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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找百里辰!”见楚玉珩抿着唇,迟迟不说话,秦落衣故意站起身朝外面走去,甚至摇头晃脑地刺激这个大醋坛子,“现在想想,我动心之人应该是百里辰才对。毕竟百里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小小年纪成为一国首富,家财万贯,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人选,更重要的是我对他一见如故,再见倾心——怎么看都比你……”
“比我如何?”秦落衣语气中对百里辰不加掩饰的赞赏,让楚玉珩胸口酸溜溜地疼着。他从背后强硬地搂住秦落衣,紧张的呼吸声时不时地吹拂在她的脖颈上,手下意识地紧了几分。
“我说!不许你去!”霸道的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地惶恐,楚玉珩深恐自己心爱之人真被百里辰诱惑了过去。毕竟百里辰除了不会武功外,样样比自己好,他的手段和能力连自己都钦佩,何况同样爱好经商的秦落衣呢……
百里辰刚中举那一年,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见到他时,几乎想将他生吞活剥了,若非后面百里辰故意装病弱赶走了一些,恐怕家门就被人踏破了。
这样才貌双全的优秀男子,若是让秦落衣多多接触,多多了解了,以后还会有他的地位么?!
这么一想,在感情上自卑无比的楚玉珩立刻把百里辰列为头号敌人,心里更是悔恨自己曾经自己竟用着百里辰的那张脸泡妞!害得他现在惴惴不安,秦落衣究竟是因为百里辰喜欢上自己,还是因为他本身……
“落衣,你不是一直怪我欺瞒你装傻之事么……”楚玉珩眼睑微垂,轻轻地在秦落衣耳边低喃,“并非我不信任你,而是害怕。怕你认为我是故意接近你,怕你认为我是个处心积虑的人,怕你知道真相后会离开我,更怕你会因此有危险。原本,我想等事情全部处理好后,再告诉你真相。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他的眼里有着若有似无的轻嘲,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幽暗悲伤之气。秦落衣一惊,连忙握住他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不许胡说!你的蛊一定能解!你绝不会出事!”
“你应该有听过外面的传闻。”秦落衣毫不掩饰的紧张焦急令楚玉珩心中如暖风拂过,但一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心中的恨意便忍不住爆发而出。
他的神情变得冰冷嘲讽,眸光更是染得通红:“我母亲因与人偷情被打入冷宫,白家因叛国谋逆之罪抄家,白家一百三十条人命丧于强盗刀下。世人眼里,三哥与我都是母亲和人偷情所生的贱种,母亲更是心有愧疚才畏罪自杀,而我因目睹母亲自缢,惊吓过度,脑袋重创变得痴傻。可真相却并非如此!”
强压在心底深处十几年的悲凉忽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鲜血的味道在楚玉珩的口中弥漫而开,苦涩又令人绝望。
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波涛,勾唇自嘲地笑着:“母亲是被她的贴身侍女孟氏害死的。那天我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黑衣人围住,想去救母亲,却被人砸晕。他们原想将我一同灭口,谁知后面有侍卫匆匆赶来,他们只能草草地将母亲伪装成自缢,准备再找机会除去我。”
楚玉珩说得轻描淡写,但秦落衣知道,这些话的背后,凝聚了多少仇恨和绝望。而他那时才只有五岁啊!
