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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背姑姑去世让我和林林好几天没缓过神来,尤其是林林,自己也病了一场。驼背姑姑的遗产极少,她的银行存折里有近两万块钱,是她一辈子的积蓄,但最后10天住院就用去了一多半。除了为数不多的没有卖完的十字绣,另外就是几大盒子十字绣画样,按照驼背姑姑的交代,这几盒画样都送给了林林。林林捧着画样又是一阵痛哭。
驼背姑姑出殡的那一天,我们都去了。驼背姑姑无儿无女,只有两个哥哥和她的母亲。她母亲把她所有的衣服都烧了,边哭边祈祷:“青珠,你来到这世上,什么都没享受过,只求上苍让你下辈子投胎的时候,一定保佑你健健康康的,这样,你会有幸福的家,会有喜欢你的男人,会有自己的儿女,也会有让你生活顺遂的工作……青珠,你好好地去吧!”
我才知道,我喊了十多年的驼背姑姑,原来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青珠。
青珠姑姑意外去世,让我和林林好像一下子醒悟,人生中原来有着各种不可测的离别。
四剑客再次聚在一起,第一次直面身边人的生死,四个少女心情沉重。芦苇在录音机里放了个磁带,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整整一个下午,四人都没怎么说话。林林、微微和芦苇在折一些纸鹤,我们在用自己的方式怀念着已经离去的亲人。
芦苇叹了一口气说:“人生啊……唉……”
杜微微说:“一切的相聚都是偶然的,一切的离别才是必然的。”
我们都看着杜微微,她在平静地叠着纸鹤。
芦苇悲伤地说:“我在想,她的存在,是不是特别微不足道?”林林放下手中的纸鹤,开口说道:“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姑姑已经走了,可是我总觉得,这个我们小浦镇最会绣花的绣娘,也是小浦镇做刺绣时间最长的人,其实是个很富足的人,因为她的心灵空间都已经被填满了!”
我们不约而同点点头。
折了很多纸鹤了,芦苇问怎么处理。
林林说要拿去小河边烧了。
我问是不是四人一道去。林林说,让她一人去吧。
我们不作声。也好,让林林一人与青珠姑姑聊聊。
我们起身,准备告别。
“等一下,帮我把这个也拿去烧了吧。”杜微微说。
是一张白色的纸上,刚才杜微微用笔写的很工整很秀丽的小楷:
尊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杜微微把这张纸也折成了纸鹤,放在了罐子里说:“去吧,去跟姑姑聊聊天,你是她最喜欢的人。”
林林抱着装满纸鹤的罐子,一个人来到河边,她捏着有驼背姑姑身影的一张合影,照片里面,笑着的姑姑似乎就在身边。林林把纸鹤都撒进河里,那些纸鹤漂浮在河面上,渐渐飘向远方。
年少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相逢和告别。相逢的时候,我们并未见得多么的珍惜,而告别往往都是猝不及防。于是,我们就只能认认真真地告别,跟那些永远也回不来的人和永远不会回转的时光。
而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捏着照片,一次次地陷入回忆,又一次次地抽离。
事情总有过去的时候,哀伤并不是生活的主旋律。尽管我们怀念与姑姑的美好时光,可是生活不会因为我们悲伤而停止脚步。
我们高三的日子要继续过,我们的青春期,也没有停止。
前些天,我和杜微微一早去上学,迎面遇到了杭生哥哥。远远看到杭生哥哥那熟悉的身影,我就开始心跳。
“杭生哥哥!”我欢乐地打招呼。
杭生哥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馒头里夹着一根油条,正边走边吃。一见到我们,眼睛里先有惊喜,又有些狼狈,可能是觉得边走路边吃东西不够体面吧。他赶紧擦擦嘴巴,看着我,又看着杜微微:“你们一道上学?”
“是啊,每天早上7点15分开始的早自习,所以7点钟就要从家里出发了。杭生哥哥,你今天怎么往这条路走了?我记得你以前都是直接往汽车总站去坐170路车的呀。”
杭生哥哥好像有点支吾,然后使劲解释:“170路有段路在修,要绕道,所以我就换了。先乘55路,再乘170路,这样能节省10分钟时间。”
“那太好啦,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碰面啦!”我很开心。
杭生点点头。
杜微微笑着说:“你继续吃吧,祝你好胃口呢!”
杭生哥哥慌乱点点头。这个家伙,真是可爱呢!
因为要赶去上早自习,没有多说话的时间,于是拉着杜微微的手,我们与杭生哥哥告别。走出一段路后我回头,发现杭生哥哥也正回头。
唉,这个杭生哥哥……那一天上课,我发现自己心里特别甜蜜。
然后,自从上次与杭生哥哥偶遇后,这几天几乎是天天,我们都会在差不多的路段、或者在55路的公交车站上见到杭生哥哥。
杭生哥哥不再手拿干馒头夹油条边走边吃了,而且,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的衣着和发型整洁多了。
每次见面,杭生哥哥都会先同我打招呼:“小敏好!”然后同旁边的杜微微打招呼:“微微好!”
再然后,他笑着去车站。
几次都是相近地点的偶遇,让我每天从早上开始就都心情超好。有天杜微微看着我,突然说:“你是不是喜欢你杭生哥哥啊?”
我顿时一惊,然后难为情地笑着掩饰:“微微,你说什么呢!他和我从小就认识的,都熟得不要不要的了……”
听我这么一说,杜微微的注意力好像被转移了:“你以为喜欢一定要萍水相逢,惊鸿一瞥,然后一往情深啊?”
杜微微说话就是不一样,几个字就是一个典故。
见杜微微上当,我窃喜,于是加大力度:“我要喜欢一个人,肯定是要萍水相逢的,然后一见钟情,然后轰轰烈烈!不然太熟悉了,像我这个哥哥,我都知道他小时候所有的糗事,他有一次还掉进了茅坑里过呢……你说,他都这样了,叫我怎么有崇拜感啊?”
杜微微撇嘴。
杜微微的怀疑很快被我打消了。但是我确实发现,这几天的偶遇,真的很有点人为掐时间的感觉:不是我在算时间,就是杭生哥哥在算时间!
我有点对杭生哥刮目相看了,谁说学霸都是情商低的单细胞动物?学霸也可以有点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