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狂傲新妇

四夕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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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安康走后,正堂里只剩了父子俩。晏荣捋了胡须问:“按你荣叔叔那边的说法,当真是笔不错的买卖。东篱你为何要拒绝?”晏东篱放了茶盏,动作不徐不疾:“商人大多重利轻情义,即便再亲近,也不可为了对方的只言片语妄下论断。西泽地处南方,从来以珍奇草木闻名,未曾听说过出产丝绸制品。即便真的是好东西,整整一船的货物,荣叔叔提的价钱又极高,若是真的投入进去,晏家其他的生意可能无法正常运转。这般高风险又得不偿失的买卖,不做也罢。”

    晏荣眼底有些发热。儿子已有好几年不着家,更别说这样和乐融融促膝长谈的光景了。老人低低叹息一声:“东篱,为父很希望你能回来。以前是我对你管束太过严格,自你离家后我便时常后悔。现在我和你娘年事渐高,并不盼望你和兄长如何作为,唯一所求的,不过儿孙绕膝,一家团圆而已。”

    过堂风带得烛火一阵摇曳。

    沉默许久后,晏东篱终于开口,嗓音满是潮湿的水气:“父亲,有兄长在你们身边,我很放心。”

    晏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颓然低下了头。

    这边厢的谢天意也不太轻松。刚才婆婆唤她一起用了晚饭,其间委婉提出小俩口的床铺未免太过干净了些。然后不待谢天意有所表示,又端过来满满一盅人参乌鸡汤让她喝下。

    她皱着眉毛喝完了,带着婆婆的殷切嘱托晕乎乎回了屋。这汤实在太补,她燥得一直扯领子喝水。正在床上来回翻滚作煎鸡蛋状,屋门被从外推开。晏东篱进来,眼底微晕了点红。

    这家伙是……刚哭过么。

    谢天意有些意外。晏东篱却已经自顾自往椅子上铺被子了:“今晚我睡这吧。”

    “别啊。”谢天意拍拍床榻,“你过来,咱们说说话。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

    她以为晏东篱不会理睬。男子在原地沉默半晌,却终于抬脚向前,最后安静躺在了她的身侧。谢天意撑了头去看他,最后嘎嘎一乐:“其实松竹馆的主家就是你吧?”

    晏东篱本来是闭了眼假寐,听到她这句问话,眉间微蹙:“为何会这么想?”

    “还记得你对管事说的话么。你对他说,把银子加倍退还。能支配馆内银钱去向,还能让管事乖乖听你吩咐,你不是主家还能谁是?”

    男子唇角勾出浅笑,虽不答,却也算是默认了。谢天意有些得意,把脑袋往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试探道:“其实除了松竹馆,你还有些其他生意吧?”

    看到对方的眼睛蓦然睁开,浓密睫毛跟着轻微抖动,她更是笃定了几分:“能盘下松竹馆那样的地方,还没动用晏家的一分钱,你要是没做其他营生,这些银子除非是天上掉的。”

    “相公啊,明天带我去你的铺子里看看可好?”谢天意眨眨眼睛,附在他耳边请求道。

    她等着他回答。对方却闭上眼睛,转过身再不理她。谢天意撇撇嘴巴,抱着被子也气呼呼睡过去。

    听到女子渐渐平稳的呼吸,晏东篱轻轻睁开眼睛。深色瞳仁清亮,并无半分睡意。女子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一条腿不规矩地搭在他身上,不时砸吧着嘴咕隆两句真好吃之类的梦话。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月光温柔,如同潮水般铺散开来。静谧之中,有谁弯了唇无声笑了。

    早晨婆子照常来敲门。谢天意让她先在外候着,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晏东篱起身换衣,看她从屉子里拿出把剪刀,正在不解,女子已经照着指尖狠狠刺了过去。

    有艳色血珠沁了出来。她赶紧去到床边,用受伤的指尖在垫褥上抹了几下。

    晏东篱微微挑眉。女子已经转过身,仰着小脸满是我好聪明快来表扬我的期待神情。他静静看着她,突然启唇问道:“想去看看我的铺子么?”

    这次两人并肩出了门。婆子过来和晏夫人低语几句,晏夫人立即眉开眼笑,让人炖了份血燕窝,等二少夫人回来就端上来。

    谢天意走得脚疼。晏东篱已经带她看了好几处。一家成衣铺子,两家胭脂铺子,还有分布在城内的各家赌坊,甚至连她曾去买过糕点的珍味轩原来都是他的营生。

    “你早告诉我一声那天就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了啊。”谢天意掀开帘子一角,看一眼外面熙攘等待的人群,立即缩回脑袋,顺手掂起一块热腾腾的佛手酥丢进嘴里。

    晏东篱正在和管事的低声说着什么话,听到女子不满的抗议,唇角轻勾,吩咐管事打包些糕点过来。

    谢天意已经从几家铺子里顺来好些样东西,再加上两盒沉甸甸的糕点,晏东篱让人一齐先送去了府里,夫妻俩继续逛街。

    正沿路走着,前方突地起了阵骚动,瞬间便围了好几圈的看客。爱瞧热闹的谢天意扒拉开人群挤进去,登时双眼一亮。

    正被一帮打手来回推搡的,不就是昨日里那个变态死胖子么?