“这一砸,使我整整痴傻八年之久,浑浑噩噩间认孟氏为母亲,被人喂毒蛊都不知。孟氏早被慕容月买通,捏造伪证,杀死母亲。而她恐我恢复神智,一直呆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楚玉珩不太愿意说那段痴傻时光发生的事,极其简略地含糊了过去。
“我在五年前恢复了神智,是师父秋荀子救了我,只是,中蛊已深,他一时间无法解蛊。师父为了救我,游离诸国为我寻找解药。而我清醒后,得知了母亲的死讯,一时心如死灰,满身仇怨。之后的五年,我拼命学武,只为复仇。”
楚玉珩深深吸一口,望着秦落衣轻轻说:“曾经,能不能解蛊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想快点找到慕容家栽赃陷害的证据后,为白家平反。这世上已我留恋之人,不如早日去地府陪母亲。但遇到你,我却改变了主意。”
“与你的相遇纯属偶然,并非是故意易容成百里辰的样子欺骗你。百里辰是我表哥,是白家唯一留存的血脉。半年前,我们搜查慕容家证据时,追查出一条线索。在跟踪时,不幸被其护卫暗伤,百里辰为救我中了毒。”
“那段时间,百里辰故意与慕容楠交友,就是为了打探慕容家的事业,假意与其联姻混入其中。只是百里辰一中毒,数月昏迷,计划极难进行,还遭到了有心人的怀疑。所以,我不得已易容成了百里辰的模样,迷惑世人。你第二次遇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回京的路上毒发了。”
“那时,我根本没想到,自己会以百里辰的身份接触你,更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上你。”说到“喜欢”两字后,楚玉珩脸上不自主地浮现出两朵红云,连说话的语气都轻柔温暖了几分。
“只是,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十分不耻,怕你知道我是世人眼里的痴傻皇子后会抵触我。那时,我曾想过,等白家平反后,百里辰便恢复了他的本名,而我舍弃痴傻皇子的身份,成为百里辰,正大光明地来娶你。”
秦落衣诧异地望向楚玉珩,见他的神情完全因冒名顶替之事产生一丝一毫地波动,可见他当时完全是下足了决心。不惜以百里辰的身份得罪楚凌寒,更不惜打破自己原本的计划,也要迎娶秦落衣。
可惜造化弄人,她因雪梅的话误会了楚玉珩,认为他别有用心。又因被人逼婚,不得已嫁给了楚玉珩。墨竹曾说过,她怒气离开地时候,楚玉珩因毒蛊发作,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大婚那日才醒来。
这样破落不堪的身子,却亲自骑马来迎娶她。
水汽在眼眶中氤氲而开,秦落衣哑着声道:“你真傻,为何不在大婚那天告诉我。”
“成亲那日,我原想告诉你真相。”楚玉珩忐忑不安地地说着,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等待父母教训的小孩一样,低垂着脑袋,“起初是察觉有人偷听而不能说,之后渐渐依赖了你的温暖,你的照顾,变得不敢启口,甚至想着,若是你能喜欢上楚玉珩而非百里辰,就更好了。”都怪常青的馊主意!
他越说,头低得越深,声音细若蚊蝇:“而且之前,你那么生气,我怕说了后,你会更加讨厌我……那样还不如继续装傻,至少能待在你的身边……”
看着眼前才十八岁的少年,在现代不过刚刚成年,在古代却背负着血海深仇,秦落衣想生气都生气不起来。因为在乎所以害怕,因为害怕而放不开手。楚玉珩是典型地因为从小缺爱,长大后对爱情自卑到害怕失去,所以才选择了最笨拙的方法,天天装傻蹭她豆腐吃。
而他不愿说,是因为慕容家和白家的恩怨,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楚玉珩是怕她卷入这场纷争,才故意缄默以此保护她。
而他千里迢迢前去救她,简直是将自己的性命弃之于不顾。后又因自己性命垂危,不肯告诉她真相,甚至狠下心肠、恶言恶语地想赶她走。
真是个彻头彻尾、无药可救的傻子!
见秦落衣一直神色怪怪地瞅着自己,沉默不语,楚玉珩紧张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问:“落衣,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毕竟自己曾这么龌龊,想趁着装傻,来一场生米煮熟饭。
秦落衣哪会知道他的小心思,她拍了拍他的手,轻柔道:“我只是觉得你背负的太重,慕容家的事,你完全可以交给陛下处理,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完全扛下来。毕竟以你一人之力,去对抗一整个大家族,实在……”
“那人根本不信母亲!”楚玉珩狠狠地紧握拳头,冷声打断,语气一瞬间激烈了起来,“口口声声说会调查清楚真相,会还白家清白,可这些年来,他却容忍着慕容家一天天壮大!而我,哪怕拼死这条命,也绝不容许他们的野心得逞!”
