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九尾窈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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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根据史书记载关于傅氏生前的最高荣誉了,即便之后懿如皇贵妃又有了一个女儿,封号瑰阳,也还是一生都呆在皇贵妃的位子上,不曾当过皇后。倒是薨逝之后,宏文皇帝登基,才亲自给生母上了一个谥号,追封为孝淑睿皇后,算是对母亲的一点愧念。棺椁就安葬在昭陵,皇帝的西侧,东侧则留给孝淑慎皇后。这样一来,谁都不亏待。

    只不过小公主才刚过百日,行宫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敦敬皇太后病逝了,由于蕊乔一双儿女在身边,永定只有四岁,最是皮闹的时候,永馨又将将出生,皇帝便让宁妃代为前往行宫迎接敦敬皇太后的梓宫回京,一路上由禁军统领顾逢恩随行。

    按照皇帝的安排,太后的梓宫顺利的出了善和,送葬队伍怕太后身体腐化,因此日夜兼程,抱着侥幸心理抄了近路,结果不幸遇到了一队山贼,宁妃在军队与山贼的搏斗中走失,顾逢恩以寡敌众,不幸跌落悬崖,后山贼虽然被剿灭,皇太后灵柩得以保存完好无损,随扈的宫人们却发现了一具形似宁妃的女尸,面部已经看不清楚,唯有身上华丽的服饰,基本可以判定为宁妃。

    消息传回宫里,后宫诸人无一不伤感,德妃更像是一下子老了许多,愈加把自己关在佛堂里不肯出来,她是不喜太后,也不屑贤妃的手段,但故人接二连三的离世,对她的打击很大。没多久便向皇帝提出要去寺庙清修,此生长伴青灯古佛。

    皇帝应允了。

    庄妃亦难过了好一阵子,没少为宁妃掉泪,可惜蕊乔不能告诉她钟雪芙其实并没有死。

    后宫没有皇后,连妃位都一下子少了两个,着实有些不体面,而且最要命的是,敦敬皇太后临终前居然还下了一道懿旨,以后宫空虚为由,要陛下以国脉为重,为朝廷开枝散叶,皇帝心底再恼火也只得象征性的再次开旨选秀。

    好在这一次,朝臣们都学乖了,女儿全不往宫里送,虽说懿如皇贵妃性子温和,但皇帝摆明了只宠她一个,送女儿进宫不等于守活寡?

    当然,也会有个别的想要博一把,毕竟女人总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他们的女儿别的没有,就胜在年轻貌美,于是还是有十个女孩儿进了宫,并一一册封,只是位份都不高,唯有一个皇后本家的侄女陆燕,被封为燕贵人,住到愉嫔曾经的兰林殿。

    蕊乔和皇帝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个燕贵人怕是太后临死前安排的最后一颗棋子,目标应该是他们的儿子永邦。据永邦身边可靠的小太监回报,皇长子尤其喜爱和燕贵人打交道,不单单是诗文上能说的到一起,从前在家宴上陆耀也带着陆燕出席,与皇长子有过一面之缘。皇帝生怕陆家把女人弄进东宫,将来储君的嫡太子妃又是陆家的女儿,难保生出什么事端,皇帝便一不做二不休,把十五岁风华正茂的陆燕弄到自己身边来,如此,伦常摆在那里,永邦和她关系再亲,也得顾忌着叫她一声‘母妃’,做不出什么叛逆的事来。后再三思量,为了试探永邦,更是决定把燕贵人提为燕嫔,并且故意率先放出风声,当晚要留宿在兰林殿,岂料永邦那头没什么反应,倒是燕嫔先称起病来,说是信期提前,不宜侍驾。

    皇帝觉得好笑,着太医去看了一眼,一并让彤史记录下燕嫔的日子,这不查还好,一与彤史记录的日子比对,就发现燕嫔的信期绝不是该这个时候来的,再差人一打探,发现是永邦给了燕嫔催发信期的药,当场勃然大怒,罚永邦跪在勤政殿前不许起来。

    永邦知道东窗事发,也不狡辩,高高的昂着头道:“儿臣不觉得自己做错。”

    烈日下,皇帝踱步到儿子身前,居高临下道:“没有做错?燕嫔是你的母妃,你给她禁#药作甚?皇子与后宫有染,朕可以下旨立刻处死燕嫔。”

    “不要啊。”永邦大喊,他只有十二岁,还不懂什么男女之情,只是喜欢和姐姐在一起,赶忙抱住皇帝的大腿道:“父皇,姐姐年纪还小,父皇不是有母亲了吗?请父皇放过姐姐吧。”

    “放过?”皇帝冷哼,“姐姐?她是你姐姐?你哪儿来的姐姐!”

