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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师傅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儿,操着一口京腔儿,一路上与周子衿聊着,虽说都是他说的比较多,依旧不妨碍他这热情,知道周子衿是第一次来京,更是像个导游一样在那做起了解说,经过景点处更是滔滔不绝,周子衿低头翻看着七哥给自己整理的笔记,偶尔听他说到精彩之处,笑着回一句,她这次的目的本不是游玩!
子清说钱串子姐夫只是开了间小公司,可当周子衿站在眼前这座高耸的大厦面前,她开始怀疑子清那话的可信和谦虚度……
早已过了立夏,下午的阳光日头正足,天气明显已闷热,今日这天气却起了徐徐清风,过往来去大厦的工作人员面有焦虑,步履匆忙,见了这些周子衿没来由一阵眩晕感,微眯起眼睛,再回头的往远处的天空望去一眼,声音笃定道
“快要落雨了”
拨通电话,周子衿难掩心中的喜悦
“子清…..”电话那头只有吱吱的嘈杂声不断传出来,周子衿停下前行的步子,将手机贴近耳朵
“子清,你在哪?”
“….吱吱….滋滋…啊…..”
虽然只听得电话那头一声极其低弱的叫喊,虽然那喊叫声掺杂在杂音里,她也不会听错,是子清的声音没错。来不及多想,周子衿拉紧肩上的布袋,直直冲进了大厦。
也许这日子真是该自己算一算再出门,前脚刚踏进大厦,便又看到了大厅中央堵满了人,心中的不太好的念头油然而生,一向平稳的心脏这会儿都要跳出胸口来了,也不知哪来了许多蛮力,扒开人群周子衿将自己整个人嵌了进去,跌跌撞撞挤进了最里面,竟直直的摔去了地上。也顾不得摔的满身疼痛,直勾勾的望着倒在地上的人
“周子衿!!”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唤了她一声?周子衿也顾不上去看!因为她的眼中只看的见此时满目痛苦的平躺在地上的周子清,地上还有滩血渍,强忍着疼痛的脸上都是汗水,而一旁的钱川更是紧张的将她上半身紧紧护在怀中,神色慌乱。嘴中却依然不断安抚着
“子清,没事,没事啊”
周围格外嘈杂,大家谁都想上去帮一手,却又都无能为力,只听的钱川嘶吼出声
“叫救护车了没,快叫救护车”
“已经叫了,叫了”
…….
身边太过于吵闹,还有肉眼可见的紧张布满在每个人脸上。可周子衿在这一刻仿佛瞬间失去了一切感官,迅速从地上爬起,双膝着地爬了过去,一把抓过周子清的手腕,细细的为她号着脉,看似一脸平静淡然,实则手心满是汗渍,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随后重重的朝自己腿上掐了一下,要保持冷静,她要清醒,不能乱!
“男士全避开”
人群之中只听周子衿吼出声,随后人群中一阵窸窣声响,她迅速掀开子清下半身的遮挡,羊水已经破了,宫口却只开出两指,还出了血!!!
“子衿,子衿,你来了!”子清恍惚着清醒了片刻,勉强抬眼对她笑了笑,却压不住此时身上袭来的疼痛。
“别说话,保…保持清醒”
周子衿蹙紧双眉,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来,紧紧盯着子清的身体变化。外面刚才还晴朗的天空,这一下便暗下来,紧接着又轰隆隆的来了几声闷雷。
“灯”周子衿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声音,随口吩咐了一句
“哦”一直在她身边的人听了,立刻起了身,不多会,已经暗下来的屋子迎来的光亮
“怎么办?子衿?怎么办?”钱川着急坏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周子清拉着钱川的手安抚他
“没事,我没事,不用紧张”
看着此时的周子清,表情瞧着又痛苦起来,仰着头咬着牙撑着,不行,她不能如此等着,稍滞片刻,翻出手机给七哥续断进行了视屏电话
“十一,到了吗刚才师父和师娘还说要给你去电来着….怎么了?…..”
那头一直微笑着的续断突然停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的十一,细细密密的汗渍布满在额头,一双琉璃的眸中也不再镇定,透着无助害怕,听到七哥一声“怎么了”,周子衿鼻腔溢满酸涩,她压着那份酸胀感,眼中沁出的泪花更是在眸中不停的打着转,倔强的半分没让它们流出来。压着嗓子说
“七哥,师娘呢?”
续断格外镇定的朝一旁看了一眼
“灵芝,去请师娘来诊室”
“好”
“续断,什么事?”