秦落衣从未见过如此咄咄逼人的楚玉珩,蓦地紧张地解释:“慕容极手握重兵,陛下许是怕他谋反,才迟迟不动手,怕打草惊蛇。而何况他们手里,有母蛊,陛下是怕……”
“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斜睨着,幽暗漆黑的眼底燃烧着浓烈的仇恨,楚玉珩冷笑三声,“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个贱种。一个连取名都随意瞎扯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乎我的死活!”
楚玉珩出生的时候,白家已被抄家半年之久,曾经荣宠不断的映月宫早已成为了荒无人烟的冷宫。
五岁前的记忆,十分模糊,但楚玉珩却偏偏清楚地记得几件事。母亲终日忧愁病弱、郁郁孤欢。自己的兄长身体消瘦,每天身上都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很多乌青。
长大后,他才知,当年慕容月换掉了宫殿里曾经服侍母亲的奴仆,换来一群嚣张跋扈的,天天克扣饭食,欺负母亲。
他刚出生,正是需要奶水的时候,母亲却因为营养不良,身体虚弱,产不出奶。他的兄长天天在外面偷东西给母亲进补,才勉勉强强地将他拉扯长大。
儿时的他十分纯真,曾天天期盼着父亲能来映月宫看自己,哪怕是一眼,他都想见见那位传说中英勇无比的帝王。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得可笑,他们是贱种,那位位高权重的男人又怎么会把目光投向他们呢!
甚至,他怀疑,若非那日他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那位父亲压根就忘了他的存在——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九皇子。
南楚的冬季特别寒冷,十二月的一天忽然下起暴雪。他们母子三人睡在映月宫最破落的房间里,屋顶曾被前几天的雷雨打穿了一个洞。雪纷纷落落地落下,暖炉早被那些嚣张的奴仆一抢而空,整个房间冻得令人打颤。
母亲冒着雪爬上了房顶,折腾了很长时间终于将那个洞堵上,却因为感染风寒,重病发烧,昏迷不醒。哥哥求遍了所有宫女都不愿冒着大雪去找太医,只好爬着洞,偷偷溜出了映月宫。但许久,都没有回来。
那年,楚玉珩刚满四岁,床上的母亲越病越迷糊,兄长却迟迟未归让他十分焦急,于是他顺着自家哥哥刨的洞,偷偷遛出了映月宫。
没出过映月宫的楚玉珩根本不认识路,一不小心在御花园里迷了路。但他很快听到了打骂的声音,顺着声音一路摸索了过去。
“这贱种又偷东西!”御花园里,一名锦衣玉琢的少年一脸蛮狠地说。少年约十二岁左右,一身银白的貂皮棉袄衬着雪色,明晃晃地刺人眼。他双手环着胸,稚嫩的脸上盛气凌人,眼里满是顽劣和恶作剧。他的身后跟随了几名同样华服的男孩女孩,皆是刚从学堂归来的皇子公主们,这会儿脸上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无人出言制止,似乎对这欺凌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前几天被我发现在御膳房,今儿个,又在御药房。你们说说,该怎么罚他?”
