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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觉之后,陆西季觉得精神了许多。
伸了个懒腰,就打开手机查看是什么信息,发现是沅俏兮发来的微信。
沅俏兮说她从外省坐大巴回到这座城市了,不过抵达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半,如果这时再寻旅舍住上半个晚上会很不划算,而地铁六点钟就会开始运营了,她完全可以在车站等上三个半小时,然后第二天再乘坐地铁找陆西季,这样就又可以省下一点钱了。
浑身都黏了一层汗液,陆西季感觉非常不舒服,醒来后她想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于是她缓慢地起床,转身就走进了厕所。
刚要关上厕所的门时,身后传来微信语音来电的声音,可陆西季不想理会。心想,这三更半夜的,会有谁有什么急事,估计是打错了吧。
等洗完澡出来,一身轻松,陆西季用毛巾抹着头发走到床边,一只手解锁手机,定睛一看,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是沅俏兮打来的电话。
能有什么事呢,要这样大半夜打来,不怕扰民么?
陆西季发了条语音,“我在,有什么事么?是不是来到垒湾了?”
等了一小会,见沅俏兮没有回应,便拨打了语音电话过去,语音接通后,陆西季“喂喂”地叫了几声,对方没有回话,只能依稀听到一点声音。
“喂,是信号不好么?”陆西季再问一遍。
依稀之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很远的声音,在尖叫,在喊救命。
“怎么了,俏兮?”
还是没有人回应,只有那听起来有点远的尖叫声和救命声在持续着,陆西季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那种恐惧就像有一股冷气,从她听电话的左耳钻入脑袋,然后再从右耳钻出来,让陆西季忍俊不禁地打了个寒颤。
陆西季在慌乱中拨通了报警电话,跟警察说明了情况,然后警察向她询问地址时,她又慌了,她也不知道详细地址是哪里,便跟警察说,“我只知道她是在天银客运站下的车。”
由于区域不同,是两个不同的管辖区,警察帮陆西季转线到天银区去,让她再来一顿匆匆忙忙的解释后,就急声催促着:“快,快点安排人员过去!”
报了警后,陆西季就再也无法入眠了,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还时不时拿出手机来看一下,但依然是什么消息都没有,她一直担心着沅俏兮,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抓挠着,难受而痛苦,只要她一闭上双眼,脑海里就会浮现各种各样的糟糕画面。
为了让自己冷静,她戴上白色的耳机,打开了K歌软件,把声音调得很大,蜷缩在床角,用不会打扰到邻居的声调小声地哼起了歌谣来。
像梦呓一样轻盈的歌声,缭绕在那盏孤灯下面,与这并不是很丰盈的光明和温暖,相互陪伴着,直到第一缕晨曦破窗而入。
在早上七点的时候,陆西季终于等到了沅俏兮的消息,她说她已经坐地铁来到垒湾了,很快就能来到陆西季的住处了。
陆西季简单地打扮了一下,就迫不及待地一路小走着来到了天鹅潭的牌坊那里去等沅俏兮。
本来睡了一觉,还洗了热水澡,身体的疲惫感就应该要烟消云散的,可等陆西季走在路上,身体的疲惫感就马上死灰复燃,脚关节像是因运动过量而出现了磨损的病况一样,每走一步都要痛一下。
这种情况,陆西季几乎天天都要经历,只要是需要上班的日子,出了门后,脚步就绝对无法像鹿那样轻盈,不管晚上是否休息得足够好,压在身上的负重感总是会如约而至,像一个老友,总是守约在她上班的那条路上。
因为身体很疲惫,而距离上班还尚是有的是时间,陆西季就慢慢地走着,特地沿着污浊的河涌走去牌坊那里。
虽然这条天鹅涌并不是特别清澈,但偶尔也还是会有鱼跳出水面,捕食为那些污浊而来的蝇虫之类的昆虫。
在这个城市还未完全苏醒的时间里,往日的喧嚣像是酣睡中的孩童,安详得能让人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好,就连鱼儿跃出水面又落回水里时溅出的水花声,也是悦耳得像是一段乐曲,配上时远时近的鸟鸣声,陆西季有了一种拥抱自然的感觉。
由于平时老是忙于工作,而且还总是觉得身心疲惫,陆西季从来都没有试过那么早起床出门,这天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这座城市还没完全睡醒的模样,忽然间,她仿佛领会到了陶渊明笔下的“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的心境。
人还没到牌坊,陆西季就远远看到沅俏兮拿着行李箱站在那里等候着,于是陆西季便带着笑容加快了脚步。
她满怀欢喜地走到沅俏兮面前,没想到沅俏兮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笑什么笑,我都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笑得出来。”
陆西季马上把笑脸给冷却了下来,给沅俏兮翻了个白眼,她说了句”走吧“,就转身往这个社区里面走去。
看到陆西季这样的表态,沅俏兮才意识到,她刚刚似乎把话说得太重了,于是赶紧拖着行李箱小跑到陆西季身旁,跟她道歉。
以她们那么多年的交情,陆西季当然是不会计较这一点小事,不过她一直都比较敏感,沅俏兮说的话,还是燃起了陆西季的一些思想,仅仅是话音刚落的瞬间,就让陆西季为那句话陷入了过去中去。
是啊。她为什么要笑?
