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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端萦绕着安息香平和微苦的气味,燕灼华疲惫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有些发愣得望着明黄色的帐顶。
记忆有些混沌,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死在她那好驸马亲手端来的毒酒下。她躺在破旧的小黑屋里,干涸着双目望着那人推开门扉走进来,他颀长的身影带着一轮高洁的月华停在她床前,然后,在她喑哑破碎的病吟声中,他缓缓弯下腰来,将一盏寒碧色的酒递到了她嘴边……
仿佛又感受到了那酒被强灌入口中,覆过舌尖、滚落喉头,穿肠而过时带来的阵阵辛辣灼痛,燕灼华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
“公主可是醒了?”一个隐约熟悉的声音应声响起。
极轻的脚步声传来,一张圆润带笑的脸出现在燕灼华眼前,那侍女望着睁开眼了的燕灼华,惊喜道:“公主果然醒了,快去禀告太后娘娘和陛下!”
燕灼华口唇微张、瞅着那侍女,分明是当初她嫁入相府时跟随而去的丹珠儿,可是……半个月前,为了助她逃跑,丹珠儿不是已经被射杀惨死了吗?
“丹珠儿……”燕灼华努力得开口,发现嗓子疼得厉害。
“奴婢在。”丹珠儿含泪欢喜得应着,俯身为她掖了下被角,询问道:“含冬、绿檀已经去禀报太后娘娘和陛下了。您现在感觉如何?太医就等在外面,要传召吗?”
含冬、绿檀……竟然又都活过来了吗?母后与皇弟也没有出事吗?
燕灼华心底隐约有个模糊的猜想,然而这想法简直太匪夷所思、也太令人喜悦激动,以至于她竟然不敢去深想。
丹珠儿却又拍着胸膛吸气道:“公主,您这次可把奴婢们吓坏了!太后娘娘和陛下方才来守了您两三个时辰,后来说是朝中有事才走了。您以后要是往湖边去,千万千万要带着奴婢们,这次幸好是宋公子在,要不然……”她露出惊骇后怕的神色。
“宋公子。”燕灼华缓缓咀嚼着这个称呼,从舌根上泛起阵阵令人作呕的苦涩。
“正是宋公子。”丹珠儿抿嘴一笑,眨眨眼睛道:“这个在南人的话本儿上叫什么来着,那个、那个……美人落难、英雄相救!”
燕灼华大咳起来。
丹珠儿慌忙上前来,半扶着她起身,为她抚胸拍背顺气,又唤道:“朱玛尔,端茶来。”
珠帘一动,一名蓝裳少女捧着茶杯走了进来,只见她身段苗条、垂着眼皮似乎死气沉沉的,动作却伶俐快速,一眨眼便停在了床前。
燕灼华已经止了咳嗽,半倚在丹珠儿身上,就着朱玛尔的手喝了几口茶。上好的碧霄春,用的玉泉山水,入口甘甜,沁人心脾;燕灼华含了一口茶水压在舌下,想到最后那半个月里连杯白开水都没得喝的境地,不由恍惚如在仙境,又觉心中阵阵酸痛。
丹珠儿低头见她面上神色,不觉惊问道:“公主您可是身上哪里不好,要传太医进来吗?”
燕灼华半阖着双目,微微摇头,轻声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丹珠儿看一眼窗外漫天霞光,道:“已是辛未了。”
燕灼华又摇摇头,她问的并不是这个“时候”,碧霄春茶水入口,脑中渐渐清明起来。落水被宋元澈救起——那是她十五岁生辰当日的事情啊!
帘外忽然传来请安跪地之声,一声声“太后娘娘金安”“陛下万岁”的迎接声中,燕灼华猛地直起身子来,定定地望着卧房门被“哐啷”一声推开,珠帘晃动声中,上一世因她惨死的亲人赫然出现在眼前!
丹珠儿与朱玛尔退在床两侧,跪下请安。
穿着庄重朝服的太后快步走到床边,捧着燕灼华的脸细细打量着,良久叹道:“你这孩子,吓死母后了!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似是后怕,似是责备,却掩不住那深重的母爱。
燕灼华再撑不住,伏在太后温暖的怀中,感受着那熟悉而又安全的气息,放声大哭起来。这哭声中饱含了上一世所受的种种磋磨苦楚、痛恨悔悟,声声泣血,简直要把太后的泪也勾下来。
太后轻轻拍着燕灼华的后背,哑着嗓子道:“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你怎么能不好好留意自身安危,要是你有个万一,可不是要剜了母后的心去!”