说话的正是二皇子楚长宁,小时候这位三皇弟俊美聪明,处处比自己好,害的自己遭到了父皇母妃的一致批评,如今这位三皇弟成为了没人要的杂种,楚长宁一乐呵,天天变着法子欺负羞辱着他。
大皇子楚轩然蹙着眉,看着满脸乌青的少年,有些不忍心地说:“前天你已经打了他一顿,今天就算了吧。万一被人告去父皇那里……”
“父皇才不管呢。”楚长宁不在乎地摆摆手,“来人,把他给我压过来。”
五皇子楚凌寒对此漠不关心,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楚玄奕,权当看戏。
小小少年灰头土脸、衣着落魄,被几名太监狠狠压在雪地上,冰冷的接触令他心底发凉。他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只好低声哀求:“母后患了重病,需要我照顾,今日就放我回去吧。”
长长脏乱的墨发遮住了他的双眸,只能看见他因寒冷微微瑟瑟发抖的身影,却不知长袖下的双手死死地扣着手心,拼命告诫自己要忍耐。
“母后?”一名衣着华丽的少女咯咯笑了起来,一脚踢翻了楚玄奕手里紧握的药材包,“都被打入冷宫了,还把自己母亲当皇后吗?你母亲背着父皇偷人,简直是我们皇族的耻辱。如今病死了,不正好?何必浪费药材呢。”说着,伸出脚踹了几下楚玄奕。
楚玉珩没想到自己的哥哥在外面被人这么欺负,自己的母亲被人如此咒骂,怒火中烧下,挥舞着小手臂就从草丛里扑了过去。但还没扑到自己名义上的四皇姐楚琳月,就被一名侍卫一扭胳膊摔倒在了地上,震起了一片雪花。
“疼——疼——”楚玉珩被反制着胳膊,疼得嗷嗷呜咽,小胳膊小腿乱蹬乱挣扎着。虽然,映月宫的日子过得极其贫寒,但楚玉珩从小就被白筱月和楚玄奕好好保护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么的糟糕,并不知道自己父皇又多么不重视自己。
“你欺负我,我让父皇打你!”
“父皇?你就是那没名没姓的九皇弟?”楚琳月上下瞟了几眼楚玉珩,随后嗤笑了起来,“父皇才不管贱种的死活!来人,给我好好教训这位九皇弟!”
“楚琳月!别太过分!”楚玄奕冷着脸,一字一句地说,“再欺负我皇弟,别怪我不客气!”
楚玄奕三岁能文,五岁能武,是众所周知的天才少年。之前不反抗不是因为自己反抗不了,而是必须隐忍。但现在,看见自己的弟弟被欺负,楚玄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挡在了楚玉珩的身前。
“不客气?你怎么对我们不客气?”面对楚玄奕如染寒冰的目光,楚琳月心里有些发虚,倒是楚长宁哼哼道,“一个杂种顶撞当朝皇子公主,难道不该教训吗?你偷窃御药房的药材,难道不该惩处吗?”
楚玄奕将吓得呜呜哭泣的楚玉珩护在身后,以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四周的人:“要怎么才肯放过我们?”
“你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本皇子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哥,别理他们!我们走!母亲需要我们照顾。”
“真不磕?”楚长宁邪邪地笑着,“若是你乖乖听本皇子的话,说不准本皇子就去太医院请太医……”
在楚玄奕挣扎地跪在地上的时候,忽然,一道声音由远及近地喊来:“皇上驾到!”
“哥哥,父皇来救我们了!”楚玉珩心中一喜,心想着这位父皇一定会为他们做主。那些原本嚣张跋扈的皇子公主们一见楚玉珩这么一喊,面色皆是一白,各个收起了张牙舞爪的姿态,拘谨地望着缓步而来的帝王。
然而,令楚玉珩失望的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父皇完全忽略了浑身是伤的他们,只朝着欺负他们的皇子公主们走去,微笑着询问着他们最近学习的进度。
他们在那父子相乐,而他却被自己的哥哥偷偷地拉到了角落。他只能遥遥远望着自己名义上的皇兄皇姐们,看着他们灿烂得瑟的眉眼,羡慕着他们拥有着自己期盼却永远无法获得的东西。
他的心里忽然一阵难受……难受到几乎崩溃的时候,他猛地挣脱了楚玄奕的手,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扑向了自己的父亲。
对方一愣,以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问着一脸惊悚的众人:“这是谁家的孩子?”
谁家的孩子?
这一刻,楚玉珩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了,同时,在周围嘲讽轻视的目光下,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被夺去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只是太忙没空来看他罢了,而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时,楚长宁笑着开口:“父皇,他是我们的九皇弟。今日第一次见到你,想必太过激动了,在过来的路上,还摔了几跤。”他轻描淡写地将楚玉珩身上青肿的伤痕敷衍了过去。
九皇弟,说得那么好听,但众人都心知肚明,这位皇子不但没有名字,更没有入皇室族谱,根本称不上皇子。
楚瑞帝沉吟了片刻,声音冷然了下来:“不是说不许出映月宫么,怎么出来了?”