那么多年了,怎么一直都逢人就笑?
沅俏兮让陆西季明白了,原来在脸上盛放笑颜,有时候也可以是一件不礼貌的事。她以前觉得,只要笑了,就能迎合别人,让别人开心了。
记得高中的时候,陆西季的抑郁症严重到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消化也不好,只要肚子没有饿到发疯的地步,她就塞不下任何食物,她也有过数次自行了断的冲动,不过最终都被她给克制住了。
在那样的状态下,陆西季自然就是每天都愁着眉毛,整天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她明明就那么安静,没有打扰任何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看不惯她的愁眉苦脸?就连班主任也在讲台上用指桑骂槐的方式,来含沙射影着谴责陆西季。
经过长时间的言论压迫,陆西季学会了常常把干净的笑意挂在脸上,哪怕她自己本来就不开心。
后来出来工作了,陆西季更是发现,人是不能老是摆着一张臭脸的,老是板着一张别人欠了你几百万的脸,会遭人嫌弃,特别是做软装花艺这一行,天天都要跟那么多供应商打交道,没有一张平易近人的脸是很难做事的。
所以,为什么要笑呢?
因为常常挂着笑脸的人,更容易混入人群中,做什么事情都会更方便。
但陆西季的笑,并不是只有这虚伪的一面,还有积极的另一面,就比如真正开心的时候,见到许久没见过面的友人时,她的笑都是由心而发的,那么灿烂,那么纯粹,那么干净。
当然,那积极的笑出现的次数,会比虚伪的笑出现的次数少很多。
陆西季作为一个凡人,她也是和其他人一样,痛苦占据了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旧的痛苦尚未解决,新的痛苦又来了,就像是一个循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见到沅俏兮的第一反应,陆西季必定是会开心地笑,她记得沅俏兮的不离不弃,也记得她所有的好,她于陆西季而言,早已成为了一个不可替代的存在。
远远地望见她时,她在牌坊旁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发呆,看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发生了什么糟事的样子,陆西季就为她松了口气,替她高兴着。
只是没想到,陆西季带着甜美的笑意往沅俏兮靠近,居然会被她数落一番。
陆西季知道,她人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剪着齐耳短发,面容还有着几分男子的俊气,不认识她的人,都会很容易把她当成男孩。
所以陆西季一见到沅俏兮那样的态度,马上就调头走了,这是她向沅俏兮表达生气的方式,而事情的发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转身就走后,沅俏兮果然追了上去,跟她道歉,然后手舞足蹈地阐述了她昨晚怎么有勇有谋地去反抗醉酒流氓的过程,成功地把陆西季带到话题中去了。
她就是喜欢沅俏兮从身后追来,然后放低姿态跟她道歉,再想尽一切办法去逗她开心的样子。沅俏兮这副百般讨好的样子,能让陆西季感到一种特殊的安全感,会让她感受到一种非常独特的快乐。
于是陆西季腼腆地笑了笑,伸出手来,弹了一下这个“俊秀男孩”的鼻子,然后就挽着她的手往自己的小屋带去。
离开河涌后,绕进小巷,转了几个弯,就来到陆西季住的那栋楼房了。
“为什么你老是搬家啊?搬来搬去的,不累么?”沅俏兮好奇地看向陆西季,用一种比较平淡的语气发出疑问。
“环境不满意,那当然是需要搬的,我只愿意住阳光房,光线越好,对我就越是有益,”陆西季一边取出门禁卡,一边为沅俏兮打开门,“以前刚来这里的时候,工资很低,只能住一楼角落那种暗无天日的房子,既潮湿又恐怖,加重了我的关节风湿,还扰乱我的睡眠。没办法,可能我的身子就是太矫情了,但不管我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情况,我都得善待它。”
“也是,身体的健康比什么都重要。”沅俏兮简单地应和着,双手提着那个黑色行李箱,艰难地走在楼梯上。
行李箱的轮子在楼梯上磕碰出沉闷的声响,陆西季回头看了一下,见到沅俏兮拿着行李箱好像不是很方便的样子,便赶紧过去帮忙,“我现在住在顶层,七楼,阳光好的,都有些高,我来帮你吧。”
艰难地上到七楼后,两个女孩双手插着腰,扶着白花花的墙壁气喘吁吁。
陆西季重重地叹出一口闷气,说了句:“上楼难,难于上青天啊。”
忽然间想到什么,陆西季叫沅俏兮先在门外面等一下,然后她打开门进去之后就把门锁了起来,“你等一下,我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