“师父,是十一”手机的屏幕黑了一下,周子衿只听到了师父低沉有力的声音,心中莫名划过一阵暖流,心安了起来。
……
手机屏幕突然明朗起来,师父那张严肃的面容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周子衿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了,决堤般全流了出来,周子衿许久未曾再哭过,更不曾会在旁人面前掉过一滴眼泪,更何况是师父和雪庐师兄姐弟面前,可是当望见师父那一刻,那泪水就是不听话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心里全是不安和无助,想着此时若是师父现在在身边,她要在雪庐该有多好!
见她这副模样也不意外,师父没有急着不追问!默默的定眼看了她一小会儿,平时课时那般,平静又慈祥的开了口
“十一,不怕,怎么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子衿使劲的点点头,压制着眼泪
“子清,跌倒了,脉象紊乱,羊水已破,还在出血,如此下去…”
“嗯,不慌,针器盒带在身边吗”听到这周子衿将手机一并塞给身旁的人,伸手去翻自己的布袋,打开针盒,仔细的将它整理好摊开放在身边,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粗细分明,一根根整齐的插在那长条布之上。
“十一,取针,先止血”
周子衿稳了稳心神抬手取下一根银针紧紧攥在手指之中,那头又传来师父的声音
“不怕,不动心”望着手中的银针,周子衿开了口
“十一明白”
…….
等周子衿将血止住,才听到师娘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十一,你姐姐这种情况等不了那么久,她现在可以顺产。别害怕,记得那晚师娘带你去知一村的那家姐姐是如何为她接生吗?”
“师娘我……”
“产妇失血过多,很有可能随时陷入昏迷,越是拖下去腹中胎儿跟着会多一份危险,十一”
“……”
周子衿心中又是一阵无力感席卷而来,拿着银针的手也不住发着抖,汗水跟着止不住的往外冒,浸湿了的素衣,紧紧吸附在身上,惹来阵阵闷热。
周子清紧咬着嘴唇,噙着泪水,拉过周子衿的手,看着她已经凌乱的长发,抬手为她扶正间那根早已经倾斜的梨花簪,子衿跟她说过,雪庐的规矩,这发簪寓意:女子当白清如雪,素洁淡雅。且在外人面前最不能如此不规整。你看看,这丫头为了她竟让自己如此狼狈起来。轻轻拨开周子衿被汗水浸湿粘在脖颈上的发丝
“我信你,子衿,从小到大,我都相信你,开始吧”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密,却始终不见雨落
周子衿心里依旧打起了退堂鼓
“我不行,这是两条人命啊,我还没有这个资格?若是孩子和子清有什么闪失,怎么办?她好不容易,子清好不容易熬到现在….”
温暖有力的手掌这时紧紧握上周子衿颤抖的手腕,那手掌之下,周子衿这通胡思乱想一瞬间全部都被打散。
“周子衿,你可以!不要怕”
泪水遮住了她的眼眶,零零碎碎,模糊不清望向一边,琉璃疏远的眸子这才聚焦起来。周子衿呢喃出声
“林骁”
原来从开始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是林骁,见她终于回了神,林骁卷到手肘的衣袖,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冲她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皓齿,看向她的眼神坚定不已。
“十一,加油”
“子衿姐,加油”
“……”
师父还有雪庐的师兄们正看着她呢,她不用害怕。不知哪里冒出了勇气来,也多了几分镇定,周子衿定了定神,长舒一口气,抬起手臂擦了擦眼角,。沉着开口
“林骁帮我准备热水,毛巾,剪刀,还有冰块….”
见她恢复了最初的沉静模样
“好”
起身带了几个人就往里面奔去,周子衿再看向身边,原本将他们围起来的职员,也纷纷离他们远了一些,自发拿起了遮挡物,男士们也都纷纷转过身去,将他们紧紧的包裹在里面。电话那头传来师娘的声音
“宫口开全了没有”
“全开,可不见胎儿头部”
“取针”
“是”
周子衿拿起银针,在师娘的指令之下往子清圆鼓鼓的肚皮上行下了一针,片刻之间,胎儿的头颅便出现在宫口
“好,现在产妇,开始用力”
随后周子清痛苦的几声叫喊,体下的婴儿跟着出来几分…
周子清现在努力的的喘息着,紧紧捂着心脏的位置,仿佛要喘不出气来
“十一,注意产妇”
七哥的声音传来过来,周子衿抬眼望了望,这次倒是意外镇定下来,又取去银针解开她的上衣,在子清的心脉处行了几针,这针法七哥教她许久,也为此苦练许久。
“子清,你加油,宝宝要出来了,再用力”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周围的人有的秉着气息,有的更是为她们呐喊出声…..
“啊…..”
