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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监牢中昏暗无光,冷月、小翠、嫣红一干人等被分别关押。少顷之后,会有提刑官审问她们。
小翠和嫣红都疲惫而憔悴,冷月也是如此,她抬头通过窗栏,只能看到外面的皎皎明月。她的记忆仿佛回到以前,自己还小的时候。一个人冻僵在王爷府前。
等自己苏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那有些戏谑的眼神,宛若今夜的月色。
从那以后她就在王府之中生存,王爷想帮她取个名字的时候,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就叫冷月。”
冷月,人如其名,她的天赋是所有习武的丫头中最好的,甚至比很多男童都好。
最终,她成了允王府最核心的三个侍卫之一,当冷月会议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顾连璧的侧影,戏谑的,倔强的,而又孤独。
如果说你如这寒夜般寂廖,愿我如天上的冷月。
可是,那引人遐思的月亮突然被一张脸遮住了,一张蒙着黑布的脸。
冷月立刻就认出,这就是白天早些时候硬闯允王府的黑衣人首领。
然后卓鹤就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原本还有一丝柔情的脸,慢慢变得生人勿近,最终,甚至是臭的不能再臭。
可是卓鹤就那样倒挂在窗棂之上,滑稽得用一只手托着脸腮,觉得这女子果然是有意思。
穆云歌在房檐之上穿梭跳跃,飞腾如燕。少顷,她大汗淋漓的飞身下来。
最近她很拼命,轻功有了很大的进展。她倚靠在大树底下调息,楚应星这几天都没有再过来。
今夜的夜色正好,明月皎洁,繁星闪耀。
她下意识的再次摸了摸脖子上的荷包。那是她的娘亲在她的时候绣给她的。她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戴着它,有的时候,她想娘了,就会打开看看。
一如现在,她用手指挑着红绳的两端,轻轻的一抖,那个极其别致的线结就倏然一下打开了。穆云歌小心翼翼的从荷包里掏出一块乳白色的玉佩。
如同一个扇贝的形状,大约只有鸽子蛋那么大。
但是仔细的看上去,上面却雕刻着一直栩栩如生的孔雀,昂首抬翎,正是她画的模样。而穆云歌此时手指颤抖的,摸着左下角的一处地方。
那里有个图腾。准确的来讲,应该是半个图腾。
本来,穆云歌也意味,这是一个完整的图案,但是她看到那块洛石镇纸上的图案之后,才知道,这是一分为二的图腾。
而她手上的这块玉佩,就是传说中的雀扇。
那么那个传说难道是真的?
玉佩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温润的光泽,仿佛辉映了天上的繁星。
这一夜,穆云歌做了很多的梦,杂乱无章,断断续续。梦里,仿佛有蛮荒时代的事情,她仿佛就是那传说中的女子,跟另外一个身佩虎印的男子一起,并肩作战。
可是当要从梦中醒来,那个男子终于缓缓转过身形,面对着他。
这时候,雄鸡再次啼叫,穆云歌从梦中醒来,仿佛脑海中多了很多很多的记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但是她记得清清楚楚的,是那个人,是顾连璧,而不是顾连城。
穆云歌这些天苦练轻功,此时浑身酸楚。但她还是硬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比起那些前线奋斗的将士,她有什么面目贪恋这闲适。
用纤纤玉指,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然后身着官服出门去了,她记得,今天是王上祭天的日子。
大理寺不是等闲可呆的地方,但是这些狱吏的下手还是有分寸的,充其量会暂时皮开肉裂,但不会伤筋动骨。
要说允王府的这些个遗留的侍卫也是个顶个的硬骨头,这一点,见惯了孬种的张廷尉可是深有感触。
但再硬的骨头,却也总有例外。而嫣红成了这个例外。
在前一天晚上,张廷尉就把嫣红的口供交在了御书房。顾连城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看着嫣红的口供,面容上看不出悲喜。
带翻到最后一页,他出言道。“这个叫嫣红的既然已然做了口供,就放她离开吧。其他的人,带上镣铐,随我出征。”
“是。”
张廷尉应诺,按理来说,这时候就该退下了。但他却磨磨蹭蹭的不肯走。
顾连城暗自叹了一口气,“爱卿有何话但说无妨。”
张廷尉恭恭敬敬的说道“下官,下官有一位侄女,妙龄芳华。极善书画,想来……想来,前些日子也曾入宫面圣。微臣……微臣……”
张廷尉微臣了几声却没有下文。
他的儿子张之廷本来令人喜出望外的中了探花,又领了钦差。看上去前途一片大好,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办砸了事情。