    “她要是真把自己当你的姐姐就不该进宫来,既然进的宫来,就该知道自己身为后妃当做什么。”皇帝疾言厉色,“朕念在你母后的面子上对已经她格外宽宥,她倒好,和朕的儿子搅和起来了,朕告诉你,别以为她只比你大三岁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哪怕只是大一岁,她也是你的母妃,你要改口叫母妃!懂吗?上书房的大师傅们都是怎么教你的,教的你忤逆犯上,有悖伦常?!”

    永邦倔强的咬唇:“儿臣没有忤逆,也没有…….儿臣就是喜欢和姐姐一块儿玩。”

    皇帝闷声冷笑:“如果只是单纯的喜欢在一处玩儿,你给她禁药作甚?阻止你父皇去兰林殿作甚?你一五一十的给朕说清楚。”

    永邦被问得哑口无言,皇帝道:“好,那么看来是她勾引的你,她到底比你大三岁,懂得比你多。”说着大喝一声‘来人呐!把燕嫔给朕带过来’,没多久内侍监便把燕嫔五花大绑的送到了皇帝的跟前,从后面一推搡,燕嫔不由‘噗通’一声跪下,眼角瞄了一眼同样跪着的永邦,便知道事情败露了,心下忐忑无比。

    皇帝慢悠悠的开口道:“前朝有一个皇帝,年幼时见其父之后妃,心爱慕之,喜与其戏耍,某日便从后方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后妃正自梳头,冷不妨被吓了一跳,便顺手拿起手里的梳子往后一敲,恰好击中太子的脑门,留下一个痕迹,其父见状,自是问起缘由,得知乃后妃所为,不由分说,以后妃调戏储君为由,立即处死该女子。朕自问不算什么开国明君,但向来不喜动辄杀伐,只是此时此刻,朕忍不住要问一问你们两个,后妃与皇子有染,该当何罪?”

    燕嫔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承认她勾&¥引的皇长子,她是一个死。她若是喊冤,无异于是说皇长子勾#引的她,她还是一个死,而且永邦也必不再信任她。

    燕嫔心下斟酌再三,拿不定主意。

    皇帝见她神色慌张,便知她对永邦的心不纯,假如真心相待,此时便是拼了命也要护着永邦,可她权衡利弊,可想而知往日里那些天真必然是装出来的,因此率先一步开口道:“朕懒得理你们谁是谁非,把燕嫔给朕拖出去,交由皇贵妃处置。”

    “父皇!”永邦大喝一声跪着上前,“是,是儿臣……儿臣戏弄的姐姐,你不要怪在姐姐头上,儿臣也没有做对不起父皇的事,大师傅教过的东西,儿臣一日也不敢望,请父皇饶了姐姐。”

    皇帝怒极攻心,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是非不分,当即反手一个耳光,抽在永邦的脸上,永邦生平头一次挨打,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众目睽睽之下,脸面失尽的耻辱感,一半是真的疼。

    皇帝指着他的鼻尖,一字一顿的开口道:“叫——母——妃!”

    “她是你母妃,不是姐姐!”

    永邦吞了吞口水,难过的望了一眼燕嫔,燕嫔此刻要自保,也只有耷拉着脑袋。

    两者之间的反应皇帝看的分明,他有足够的耐性,今天就是要叫永邦把关系给拗过来。

    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不可怕,遇上好的女人,那叫爱情,怕就怕遇上一个心术不正的,当事者又毫无主张,岂不是女人问他要什么,他都一一掏空了出去送人?富贾之家尚且惧怕家财败尽,何况帝王之家,只怕江山危矣。

    然而永邦就是不愿,皇帝道:“好,不叫是吧?不叫那就不要怪朕手黑,燕嫔今日是再也留不得了。”

    “父皇——!”永邦几乎泣泪。

    正僵持着,蕊乔闻讯急匆匆的赶到,听说皇帝已经打了儿子,她是心疼的不得了,当即跪下道:“陛下开恩,永邦还小不懂事,怕是这当中有什么误会,燕嫔就交由臣妾处理吧。”

    “不行。”永邦急道,“交给你还了得?你不把姐姐弄死才怪,你是巴不得我母后家里的人都死光呢!”

    “你个混账东西!”皇帝对着四周的内侍道,“给朕传杖,将这孽畜往死里打。”

    “陛下开恩呐!”蕊乔不住的叩首,“陛下——!”