楚玉珩的心酸酸地疼痛着,他拉着他的衣摆,在他陌生的目光下,颤着声想开口,想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摔跤,想告诉他他们欺负人,想告诉他母亲病重得很厉害,却发现自己在对方冷漠的视线下,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见楚瑞帝连摔跤这么明显的敷衍都听不出,可见对楚玉珩并不上心,楚琳月打趣地说:“父皇,九皇弟都四岁了,还没有取名呢。今日,我们的九皇弟恐怕是来求父皇赐名的。”
“赐名?”楚瑞帝看着委屈到几乎快哭出来的楚玉珩,眼神冷漠而睥睨。好半响,才摸着自己胸口戴着的玉器,淡淡地说,“就取玉珩吧。若没什么事,就回去,别在这碍眼了。”
碍眼?
这一刻,楚玉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扎上了几刀,随之涌入的是一种冰凉入骨的绝望。
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楚玉珩嘶哑着声音,哽咽道:“一个被打入冷宫的皇后,两个被怀疑成贱种的皇子,落到连宫女都随意欺负刻薄的地步,那人都从未来过一次,更别说护过一次。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父亲!”
他深深吸气,控制住自己的不要颤抖,一点一点挤出干涩无力的声音。“母亲的死,对他来说不痛不痒,就这样草草地让人给埋了。而我若不伪装成痴傻,现在早已死了……”
很多年以后,当他恢复神智时,依然在无数次的噩梦中,重见当年的一切。兄弟姐妹的打骂轻嘲、鄙夷不屑,宫女们无所顾忌的肆意嚣张,明目张胆的狂妄自大,每日的残羹冷饭和八年的痴呆生活。森冷空寂的宫殿里,永远只有他一人……
清醒后,为了在这冰冷的皇宫里挣扎求存,他只能诚惶诚恐地继续在人前装疯卖傻,贪玩胡闹,彻底坐实痴傻皇子的名号。哪怕知道孟氏背叛母亲,也只能装傻充愣,认贼做母。暗中,他收集证据,苦学武艺,步步为营,一心只为了复仇!
而那个口口声声说会调查真相的父亲,却到现在一点行动都无。整整五年过去,他宠着自己的皇后,护着自己的宝贝皇子,任他们肆意妄为,任慕容家功高盖主。
那些残破的画面不断地冲击着楚玉珩的脑海,令他痛苦,令他绝望。
见楚玉珩如星辰般闪耀的墨眸满是黯然和悲戚,仿佛所有的光明都被夺去,秦落衣慌张地抱住了楚玉珩,紧张地喊道:“够了玉珩,不要再说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痴傻八年,中蛊十三年,他竟是这样一步一步熬了过来。
“没有过去,我要用自己的双手为母亲报仇。他顾忌慕容极狗急跳墙,我却不会顾忌。杀人偿命,不死不休!一旦找到证据给白家翻案,我就要让慕容月给我母亲陪葬!让慕容家给白家一百三十条亡魂血债血还!”
秦落衣心中惊愕。秦云鹤早已掌握了慕容家的铁证,竟未告诉楚玉珩?难道是怕他知道后,不顾自己的身子,去玉石俱焚?
很有可能!
而楚玉珩更不知道楚瑞帝是在乎他的,为了他一直隐忍不发,他却因为母亲的死生生地恨上了自己的父亲。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真相是什么,恐怕只有楚瑞帝自己清楚。
看着楚玉珩此刻狰狞痛苦的神情,秦落衣的心狠狠一颤。她忽然意识到,楚玉珩根本不管不顾自己身上所中的毒蛊,根本不管自己的性命,准备拉着慕容家一同陪葬。
“但现在,老天竟也不帮我……咳咳咳……”体内的真气突然一乱,楚玉珩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虚弱的身躯轻轻颤抖,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快速流淌。他急忙收敛心绪,但鲜血仍顺着他的唇角不停地溢出,五脏六腑更有着被灼烧般的剧痛。
“玉珩!”秦落衣大惊,急忙扶住了楚玉珩的胳膊。她迅速撩开楚玉珩的外衣,看见他心口处不自然的起伏着,脸刹那间惨白。
银针快如闪电,瞬间扎在楚玉珩胸口的几处大穴。秦落衣拿着锦帕擦拭着楚玉珩嘴角边不停溢出的黑血,对着门口守着的墨竹,心急如焚地喊道:“玉珩毒蛊发作了,快去请离昕!”
