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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泰州的天塔又名通天塔,只不过塔门上的匾额年久失修,“通”字掉了一大半,人们便以讹传讹称它为天塔。
天塔第三层,身着乌青色长袍的女子,面上蒙了一层白纱。她立在窗前遥望远方那两个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自语道,“楚离当真是国师。”
“邬姑娘,本殿下已经顺了你的意思,饶了那大魏国师。”通天塔第三层陈设极为简单,整层只有正当中设了一个笔直的楼梯通往第四层,一旁五步远处有一张陈旧的檀木方几,盘腿坐在方几正面的少年脸色阴沉,吊梢眼刀锋眉,虽面如冠玉然而说话的语气却极为低沉,“希望邬姑娘能给本殿下一个合理的解释。”
邬姓女子面纱下薄唇微微勾起,美目流盼间却闪过一抹不屑。她温温开口,“太子殿下可知大魏国师是什么人?”
“既然是大魏的国师,便是我南朝的敌人。”少年面无异色,眸中杀意顿现,嘴角露出诡异的笑来,“堂堂大魏国师在魏境死于非命,本殿下倒要看看那拓跋老儿会是何表情。”
他是南朝刘宋的太子刘劭。
邬姓女子垂了眸子,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叹,“太子殿下若是不怕得罪石太傅,尽管去杀那国师好了。”
刘劭闻言一顿,皱眉问,“与石姑娘有何干系?”
未待旁人回答,房门被人推开,“楚离是我师妹。”
说话的正是石霂。玄色襦裙,藏青镶边,大气沉稳之余不怒自威。她双手拢在袖中,施施然进来,衣袂飘飘带着股绝尘之气,唯有纤腰上那抹黛色飘带宛如游云,飘逸自在。只是脸颊左侧有一道又深又长的刀疤,一直延续到锁骨以下,乍看有些狰狞,然而这刀疤落在她脸上,反倒给她平添了几许肃杀的风尘。
“太傅!”刘劭立时变了脸色,战战兢兢地起身,双手垂在两侧,恭恭敬敬地垂首迎她。石霂没有半句指责之语,然而刘劭却已经冷汗直流。他要是知道那个国师是太傅的师妹,怎么可能会动她!
石霂恍若不知他做了何事,只略一点头,“太子不必多礼。”然而却径自走到那女子身边欠身施礼,“多谢。”
虽然仍旧没有关于此事的只言片语,可刘劭见状,反而愈发紧张起来。忙起身道,“太傅,小王想起论语还没看完,先请告辞。”
“太子请自便。”
刘劭匆匆而去。
邬姓女子才道,“石姑娘何必多礼,楚国师与本门弟子常有往来,算起来也当是我的朋友。”
听她这样客套,石霂蹙眉不解,然而只片刻功夫她就看懂了女子的眼神,遂一声浅叹,提了提声音,“太子还有何事?”
果然听得门外咚一声,传来刘劭慌乱的声音,“无事,无事。”接着就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许久,直到房间彻底静了下来,石霂才露出无奈地笑意,“到底还是个少年。”又眨眨眼,“巫溪姑娘,多谢救命之恩哪。”却哪还有半点端庄,眉目里尽是灵动清逸。
巫溪笑道,“我刚刚还想,要是你那宝贝师妹看到你刚刚的模样,不知道得是什么表情。”歪了歪头竟问,“会不会像刘劭那样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石霂扶额,悠悠一声叹,“她呀,她才不知道怕字为何物。”
“若是知道你拼着自己的性命救下南朝的皇帝,还盛情难却地成了刘劭的夫子呢?也不会怕?”巫溪意味深长。
石霂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相比这个,只怕让她知道她一直讨厌的巫溪很有可能是墨派下任巨子更让她吃惊吧?”她坏坏一笑,“到时候不定怎么缠你呢。”
“没关系,只要你不介意,尽管让她来缠我好了。”
石霂一顿,轻哼一声,“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又不满道,“你们墨家摒性弃情,个个去欲寡情,怎么你这个有可能成为巨子的人,反倒六根不净。”
巫溪弯了弯唇角,“我说了什么?只怕有些人心里想什么,才听到什么。”
“莫饶舌。”石霂瞥她一眼,“我可不是离儿,听信你巧言。”
“嗯,也是。”巫溪点头笑,“只听楚离一个,就够你受的了。”
石霂无奈摇头,“你今天说话怎么总是奇奇怪怪,让人听出些言外之意。”
巫溪道,“楚离身边有个女人。”
“……有何妨?”
