是急坏了才会如此,安抚了气呼呼的董赟,“小妹你先回去,我跟他去看看,很快便回来。”
“大哥我还是跟你一块去吧,船上没药物,急了只能靠针灸,而你针灸又不通,我们一块去好有个照应。”
大汉在前面急步而行,行了几步,回头见这对兄妹步子太慢,又喝到,“啰嗦什么,还不快些随我过去!”这魁梧大汉非寻常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侯达的长子侯锐,从三品的云麾将军,投在秦王幕下,战功赫赫。像他这般已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物,此时还要急着出来寻郎中,那么正在病着的人的身份便可想而知。
董赟虽不晓得这汉子到底什么来历,但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想必是有些背景的,才这般恣睢凶暴。董赟压下心中的不满,望着侯锐道,“再急也是要用两脚步行的,难不成要插翅飞过去。”
侯锐出身将门,历大小阵仗数十回,生平杀人无数,寻常之人见到他,便似能感觉到通身的杀气,只会惧怕,哪里还敢和他这般说话,侯锐停了步子,扭回头打量了一下穿着男装仍掩不了女儿身的董赟,见她正不卑不亢的与他对视,哼了一声,大步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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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官船上层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托裴浦远的关系,董赟兄妹两住的房间已是好的,待进了这处,董赟才发现他们住的地方与这里相比,不过十分之一尔尔。
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屋内走出了一人,董赟抬眼望向来人,又对上了白日里那双乌沉沉的眼,愣住,没想到竟是会是大胡子。
大胡子也没想到侯锐寻来的郎中竟是个女娃娃,还是白日里将他侄儿推下水害他受惊发烧的女娃娃。若是换做他人,此时可能会直接看向董昌,并想当然的认为董昌才是请来的郎中,只是此时董昌愣是没有入了大胡子的眼,昏黄的灯光下,入了大胡子眼的,只有眼前这个穿着立领白衫的女娇娥,小嘴微张,惊讶的与他对视。
“公子,郎中请来了,快些给小公子瞧瞧吧。”侯锐蹑手蹑脚的向内屋望了望,轻声向背手而立的男人道。能让侯锐这等举止粗豪的大汉这样小心翼翼对待,恐怕天下间也没几人了。
大胡子似是才反应过来,淡淡的朝董家兄妹二人道,“进来吧。”
看见大胡子那一刻,再联想到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董赟已经猜到了生了疾病的是何人,心中不由暗叹,早知方才就不跟着大哥过来了。
兄妹两跟着大胡子进去,董赟扫了一眼屋内摆设,暗自咋舌。官船上的头等船舱恐怕非此间莫属了,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白日里被董赟推下水的年轻男子正躺在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拔步床上,此时的他已经被烧的稀里糊涂,浑身颤抖,紧裹被褥,扭头望向来人,他瞬间瞪大了眼,一双已经被烧的发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董赟,咬牙切齿道,“你来作甚!”
董赟没理睬他,而是坐在拔步床旁边的小凳上,不顾男人的凶煞眼神,将手背贴在男人的额上,飞快探了一下,约莫估计了温度,转头对董昌道,“大哥,我得用针给他泄热了。”
方才董赟探他额头,便大概估摸出了他此时的体温已经超过四十度,思及白日里他可能是落水之后没有及时喝姜茶驱寒,加之受了惊吓,才会有如此高烧。
董昌飞快的打开出诊箱,从里面拿出布包,平摊在诊箱上,里面消毒过的纱布内整齐的放着一排不同尺寸的银针。
和自家小妹极高的医学天赋相比,董昌则要逊色许多,药石方面还勉强可上手,针灸却是一窍不通了,况他志不在此,只是在中药炮制方面颇有研究。
董赟飞快的从纱布内衬里取出裹着的四寸长银针,刚要下针,持针的手在空中停了下来。
她没什么情绪的问道,“之前可有做过针疗?”
董赟这么问也是有原因的,针灸里有一种常见的不良反应便是晕针,即在针刺过程中病人突然发生头晕、目眩、心慌、恶心,甚至晕厥的现象。晕针常由于病人体质虚弱、精神紧张,或饥饿、大汗、大泻、大出血之后,或体位不当,或医者在针刺时手法过重,以致针刺时或留针时发生此证。
若是在治疗时发生此种情况,轻度晕针应迅速拔去所有的针或罐,或停止施灸,将病人扶至空气流通处躺下。抬高双腿,头部放低,静卧片刻,即可。要是碰见重度晕针的,立即取艾条,点燃后在百会上作雀啄式温灸,不宜离头皮太近,以免烫伤,直至知觉恢复,症状消退。如必要时,可配合施行人工呼吸,心脏按摩,针刺水沟、涌泉等穴位。
年轻男人轻哼了一声,扭头不回答她的话。
董赟强压着心中的不满,又问一遍大胡子。
大胡子深知侄儿的脾性,他不吭声,便是做过了,朝董赟道,“进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