如此一来,只能靠这位正值妙龄的侄女,来给他们张氏一族长长声威了。
顾连城的眉头轻轻的皱起来,突然觉得十分疲惫。他摆摆手,道“朕,记下了。”
张廷尉素来知道顾连城最是仁厚,他说记下了,便定然是记下了。于是喜滋滋的往外走。回到大理寺之后,干起活来也是雷厉风行,分外卖力。
很快,嫣红就被官兵们扔出了大理寺,还往她怀里随便扔了一些治跌打损伤的药瓶。
其余人等责备告知,不论身上是否有伤,能走的带着枷锁,准备三日后出发去沙场。不能走的就地处决。
转了一圈问下来,却全部都愿意带着枷锁去沙场。
张廷尉摇摇脑袋,“一条贱命而已,还那么珍惜得紧。”然后他便合上了案宗,赶紧回家去找夫人了,然后让夫人去通知远方那位侄女早做准备。
且不说张氏一族做着凤舞九天的美梦。
穆云歌和众逃回来的文武百官,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到达太庙。
真辽的太庙就建立在京城,此时已经熙熙攘攘占了很多真辽的百姓。顾连城峨冠龙服,受持玉圭,昭告天地。
乐府司刘钰掌乐,奏《国哀》之曲,缅怀沙场战死的真辽壮士。
顾连城旧伤初愈,此时面色依旧有些苍白,但他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种淡淡的微光。
穆云歌直看到那光芒,心中才安定下来。
真辽王撒酒于太庙阶上,祭祀先祖,神佛。
乐府司王司丞此时也是一脸肃穆,奏《神颂》之曲。
两首曲子奏完,顾连城缓缓转过神来。旁边的太监送上一袭檄文。名曰《君过》
另在场的真辽百姓无不动容的是,顾连城亲自朗诵的,乃是一篇罪己诏书。
但它又不只是一篇罪己诏书,因为它甚至细数了先王和祖王的过错。这是一篇有些大不敬嫌疑的诏书。但是在顾连城朗读的时候,在场的真辽人鸦雀无声。
因为他所说的,字字恳切。
老王的弊政,穷兵黩武,晚期的昏庸,其实哪个真辽百姓心中不清楚呢。
但是心中清楚是一回事,由如今的真辽王,老王的儿子,当着全天下人,当着神灵和祖先。
用一袭檄文,诏告天下。以此自责,以此将一片丹心自剖于天下臣民,却令人无不动容。
就连一贯捍卫惯例祖制的言官的默然无语。
一片檄文宣读完毕。顾连城只说了一句话。“明日辰时,朕御驾亲征。”
但是这一夜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
比如现在在这个不平凡的牢房里,就有一张不平凡的蒙着黑布的脸。
卓一卓二在附近一边给老大放着风一边说道。“老大,这是怎么了?抽羊角风是的天天在这里倒挂金钟。”卓一冻得一哆嗦,又牢骚道“要说这真辽的夜里可真冷。他在那里美女月光,就剩我们在这里喝风。”
“行啦,你知足吧。老大何时对女子这么上心过。你还是求求那来往的日游神夜游神,赶紧让老大抱得美人归。要不老大每次拿我们俩当挡箭牌,我们都要被那些女子们生吞活剥了。”
然而,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此时,好不容易用缩骨功挤进去的卓鹤还是毫无进展。
“月姑娘。”卓鹤憨憨的搓着手。“我费了这么多口舌,你已经明白我的心意了吧。”
冷月此时脸有些微不可查的红意,卓鹤觉得,她难得的把那种冷若冰霜的气息稍稍收敛了些许。
这也难怪,毕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告白,虽然……虽然是个脸也没见过的,而且很有可能别有他图的人。
但是冷月还是感到了羞涩。她此时心底有些慌乱,一开始的时候,她曾想过一个手刀将眼前的白沐探子打晕,然后招呼狱卒前来。
说不定还能探出什么有用的情报。
可是冷月终究没有那样做,因为冷月看到他的眼睛,那是一种诚惶诚恐,甚至有些卑微的神态。当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冷月觉得自己的脸似乎更红了。
于是她的手就软了。
可是她还是静静的摇了摇头。
“我不走。”
她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因为我们终究只是过客,来日若是战场相对,我们还会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卓鹤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出现在卓一卓二身旁。
卓一眼尖的看见他要送给佳人的匕首还别在腰间。“老大,那把‘图穷’……”
卓鹤在前面飞跃的身形略微顿了顿,然后头也没有回,只是轻轻的说。“她说她有匕首了。”
冷月此时,正静静的在月光下擦拭她的匕首。那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生铁匕首,甚至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但是,那是她进王府,拥有的第一把匕首。
明天,就要去沙场了,不论怎样,冷月一直都会跟随,就像天上的月亮,似乎总是照着它想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