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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 自从花妈妈开始卖力气包装这位新花魁。顾盼儿的名声愈发大噪起来。
且不论那顾盼倾城的眉眼，但是这份玲珑的才情，就足以令那些自诩风流的才子们趋之若鹜。
花妈妈打算好好给她操办个挂牌的饮宴，要知道对新挂的花魁来说，头一曲可是需要抢破头的。
这一日，一传十十传百来此的书生和公子们，黑压压坐了满堂。正吃着瓜子，有一言无一语的互相搭讪。
就听见几声清音，然后一曲袅袅而来。
穆云歌，此时的顾盼儿，张口清唱，却是她曾写给胭脂雪的曲子。《孤鸿》
“柳色鲜，时节变，箫韵又重现。……赏尽南归雁……”
穆云歌的歌声清丽却不逢迎，在这胭脂遮天的青楼，却如一缕清风，吹入人心间。
当曲歇，坊间寂静无人。
众人都在细细揣摩这其中的清雅，似乎自己流连烟花之地已经许久了，习惯了人与人之间的曲意逢迎，乌烟瘴气。早已忘记当初求学问的初心是如何。
花妈妈一愣，不应该是这样啊，此时不应该是众位花客争抢头牌的时候吗。虽然她不怎么懂音律，但刚才的曲子不也是极其动听的吗。
于是她轻咳一声，走上台前。
“下面的公子，我家姑娘说了，交纹银十两，可以参与摘牌。但是我家姑娘只许知音，也就是说，各位文人雅客要或作诗或为画或谱曲，总之，要是大雅之中的技艺。
若是我家姑娘相中了，便可摘得此头牌。”
台下众人纷纷赞叹，都说盼儿姑娘果然不俗，别的姑娘都是以金银为量，出金银者越高者得之，盼儿姑娘却不以此为意，而是真真来寻知音。
于是再纷纷叫了十两纹银之后，令花妈妈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之间一个个书生或公子或朗诵诗歌，或弹琴起歌，甚至还有2个拔出佩剑要舞剑的。
花妈妈脸上的肉都一哆嗦，这还像个花楼的样子吗？她刚要上去找穆云歌，让她赶紧随便选了，结束这不伦不类的局面。
然而还没等她提裙上楼，就看见一人身姿窈窕，白纱遮面。
她一出现，身上仿佛带着一层朦胧的白光。她先走到那几个书写自己诗词的书生面前，拿起纸来细心观瞧。然后提笔轻轻改了几个字。
一书生怒目，一把扯回纸张。“区区一个女妓，也敢随便更改我的诗作，真是不自量力。”
穆云歌轻轻一笑。“我自来闻所谓诗作，当由心而发。心者人人皆有，你不看看我改的何如，却只是恼怒我的身份。只是这心便不是诗心了。诗心只闻风雅情景，又怎挑名利高低。”
书生一顿，方才低头看向纸张。先一眼看见那字迹飘逸，却是独成一体，并不见古人风范。心中一动，恍然若悟。又看她改的那几个字，乃是把自己用典的地方都化作平实的字句。虽然少了一些风雅，但是用在此处却更加贴合景致。
不由的心中暗暗惭愧，但是面容上却不肯服输。思虑良久，终究行了一礼。
说道“姑娘所说，确是有理。只是这诗作到底如何更改更好，小生要去问了品书阁，才能得知。”
穆云歌轻轻一笑，并不答言，几个作诗的书生便离开了。
她又去到舞剑的公子那里，那剑倒舞得虎虎生风，来人见到她来，也不舞了。也没有收剑回鞘，只是拄着立在那里。“姑娘刚才几句话便将那几个作诗的书生指点的头头是道，却不知如何看我这剑法。莫非姑娘也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之人？”
穆云歌不理这话中的讥讽，只是用眼睛看着眼前的剑。她轻轻用玉指弹了一声，然后侧耳聆听。领头的公子皱了皱眉，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穆云歌抬起头来，眼中有一丝迷茫。
“你这个真的是剑？”
公子凝凝眉，“废话，这不是剑还能是什么。”
然而穆云歌却还是有些困惑。“我曾经听过剑的声音，剑有很多种，上佳的剑声若龙鸣，次等的剑犹若冰破。可是这剑的声音却如同玉佩，倒不像是纵横沙场的兵器，甚至不像是路见不平的依仗。反而，像是一种装饰而已。
虽然看上去是剑，却不过是一块装饰的凡铁。”
为首的公子目色沉下来，却没有说什么。
旁边的公子一看，有些着急，只因为这个为首的公子其实是此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将军的儿子。平日里，这几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如今，看上去有些不快，几人忙出来帮着打圆场。
“你一个青楼的南曲，又不懂剑，胡说什么。还不给李公子赔礼道歉。”
“就是，花妈妈，若是得罪了李府，我等也再不来你这里，你莫要怪我等不提醒你。”