    不用她开口去问,旁边已经有人低声八卦起来。原来是这个胖子在赌坊里耍老千,教人发现给赶出来了。谢天意暗爽,拿块帕子大概遮住脸,向着那帮打手走过去。

    旁人啧啧议论:“看,这小娘子掏银子出来了。定是相识的,想帮一把呢。”

    谢天意已经和打手们沟通完,并不看那胖子一眼,只迅速退到包围圈外。打手们互相递个眼神,齐齐扑向那胖子,开打。

    这胖子来赌坊耍过好几回老千了,看着也不像什么有头脸的人家。而且方才的小娘子也说了,不打死就成。

    身后传来一阵嗷嗷惨叫声,谢天意悄悄咧开嘴巴。也不管晏东篱看见自己的小动作没有,她拉拉他的袖管道:“这里离松竹馆也不远。我想去看看云树。”

    晏东篱俯下脸看她,眉眼似有温柔,像是跟昨日在松竹馆那般,想跟她说些什么。最后眸光微动,只轻声吐出一个好字。

    云树趴在床头,全身只着了件亵裤,见谢天意进来忙要拉过被子遮掩。谢天意赶紧止住他的动作。雪白肩背上满是伤痕,再看一遍仍然有些头皮发麻。

    她顺手拿过案几上的药膏,替他细细抹在伤口上。

    旁边突然传来一连串瓷器迸裂的脆响。云树皱眉轻叹:“时歌又开始了。”谢天意扬扬眉毛,并不接过他的话头,只低声嘱咐道:“你先休息两天,忌口辛辣的东西,养好身体才最要紧。”

    “还有你不要害怕,那人应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女子突然弯着眼睛狡黠一笑。

    ……

    瞧着晏东篱脸色不太好,谢天意也不敢主动搭话,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回了晏府。用完饭后,晏夫人拦下谢天意,看她喝完一盅燕窝,又笑吟吟地指着堆得高高的大盒小盒:“这些都是我和你公爹老早准备好的,你明日回门都带过去。”

    谢天意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模模糊糊地想,日子过得真快啊。

    明天就是最后的约定期限了。

    晚上两人仍然躺在了一处,各自睁着眼睛,各自想着心事。所谓同床异梦,说的大概就是两人现在的状态。

    谢天意晃晃脑袋,白天里的见闻还是有些冲击到她。虽然确信晏东篱有在打理自己的生意,却没料想到那么多名声响当的铺子,竟然都是他在暗地经营。而且还刻意避开了和晏家的竞争,选的都是晏荣不会去碰的行当。

    女人爱美,他就卖衣裳卖胭脂。男人好色嗜赌,他就开赌坊盘青楼。传言说他终日流连在赌坊和青楼处,原来却是这个原因。

    夜深人静,女子早已呼呼睡去。晏东篱把她放在被褥外的手臂轻轻收回去,起身去桌边倒了一盏浓茶。白日里时歌又发了回火气,扯着他的袖子问:“我若没有救你,你可还会对我这般地好?”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从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后,他便不愿打理生意,更不想待在家里,于是经常往松竹馆跑,在时歌处一待就是几日。时歌的身子渐渐不好起来,咳起来便止不住。晏东篱想着他是跳进冰水后落的病,心下更觉得愧疚,从郎中那求了金贵的方子,每天哄着时歌喝下去。

    时歌渐渐好起来。却突地有一日耍性不肯喝了。问他原因,他低头去抠指甲,语气有些不安:“我怕病好了,你就不会对我这般好了。”

    他一怔之后,笑着去抚他的肩膀,却并未深思这个问题。

    现在旧话重提,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没有开始,又怎么会有后来。

    ……

    日头初升。家丁驾着马车,载着小夫妻俩和各种礼物,往乡下去了。开始倒还顺当,后来上了山路,车内便渐渐颠簸起来。谢天意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倒了位置,胸口更是一阵阵地犯恶心。忙掀开帘子让家丁先停下,她一骨碌跑到路旁,弯腰吐了。

    晏东篱候了片刻,也掀了帘子去寻女子的身影。但见她正蹲在一个潭子旁,费力伸出短胳膊去够里头的清水。

    耳听得咕咚一声,他眼前一花,女子的身影已经不见。

    晏东篱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