“是女儿错了!是女儿错了!”没有人知道燕灼华哭得错,并不是仅仅是落水这一件事,而是上一世她不听劝告一意要嫁给宋元澈、终成大祸之事。
“母后,皇姐,你们两个母女情深,可是忘了琛儿了吗?”青涩的男声有些闷闷地响了起来。
燕灼华哭声稍停,从太后怀中探出脑袋来,隔着薄薄的泪光凝视着床前瘦白的少年,一伸手将他拉入怀中,紧紧搂住,含泪笑道:“姐姐怎么会忘了琛儿呢?姐姐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和母后的。”
燕睿琛这才扬脸一笑,有些不自在地趴在燕灼华怀中,大人模样得叮嘱着,“皇姐,你不能不听母后话。以后要游湖,朕派人盯着你……”
燕灼华眼中的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伏在母后怀中,紧紧搂着皇弟,她燕灼华对天起誓,这一世,定然要护亲人以周全!
三人说了一会话,太后坚持要太医来再看一次,得知燕灼华并无大碍、只需稍加调理便可恢复才放下心来。
燕睿琛坐在床脚,问道:“那今晚为皇姐准备的生辰宴,你还能去吗?”
太后也低头看向燕灼华,知道自己女儿向来是个喜欢热闹的,便温声道:“太医既然说了无碍,你若是想去也就去吧,只是要你身边的婢女多留心些。”
丹珠儿与朱玛尔忙应了。
燕灼华乍然重生,心绪激荡,再看母后神情分明是担心她却又不愿拘束了她的模样,便想推辞了独自安静会儿,也好教母后放心。话正要出口,猛然间想起一个人来,心思一荡,那推拒的话便咽了回去。
燕灼华粲然一笑,昂首道:“本公主的十五岁生辰宴会,我这个寿星怎可缺席呢?”
燕睿琛拍手笑道:“那就好!朕为皇姐准备了大礼呢!”说着冲燕灼华眨眨眼。
燕灼华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大礼”是什么,不由微微一笑,伸手捏住他的鼻子,道:“你都是陛下了,还整天弄鬼,小心母后罚你!”
燕睿琛慌忙捂着自己鼻子,连声嚷疼,又道:“皇姐也知道我是陛下了,怎么还捏朕的‘龙鼻’?”
燕灼华被他逗得扑哧一笑。
太后望着这一双儿女,带着纵容的笑意无奈得摇摇头。
又说笑了一刻,太后道:“琛儿,今日的奏折你还未看完。”
燕睿琛收了笑容,站起身来,有些不舍得看了一眼姐姐,道:“如此,朕这就去看折子。等下与母后、皇姐宴上再聚。”说着,拱手行礼去了。
燕灼华眼望着不过十二岁,便已经担上大任,在母后教导下自制懂事的皇帝,不由得骄傲又自惭。骄傲的是有这样优秀的弟弟,自惭的却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上一世陷于一个“情”字,错得却是太荒谬了。
等皇帝走了,太后示意众侍女退下,坐在床边,左手轻柔地整理着燕灼华鬓边的乱发,仔细审视着她脸上神色道:“母后听闻,你这次落水,是宋相国家的三公子所救?”
燕灼华微微一愣,时间过去太久,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上一世,她其实并不清楚究竟是因何落水、又被何人救起,只是侍女护卫赶到时,她身边只有宋元澈一人。她那时对此人爱慕方起,自然也愿意相信是为此人所救,因此后来母后问起便也承认是宋元澈救的自己。一直对宋元澈不满意的母后也因此对他有所改观,不再坚持反对她与宋元澈见面。
“宝儿,是宋家三郎吗?”太后望着燕灼华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有些疑惑得拧起了眉头。
燕灼华被“宝儿”这个幼时称呼唤回了心神,面上微微一红,轻轻道:“我记不清了,等下去湖边走走,兴许能想起来。”
太后叹了口气,道:“要母后说,你待身边的侍女也太宽厚了些。这次的事,母后本意是将你身边四婢各杖责二十,余者杖百发落出去。”
燕灼华吃了一惊,她前世这个年岁,最是随意率性之时,有时候兴致来了遣退从者,独自游玩一番也是有的——出了事情,原也怪不到这些人头上。更何况,丹珠儿、朱玛尔、含冬、绿檀四婢,前世俱都为护她而死,皆是忠义之仆,怎可因这些事情而受杖责?
太后看她情状,又叹了口气,柔声道:“只是母后知道,想来你定是不许的,便也不枉做恶人了。但这次事情,只许一次,再有意外,母后少不得要追究责任了。”她其实也知道根源在自己女儿不许人跟随上,是以将这番话说来给燕灼华听。
母女连心,燕灼华岂有不明白的,忙保证道:“女儿以后会留意的。”
太后点点头,拍拍她的手,温声道:“但愿如此。晚上你生辰宴,母后宫中还有众诰命夫人等着接见,你且好好休息一番。母后先回去了。”说着起身,笑着看了燕灼华一眼,道:“那宋家三郎还在楼下等着呢,母后此去顺便要他回去吧。”
燕灼华微微一愣,忙道:“别,让他留下……”
太后睨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却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回宫去了。
燕灼华摸摸鼻子,明艳的眸子中划过一缕惊痛与狠辣。
她要宋元澈留下,并不是母后所想的那样迫不及待要见情郎,而是急不可耐要见……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