花妈妈急得花枝乱颤，也不管什么了，上来就要教训穆云歌。可那手抬起到半空还没有落下来，就被那李公子一把抓住了。
只见李公子一揖到底，“是李某糊涂了，多谢姑娘。”
说完，将剑入鞘，迈步而出。众公子惊讶的交换了神色，也追出去。花妈妈看得一头雾水，可是李公子却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甩手，飞出一锭银子。“善待盼儿姑娘，李某再来之日，就是盼儿姑娘赎身之时。”
这两拨人居然就这样轻易的被打发了，那边弹琴的几个已然悄然息了音。
却还是有一首曲子正在被弹奏，众人的目光这才下意识的集中到这个人身上。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是个生面孔，虽然只是简单的用布巾挽了发髻。
但是他的身上却隐隐散发出一种气息，仿佛他是遥遥坐于众人之上的上位者，而不是芸芸蝼蚁。
他此时轻拂琴弦，弹奏的确是千古名篇平沙落雁。
虽然只是闲云野鹤般的曲子，但是他的指法凌厉冷峻，弹奏之时，曲调顿挫悠扬，仿佛一层叠一层，俱是磅礴之意。
少顷，琴声方停。只见那人起身，微施一礼。眼角带着挑衅和傲慢，偏偏语气倒还谦逊的说。“夏某一曲，愿请姑娘赐教。”
穆云歌心中微叹了一口气，也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坐在琴的前面。
夏青陵微挑了眉头。她这是要做什么？比琴艺？
呵，要说拂琴之技，这中原大地怕是没有几个人可以与我一争高下。
然而下一刻，夏青陵就怔住了，并不是因为她弹奏的这首有多么精妙，恰恰相反，她的指法十分简单。
简单，但是却灵动。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技法，却将一首清平小调弹奏的分外清澈，如山中泉水，可见水中碧草。
穆云歌轻挑指尖，又如阳光照耀溪水之上，心中生出一股凉意却又觉得温暖。
夏青陵突然回神，他讶异得察觉到，这曲子竟然有直通心底的意境。这已经不是哈琴艺所能比拟的，因为她的曲子已经有了曲魂。
当一个人可以把一首曲子弹奏出魂魄来，扰动人的心神，那这绝非是技法所能比拟的。
他重新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身上刚才那种上位者的气息顿收。“请姑娘赐教。”
穆云歌摇了摇头，“我其实没有什么可赐教的。刚才公子的技艺的确超群，将一曲平沙落雁弹奏出隐隐的王者之气。可是我却觉得，一首曲子还是能将它原本的精髓弹奏出精魄来，才是上策。毕竟若是没有五律，也就没有撼人心魄的曲目。若是没有琴弦，也就没有足以炫耀的指法。
所以，对着乐律，对着乐器，有一颗最基本的虔诚之心，才是真正的乐得知音吧。”
穆云歌说着，下意识的挑弄了几下琴弦。
她刚才也的确被这个公子的气势和指法所惊叹，但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这种惊叹未及于心。而真正的乐曲，不应该是应和以情的么？
所以她就下意识的弹奏了一曲。
然后她就了悟了，她也将这了悟告诉了眼前人。
“原来如此……”
夏青陵长叹一声，他日日练习指法，登峰造极。自以为曲高和寡，到处找人挑战。却从没有人可以胜过自己。
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已经可以驾驭音律，驾驭琴弦。
可是今天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却告诉他。
其实，他不过是古往今来，无数折服于音律的才子佳人中的一颗沙砾。
不是他驾驭了琴弦，而是琴弦征服了他。
在这能奏出天籁的灵器面前，保佑一颗虔诚纯白的本心，才能奏出真正动人的乐曲。
想及此，夏青陵心中一动，行礼道“夏某惶恐，不及姑娘，却仍愿与姑娘共话一晚。愿以白银百两奉上。”
他的话语刚落，便有侍从，奉上百两黄金。
花妈妈眼睛简直要放光，她刚要一把接过来。
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愿出千两纹银为姑娘赎身。”
只见声音不见人？众人的目光都向声音传来的门口方向望去，只见凌光被凌尘猛踹了一脚。
然后他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手中还慢慢摇晃着一把刚从隔壁买来的扇子。<!--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