    永邦推开蕊乔道:“我不用你帮忙求,打就打,我还怕疼不成,只要父皇解了这口气,肯放姐姐一条生路,就是打死我也甘愿。”说着,整个人往前一扑,等人来打他了,一并抬头直勾勾的盯着皇帝的眼睛道,“父皇宠妾灭妻,世人皆知,儿臣今日定要护的姐姐周全。”

    皇帝气的五脏六腑都搅在一块儿了,对着蕊乔道:“你看见了吧?你怎么对他,他又是怎么对你的?这就是朕的好儿子,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交给皇后去养,朕顾念一丝恩情,她们个个到死了都不忘要算计朕,好的很!”

    言毕,示意四周的侍卫动手,之前侍卫们还是望风而动,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估计说打也是随口说说,就算真的打了也是手下留情,而今皇帝却道:“给朕着实的打。多也不要,就十棍子,朕看他那样子,怕是连十棍子都熬不下来。”

    永邦抿着唇,咬牙被架到了长凳子上,行杖前,他抬眸看了燕嫔一眼,由始至终,燕嫔都没有为他开口求过一句情,饶是他再傻,心底也透亮了。

    蕊乔站在一旁,眼睁睁的看着永邦挨了五棍子,刚开始还倔强的不肯出声,到后来已经不由自主的发出轻微的呻&*吟,母子连心,蕊乔忍不住掉下泪来,大喊一声:“住手。”旋即转过身对着皇帝道:“求陛下开恩,他年少不懂事,以后不会再顶撞陛下了。”说着,又吩咐永邦,“还不快向你父皇请罪,按你父皇说的做。”

    永邦‘哼’的一声转头:“不要你管。收起你的假惺惺。”

    蕊乔蓦地一口气窜到咽喉,她日以继夜的照顾瑰阳已是筋疲力尽,永定四岁,又是最调皮的时候,成日里忙得脚不沾地,她想永邦大了,即便与她不对付,也会放在心里,面子上凑合过去便罢了,她总不能跟亲生儿子计较,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直气的她头疼脑涨,更兼大太阳底下,站的久了头晕,蕊乔险些就要厥过去,木槿看不过眼,上前道:“大殿下这话就说的不对了。”

    永邦气焰不小,一是不服输的性子,二是燕嫔的表现着实叫他灰心,渐渐恼火起来,说话也就肆无忌惮,眼见木槿都来教训他,愤懑道:“你一个破奴才,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闪一边儿去,你不过就是她身边的一条狗。”

    蕊乔当做没听见,对着皇帝跪了下来,道:“陛下,已经五棍子了,给他个教训便罢了,今日到此为止吧。”

    木槿上前去拉蕊乔,一边对永邦道:“大殿下说的没错,我的确就是娘娘身边的一条狗,可哪怕是一条狗还知道感恩呢,不像有些人,亲生父母养的,不忠不孝。”

    “好了,木槿。”蕊乔蹙着眉打断她。

    木槿不甘道:“娘娘,您总是不让奴婢说,奴婢今日就是惹您生气了,有些话也非说不可,否则奴婢得憋死。”说着转头对永邦道,“我不过就是个奴婢,说话若是得罪了大殿下,大殿下他日要杀要剐,奴婢毫无怨言,横竖奴婢都死过好多回了,当年拜先皇后所赐,也差点被她的一把火烧死,只不过除了奴婢,还有您的母亲,太后,和您自己。”

    永邦起先不屑的睨着她,听到后来则是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目色中充满了狐疑。

    木槿继续道:“大殿下口口声声皇后主子好,皇后主子若真好,当年又怎会给娘娘下药,要娘娘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而死,这样就能把大殿下您据为己有好保住她的皇后之位?她那么好又怎么会趁着娘娘要临盆的时候,火烧延禧宫,险些把娘娘和太后还有大殿下以及我们一干奴才等都烧死在里头?须知现在延禧宫里为何空无一人?就是因为当年那把火,把老太妃们都给烧死在里头了。这些大殿下都不知道,宫中没人说,是娘娘不准,娘娘自己更不会说,为的是保全先皇后的名声,您倒好,还真当她是好人了,那谁来还我们娘娘一个公道?自己亲生的孩子被抢去了养不算,养大了还教孩子一些混账话来忤逆母亲,活活成了一头白眼狼,我们娘娘找谁诉苦去?大殿下说的轻巧,却不知道娘娘怀着大殿下的时候可是吃尽了苦头,被困在火场里的时候,可是用头撞的门,一下一下,撞得头破血流,额头上到现在还有一条疤,这些难道都能作假?但是皇后呢?皇后主子在外头堵着门不让开,要不是陛下回来的及时,大殿下而今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跟您的父亲母亲计较?您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还反倒护起了仇人!”

