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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颂与苏轼苏辙兄弟,年轻时就交情甚笃。
官家赵煦亲政后,新党又上台,苏轼与苏辙被贬往岭南。
苏颂不顾自己是否难保,追着赵煦御驾后头恳求,莫将新党的亲信派往南边做查访使。
当日情形下,苏迨即便只是未涉朝堂深潭的晚辈,心里也明白,苏颂此举,是不惜拼了自己的性命,去保全父亲与叔父的性命。否则,一旦新党门下信徒出任岭南,等于表明,朝廷准备诛杀二苏了。好在,小官家对元祐诸臣中,唯一尊敬的只有苏颂,倒是听取了他的意见,将章惇准备派往岭南的一个新党亲信,换了。
此番,苏颂自扬州闲居地回京,苏迨第一时间登门叩谢。
他已视苏颂为世伯,言语中便提到,自己何其有幸,也得了沈括沈经略使亲族的一臂之力,方未受追贬和削夺俸禄官衔。
苏颂听闻,出力的竟然是饭食行的一对姨甥,且前后有许多故事,而这对好心肠的姨甥,竟又与太学一同出面施粥赈灾,不免大感惊奇,遂于今日主动提出,由苏迨陪着来寻访寻访。
及至看到姚欢本人,又见她身边,几位朋友,乃至家中婢女,都是进退有度的年轻人,苏颂越发生了欣赏之意。
苏迨样貌像他阿父,心思里那份谋划与细致,倒更像叔叔苏辙。
他前几天又与姚欢和邵清相见,明了他们的近况,今日既陪苏颂过来,乃有意助他们一把。
男子要科举应试,女子要维持商计,德高望重又宅心仁厚的苏公,或可多少照拂照拂他们。
苏迨见学子们喝完姚欢的新制饮子后又向苏颂请教了一番文章学理,方对他们客客气气道:“诸位,苏公与家父家叔,还有沈公,都是故交,今日来由在下陪着与沈公后人叙叙旧……”
读书人对于含蓄之语多能听得明白,陈皓忙领众位围观学子拱手告辞,散去附近,另寻河畔树下歇息。
苏颂在邵清搬来的木椅上坐了,闻到他一身的草药香气,慈和地赞道:“这位小友,亦是行了大善。老夫从前辗转数州,水、旱、蝗各样天灾看了个遍,深知灾情里的百姓,身子虚弱,更易染病。对了,老夫又听仲豫说,你不仅与他畅谈医方药理,还向他请教了不少贡举之事。不错不错,良医良相,皆为国之栋梁。”
邵清暗地里有那样一重身份,对于大宋重臣的渊源,自也了如指掌。
苏颂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在宦场履历丰富,也曾出知礼部贡院。
“苏公,晚辈已过府试,正待礼部院试。晚辈入秋后做了几篇文章,不知能否请苏公指点一二。”
苏颂一笑:“你这后生,倒也没什么琐屑之语。后生的文章,老夫一向爱看。待过几日,你们这摊头收了,让仲豫引你来我京城的宅里就好。”
邵清诚然欣喜,忙起身恭谢。
他不忘感激地看了苏迨一眼。
苏颂再是平易近人,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允了陌生的年轻人去自己家中受教,定是苏迨先铺垫过了。
萍水相逢,不过于医方药理上欢谈半日,这苏二郎就帮了个大忙。
苏迨,却并无居功之意,而是又往气氛里添几分谐谑轻松的柴火:“静波是个好郎中,既过了府试,文章诗赋必也上佳,若再得苏公指点,来年礼部贡院的榜单上,必有静波的大名。贤弟又如此一表人才……”
他说到此处,转头看向姚欢:“姚娘子,到时候你莫只顾着卖鸡脚,随我去看榜下捉婿,可好?”
宋朝到了中后期,殿试已不会黜落中榜者,因而实际上,礼部院试已是科举考试最高一级。在礼部贡院上榜的男子,前途可期。
于是每逢放榜,京中官商人家有适龄待嫁女儿或妹妹的,便遣了老练的家仆或者年长女眷,蹲守周遭,但凡发现上榜者里有年龄样貌不错、只看上去没什么家世排场的男子,就围拢去打探对方的婚配情形。真的“捉”回家去,自也是夸张了,但家奴之间为了争着提问而冲突起来的事,亦时有发生,场面,还是,比较火爆的。
姚欢听了苏迨的话,想到言谈举止都颇为文雅妥帖的邵先生,高中进士,青衫飘飘地从榜下回身时,却蓦地被斜刺里杀出的家丁们、嫲嫲们拽住,青梧般挺拔的身体上长满了各色手掌,再无奈也还是和和气气地回答相亲天团的问题……
她不由嘴角微抿,却只对苏迨会心一笑,并不接语。
她仍是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在宋代,她这般女子,纵然得了眼前这些前辈或平辈朋友的善意,感念即可,不好在言语上露了调笑轻浮之相。
苏颂闻言,倒是一怔:“这位静波小友,尚未婚配?”
邵清禀道:“家严家慈去得早,不及为晚辈定下亲事。如今晚辈仍是孑然一身。”
心下却更泛起自嘲之意——我也想哪,晚了一步。
苏颂“哦”了一声,想到一事,但终究与这后生初识,自己又不是那官媒娘子,不好贸然开口。
不过,他眼前蓦地出现那位老友的模样,方惊觉,难怪自己今日一见这后生,就觉得面熟。
这后生,在眉眼间,分明与自己那位故人,很有些相似。
“静波,你原籍何处呀?”
“大父与父亲,都居京兆。”
“京兆府人?”苏颂道,“陕州与燕赵之地,男子气宇轩昂者甚多,你看似一介文士,眉眼间果然有英武之相。老夫当年由先帝所派,出使辽朝,见到边境的汉将汉民,都有这几分模样。”
邵清心头一凛。
对了,自己怎地忘了,苏颂曾数次出任大宋访辽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十六岁便来到开封,此前养父从未带我出席过接待宋使的宴会,他不可能见过我。
邵清正犹疑间,那边厢,苏迨见姚欢毕竟是女子,不如邵清善谈,有心推她一把。
“姚娘子,你这新制的饮子,可要准备去售卖的?”
听苏二郎将话题拉回自己的行当和美食,姚欢莞尔道:“自是希望,风靡京城。”
“那就请苏公赐个名字,如何?”
姚欢大喜,起身向苏颂福礼。
苏颂点头道:“仲豫,你不愧是户部尚书的侄儿,有计相之才。也是,老夫怎好白白喝这一大碗香饮子。”
苏颂沉吟道:“饮子既是市井食馔,不必往阳春白雪的名字去走,什么瑞莘、歌诗的,就免了。效仿花草药植的诨名儿,倒是不错。譬如芍药叫花中相公,牵牛花叫勤娘子,菊花叫东篱客,梅花叫寒客,琼花叫仙客……唔,姚娘子,你这饮子既从胡豆而来,胡人又多爱弹琵琶,不如,就叫——新琶客。”
Whaaaaat?
新—琶—客?!
姚欢这回,真有种开了脑洞的感觉。
新琶客……星巴克……
原来穿越千年,咖啡品牌在大宋,也还是叫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