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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七郎,正是当今圣上的七子,货真价实的德王殿下,萧欥。他腰间一尾鱼形白玉佩是圣上亲赐,代表着王爷身份,元非晚并没看错。
萧欥今年十八,未到及冠,按理说现在应该住在长安太极宫里,锦衣玉食地养着。可如今,他穿了一身再普通也不过的袴褶,出现在离长安十万八千里的岭南边陲州府,还只让人唤他七郎……这其中定然有些不为人知的缘由。
听见娶不到老婆这种话,大多男人都会发火,但萧欥不然。实际上,对属下的这种冒犯,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虽然我很想说承你吉言,但这事估计还真不会发生。”
书生模样的人叫卢阳明。虽然他面相清秀,却是个如假包换的武将出身——他爹卢英昌,正是当朝右卫上将军,统领一半骁骑营。祖父卢天成出身草莽,曾和吴王萧广瑞一起追随高祖打天下,也算有些家学渊源。
听萧欥这回答,卢阳明差点气了个倒仰。这冷心冷面的男人,竟然完全无所谓!“罢了罢了,好心被当驴肝肺!”
另一人名唤公孙问之。他面相黑些,身形更加高大强壮,显然也是个会武的。见卢阳明悻悻然,他略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萧欥看两人反应,像是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不免有些稀奇。“怎么,你们竟都认识那个芷溪?”这名字怎么听都是女人,为什么他这两个武将会听说,而且一副他不知道就罪大恶极的模样?
卢阳明再也忍不住,奉送给他们王爷一对白眼。“这满长安的人,估计就你一个不知道了!元侍郎的女儿元芷溪,就是元家宝树!”
“元家宝树?”萧欥好像有了点印象,但依旧不甚清楚。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卢阳明瞪眼,几乎是恨铁不成钢了。
萧欥终于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个让全长安的文人墨士都自愧不如的才女?”
“就是她!她那时才十岁而已!”见他想起来,卢阳明总算出了口恶气。“另外,凡是见过她的人,都称他们从未见过那么美的女子!”
“什么?”如果说才女可能有点料的话,美女萧欥就想笑了。“如若我没听错,你刚刚说的是,她十岁?”言外之意,十岁的小女孩有什么美的?顶多也是个可爱!
卢阳明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小时便是个美人胚子,现在怎么可能更差?”
但萧欥只摇了摇头。他向来实际,而卢阳明说得太夸张了。“你见过她?”
卢阳明正想再说点什么,闻言噎住了。“……没有。”
“那你见过吗?”萧欥转头,问一边的公孙问之。
公孙老实摇了摇头。
“这不就得了?”萧欥觉得他们在这个话题上打转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我们出来有正事,其他就先放着!”说着,他马肚一夹,率先进了内城。
卢阳明不可思议地瞪着他的背影。“问之,咱们殿下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就算他没听说过元芷溪,但他总听说过吴王吧?元芷溪可是吴王唯一的外孙女!”
被询问的公孙正想跟上,闻言侧头。“你觉得能以此拉拢吴王?”
“吴王一向偏疼女儿,所有人都知道。当年的汝南县主,想娶她的人能排一整条朱雀街!所以,”卢阳明反问,“为什么不能?”
公孙不肯定也不否定。“吴王有兵权没错,同时也是个烫手山芋。”他没再说什么,策马向前。
一个两个都是木头!卢阳明彻底无力了。
嘉宁县很少有外人来,更别提这一大清早的。为了不惹人注意,三人很快下马,寻了个早茶铺子坐下。岭南小肆,自然没有长安城中的琼浆玉液。所幸三人风餐露宿惯了,都不在意。
萧欥喝了口茶,正想开口,忽而注意到腰间玉鱼露出个尾巴,便重新塞好。虽然这地界偏僻到几乎没人知道玉鱼代表的意义,但还是小心为上。“这儿倒是平静。”
虽然还有些悻悻,但听到正事,卢阳明也严肃起来。“蛮荒之地,消息当然没天子脚下灵通。”说着,他环顾四周。“不过看起来没人在意这个。”
“治下清平,县守有些功夫。”公孙也道。
萧欥微微一顿。他们从凉府启程,一路南下,从陇右道到剑南道再到岭南道,无非是为了查看突厥和吐蕃的动向,顺带再确定边防兵力情况。“昨天从宋平出来,你们有什么看法?”
宋平县是交州州治所在,设有交州都督府。近日,交州都督府改制成安南都护府。虽然名字改了,但管辖区域没大变化,第一把手依旧是吴炜。
想到那个略胖的山羊胡,卢阳明立时就笑了。“治下升平,吴都护可是个机灵人。”他说,颇有些意味深长。
公孙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同意道:“也许边疆闹一闹,吴都护大概会更高兴些。”
这两句话都在暗指吴炜不安于现状、想要挣些军功,萧欥不置可否。“你们俩变成他肚子里的蛔虫了?他想什么都知道?”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叫我们装不知道才是强人所难,七郎。”卢阳明轻哼,颇有些不以为然。“只不过,看他似乎没那个胆。”
听出里头暗藏讽刺,公孙微微蹙眉。“小心无大错。”
卢阳明扫他一眼,脸上仍是笑,语气却正经起来。“小心没错,太过小心就什么也办不成了。”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公孙眸色略沉,但没反驳,只转向萧欥。有些事情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不需要太快下结论。
萧欥慢慢转动着手中的茶碗。卢阳明的话,听着是在说吴炜太小心,但实质上还是在说刚才那件事——
虽然吴王背了个谋反的名声,但证据薄弱,无法坐实。目前,吴王的大儿子萧芳调守松府折冲都尉,而二儿子萧芸则是河州果毅都尉。这两个地方临近白兰羌,是大盛对吐蕃的西北咽喉,还能对正在内乱的岷州形成合围之势。
这样一来,虽然吴王被软禁,但鱼符在手,依旧无人敢动。
轻易亲近不得,也轻易得罪不得,当真是个烫手山芋。小心没错,太过小心做不成事,萧欥也同意。做事总要冒险,问题在于,这险值不值得冒?
“有些事,有很多种实现方式。”萧欥沉吟半晌,终于开了口。
卢阳明一听就明白了。就算想要那些兵,可只要有别的办法,萧欥就不愿为此联姻。“我当然不是上赶着给你找麻烦,”他压低声音,“但是,就和你说的那样,就算你再不在乎,也必定会有一位夫人。抛去家世,元芷溪有才有貌,知书达理,有什么不好的?”
萧欥眼神微闪。卢阳明说得在理,而且还给他留了面子:虽然他不愁娶不到老婆,但以德王在长安微薄的存在感,怎么可能娶到一个家世显赫的夫人?就算他对此毫不在意,也不能乱娶。只是,连十岁时就蜚声长安的元芷溪都不知道,他还能知道什么好人家?
这正是卢阳明说萧欥会娶不到老婆的原因。对目前的萧欥来说,不是元芷溪有什么不好,而是到底还有没有人比元芷溪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