    “你胡说!”永邦吼道,眼圈儿有些微红。他是个死鸭子嘴硬的,嘴上吼得越想,心底越是动摇。

    木槿竖起三根手指:“奴婢今日若是有半句虚言,就叫奴婢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大殿下要是觉得奴婢是娘娘的人信不过,还可以去问皇太后,太后总不会骗您。再说您怎么不想想,宁妃和庄妃怎么就和你母亲好,却不曾去看望皇后一眼?哪怕一眼!您母亲自掌管六宫以来,可死过哪个妃嫔没有?只有皇后在的时候,人人自危。她到死了都没人去看,是坏事做绝了,人人见了她都怕。”

    木槿说到这里顿住,看永邦狰狞的表情,怕他一时接受不了,得等他消化一阵子,才又接着道:“奴婢就说这些,殿下爱信不信,反正奴婢句句属实,至于殿下要怎么处置奴婢,奴婢随意。”说完,往永邦和蕊乔中间一跪,一副置生死度外的样子。

    天上忽然一个惊雷,京城的夏日便是如此,前一秒烈日高照,后一秒*潇潇,很快,天地便被雨丝连成一副水墨画一般。

    蕊乔看着丹墀上的皇帝,艰难的开口道:“陛下,已经五杖了,眼下又下雨,让孩子回去吧。”

    “不行。”皇帝坚决道,“必须行完十杖。”

    于是几个侍卫又开始对永邦的屁股进行新一轮的轰炸,永邦嘴里发出‘咝咝’的抽气声,蕊乔催促他道:“喊呐,你父皇让你做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永邦双手握拳,道:“你就和父皇一搭一唱吧。”

    “你——!”蕊乔气结。

    皇帝道:“很好,二十杖,你母亲求情都没用。就冲你对她说话的态度,今天就是三十杖,朕都舍得打下去。继续,不许停!”

    蕊乔对着永邦怒道:“我叫你喊人,你听到没有!”

    永邦扁着嘴,心不甘情不愿。

    他从小到大,蕊乔别说打他,就是骂他都没有过,哪怕他对她再无礼,她都当做没听见,算了。简直是溺爱过了头。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那么严厉的对他说话,他有点委屈,良久,终于轻声道:“母妃。”

    “听不见,大声一点。”皇帝命令道。

    永邦抬起头,盯着燕嫔:“儿臣参见母妃。”

    燕嫔咬着下唇,不言不语。

    皇帝道:“很好,即日起,封燕嫔为燕昭容。”

    燕嫔脸色一片苍白,已明白过来是被皇帝摆了一道,皇帝走到她跟前道:“怎么?昭容不高兴吗?这是喜事啊!”

    “臣妾……很高兴。”燕嫔笑的比哭还难看。

    皇帝又转向永邦道:“很好,你既知道错了,今日这顿打到此为止,燕昭容的命朕也暂时留下了,只是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适才你不是要替她顶罪吗?说是你戏弄于她,很好,那你便在这里跪着吧,朕不叫起来,你就一直给朕跪着,跪到朕满意为止。”

    “陛下!”蕊乔无奈道,“真的够了。”

    皇帝指着她,怨其不争:“就是让你宠的,慈母多败儿,朕从今日起不会再纵容他。”

    “那好。”蕊乔也对着皇帝梗起脖子,“陛下要罚,连臣妾一并罚了吧,他是我生的,他犯了错,便是臣妾没有教好,他跪多久,臣妾便也跪多久。”

    永邦已被人从凳子上搀扶了起来,见蕊乔为他求情,不耐烦道:“不要你管,都说了我的事不要你管,你怎么那么烦!”但是抬起头,不经意间瞥见蕊乔额角的小伤疤免不了想起木槿说的,心头震动,垂下头再难开口,像是喉咙被什么给堵住了。

    蕊乔没有理他,只自顾自的跪着,雨势做大,势如倾盆,木槿担心蕊乔的身子,在一旁撑开双手挡在蕊乔的头上,但根本毫无用处,蕊乔仍是浑身湿透了,直到一个时辰后,终于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被人抬走之前,靠着仅剩的神智,蕊乔对永邦气若游丝的说道:“你不认我这个母亲,可以,我也权当没有生过你,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母亲,你再也不必来关雎宫请安了。”说完,便阖上眼被人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