“上谷公主,拓跋迪。”巫溪说罢,紧紧盯着石霂的眼睛。
石霂一怔,旋即却又面无异色,轻笑道,“有何妨。”
竟让人莫名听出了一股不屑,停了会儿,巫溪抿唇道,“石霂,你是修道之人。倘若真能摒弃七情六欲,当有大成。”
石霂唇角一弯,“人各有志。”
“你有何志?”
“不可说。”
“若志在楚离,只怕你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呵~”石霂嗤笑,“我自然知道,离儿有道根。她心怀天下,博爱众生,于万物都有情,却偏偏……最无情。”说着看了眼巫溪,“所以才能和你——修为不浅的巫溪上人交情不浅,是不是?”
巫溪不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就这么执着于让我修仙吗?”
“你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巫溪嘴唇几动,却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只道,“若不修行,日后必遭祸端。”
石霂无谓地笑了,“我遭的祸,还少吗?”
说着转身要走。
巫溪一把拉住她手腕,神情复杂,“……只怕你不能承受。”
石霂沉了脸色,“你不说,就没人知道。”
倒叫巫溪吃了一惊,“你……你知道?”
“巫溪,别忘了我师承何处。”石霂缓了缓神色,微笑道,“好了,不用为我担心。我师妹是魏朝的国师,我自己是南朝皇帝的救命恩人,又是太子太傅,还和修为高深的你是挚友,难道这天下还有谁能伤我不成?”
巫溪怔了怔,“难怪你拼命也要救刘义隆。但天外有天……”她喃喃着,忽然一笑,“罢了,罢了。既然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便不必多此一举了。”
又道,“楚离可是要回来找你呢,你不去见她?”
“不见。”石霂干脆地抛出一句话,“敢留书离家出走,不好好治治她还了得。”
“她回去要是见不到你,不定怎么折腾呢。”
“折腾呗,再扑腾也见不了几个水花。反正我不急。”她看起来半点不放在心上,好像一点不在意的样子。然而还没坐片刻功夫,就悠然起身道,“我要回上洛郡了。”
很快只留给巫溪一个急匆匆的背影。
巫溪摇头轻叹,“这还叫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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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没想到拓跋迪中的竟是毒箭,一回到客栈就浑身发烫昏迷不醒。
公输定说,“国师,你不是会医术吗?”
楚离急的冒汗,“我医术不精,从未给人医过病。”说着抱起拓跋迪就往驿站赶,一路上引起不少注目。
公输定和珠儿跟在她身后。
“国师怎么这么大力气……”公输定惊讶地看着楚离双臂稳稳抱着上谷公主,还步伐奇快,实在是大跌眼镜。
珠儿道,“因为楚姐姐会仙法啊。”
他们快步跟着,眼见着楚离跟一辆墨色马车擦肩而过,却忽然停了下来。二人连忙赶上去,“怎么了?抱不动了?”
楚离摇摇头,却只是望向那马车锁紧了眉头,“师……姐?”
怎么可能呢。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紧了紧双手继续走,然而没两步又回头望了一眼,嘀咕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师姐在里面……”
按楚离的性子,倘若她孑然一人,只怕这会儿能拦住人家马车跳上去看看。可是眼下,怀中的拓跋迪高烧不退,楚离不敢耽搁,遂摇摇头试图摇出刚刚那个奇怪的念头,赶忙抱紧拓跋迪往驿站里赶。
远远地,马车渐渐地和楚离几人越来越远,车子里一人道,“你还真沉得住气。”
说话的正是巫溪。
石霂正闭目小憩,闻言缓缓道,“纸鸢飞得再高再远,只要线还在手中,它早晚都得乖乖回来。”
巫溪却道,“万一要是断线了呢?”
石霂倏地睁开了眸子,扫一眼巫溪,勾唇道,“我怎么会等它断了再收线。”
时近仲春,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
巫溪掀开帘子,只见蔚蓝而辽阔的天空中,三五成群的纸鸢随风驰骋,倒给这仲春添了一笔生动的明媚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