“是!”
心上传来阵阵剧痛,仿佛有什么虫子在他胸口四周游走啃咬着,楚玉珩口气血翻腾,不停地咳着乌黑的血迹,原本清澈的黑眸瞬间变得血红。
那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秦落衣瞬间哭了出来。
毒蛊发作生不如死,他居然硬撑了整整十三年!
“落衣,快走。”楚玉珩红着眼,拼命压制着体内越涌越烈的暴戾之气,但说出口的话,含着鲜血,模糊不清。
秦落衣知道,楚玉珩毒蛊发作时,会神志不清,乱杀人。但现在,她根本不想离开楚玉珩,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
楚玉珩挥掌攻向秦落衣,见她全然不顾紧张地抱着自己,挥出的杀招又颤抖地缩了回来。
每逢蛊发,他会变得暴戾嗜血,正是因为他为报仇,练功求速成,导致自己走火入魔,被仇恨所控制,大开杀戒。
血红的双眼狠狠地瞪着秦落衣,楚玉珩拼命用着仅存的一丝理智压制着自己的暴戾之气。
“快走。”
剧烈的挣扎在他心中冲撞着,楚玉珩闭上眼,浑身止不住地轻颤着。
眼前的人,是他所珍惜的人,是他永远想要保护的人,他绝不容许自己在迷失心智的时候伤害到她,一点都不行!
秦落衣一直紧张地抱着楚玉珩,一手安抚顺着他的背。忽然,楚玉珩的身体停止住了颤抖,变得冰冷而僵硬。秦落衣心一空,下意识地摸向他的脉搏,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感应不到他的心跳声。
“玉珩,玉珩!”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向了秦落衣,她大声叫着楚玉珩的名字,不断地摇着他的身体,但怀里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映,甚至身体越来越冰寒。
这段时间,慕容月的右眼皮不停地跳着,心里极度的不安。果真,慕容兰和秦芷萱出事了。
慕容兰的死令慕容月恨透了秦云鹤和秦落衣,但成大事之前,她只能按兵不动、稍安勿躁。
心里怨恨却发泄不出时,她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棕黄色的瓶罐,将燃烧的火折子丢了进去。望着瓶罐里的蛊虫在火焰中拼命剧烈地挣扎,慕容月嘴角勾勒出一抹冷冽嗜血的笑容。
不能杀秦落衣,那就虐死楚玉珩这个贱种泄愤!
落玉阁内,凝重的气氛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上。楚玉珩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眸紧闭,呼吸微弱到几乎没有。离昕坐在床头,修长的手指把着脉,眉头越蹙越紧:“师弟刚喝了药,药里还有着千年人参的粉末,不可能这么快就毒发啊。”
秦落衣紧张地站在床侧,自责地说:“都是我的错,是我提起了从前,刺激到了玉珩。”
“并非如此。”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人缓步入内,手里端着一个棕黄色的瓶罐。他严肃地环视了一周,最终将目光定在了秦落衣的身上。
“师父!”离昕激动地站了起来,急急地问,“那师弟为何突然间毒发?蛊虫虽已入心脏,但服用了千年人参后,应该能支持七八天啊!”
师父?秦落衣呼吸一窒。眼前之人竟是离昕和楚玉珩的师父——神医秋荀子。
秋荀子打开手中的瓶罐,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奄奄一息,下半身血肉模糊的蛊虫。
“玉珩会毒发是因为母蛊的靠近,让被压制沉睡的子蛊再度悸动了。刚才为了验证真伪,我做了一番试验。如今看来,这是真的。”
秦落衣不可思议地看着瓶罐里的蛊虫,许久,才终于颤着声问:“这是母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