“哇哇….呜呜….哇哇”响亮的啼哭声响彻整个大厅,
随着这声啼哭,外面阴沉的天空终于落了雨,周子衿颤巍巍的捧着那婴儿直起上身,冷清的脸这下全呆滞住了。她都不知该怎么形容手上这脏兮兮的像个小猫仔般的婴儿,全身都软绵绵的,红彤彤的,生怕自己一个用力,便会伤到她….林骁迅速的脱掉外衣,从周子衿手中将她接了过去,仔细包裹好。
“是女孩,女孩,子清姐,川子”
周子清眼角挂着泪水,虚弱的躺在钱川怀中,钱川更是激动的一句话说不出来,含着热泪,一下下亲吻着子清的脸颊,林骁小心的抱着挪去他们前方将孩子重重的交过去。
大家都沉浸在终于顺利将孩子接生出来的喜悦中,手机那头突然传来七哥焦急的声调
“十一,产妇”
周子衿这才从恍惚中游走出来,只见周子清原本还笑着的脸庞,那双刚才还去逗弄孩子的手,慢慢的垂了下来,周子衿一惊,迅速将她从钱川怀中枪了过来,取下刚才心脉处的那几根银针,拿过手腕进行切脉
“十一,心脏病病史的产妇生产之后会出现休克的情况,按照之前七哥跟你说的”
“….是”
一旁的钱川听到这,逐渐放大的瞳孔内满是惊慌
“什么心脏病?什么时候?”钱川满脸震惊加无措
周子衿迅速检查她的瞳孔,试探了呼吸,用手拍了拍她的脸
“子清,子清”
无呼吸,无意识,周子衿的脸满是清冷,也看不到一丝慌乱,泪水却止不住一滴滴往下落,钱川抱着孩子冲了过来,被一边的林骁紧紧拽住搂在怀中
“钱川,你先冷静一些,让子衿处理”
让子清平躺下来,下颌上翘,头部后仰,在她的胸部处迅速锤击一下。
“子清”没反应!周子衿绷直手臂,交叠双手,在她胸腹部一次次按压下去,紧紧钳住她的脸颊,口对口给她做人工呼吸,如此几个循环下来…..
周子衿期间一直唤着她,再次去翻看她的瞳孔。取来身旁的银针,去刺中人中,手心的劳宫穴,又快速爬到她的足前拿掉她的鞋子再去刺足心涌泉穴….
…….
…….
“你醒醒,醒醒!我求你,醒醒”周子衿哽咽着
…..
“哇哇….呜呜”钱川怀中本安静睡下了的孩子哭声在这时一阵阵袭来,露出的那只小手高高举起,紧攥着,拼尽全力般朝着她们这边伸过来
“林骁,冰块”
“这儿!!”
“哇….哇….呜呜”
门外的雨不停的落下,天空却意外明亮起来。
…..
这时周子衿突然想起入雪庐前师父问过自己这句话
“为了什么学中医”
那时她想了许久,再次忐忑的登门时候,雪庐的祠堂中,师父一直背对着她,仰头看着那些先辈的牌位
“我不知!前面人生总是茫茫而过,从未细想过,可若是雪庐中的一切可以减轻我在乎的人他们的苦痛,可以帮帮他们,就如奶奶那般,腿如今不再痛了……觉得一切都值得…..”
……
时间好似流淌的缓慢极了,子清已经被送进了救护车,周子衿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呆呆瘫坐在原地,周围的人在身边匆匆来去,她也听不清楚这些人都在说些什么,心脏也跳的过于快了,以至于该如何正常呼吸她都忘记了,乱哄哄的一切。周子衿右手中始终持着一根银针,从未如此过,她已经没有没余下一丝力气再去起身。
两边的耳朵突然传来炙热的温度,那一瞬间,她的世界全都安静了,快要凝固的血液重新流淌起来,周身开始变得暖洋洋的,周子衿直勾勾的望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张俊朗的面容。
林骁单膝跪在她的身前,宽大温暖的双手紧紧包裹住她的耳朵。他身上馥郁的木香气息传过来,周子衿闻到了,这气息让她从开始就紧绷的心慢慢恢复平静。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只是望着她,目不转睛。
周子衿呆呆盯着的他微启的双唇,没有声音,耳朵被他如此遮挡着外界的半分杂音也听不见,她却知道他说了什么?
“周子衿,你做的很好”
雪庐的诊室中,师娘掩面遮泪,石奎从刚才开始紧紧提着的心更是紧张的跌坐去了地上,惊魂未定的拍着自己的胸膛。续断环着灵芝,温柔眸中噙着泪花。二哥将刚进门的二嫂按坐在木椅子上,兴奋的同她打起手语解释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一直安坐在桌边的师父楚云这才慢慢放下手中一直举着的手机,将搁在一旁的药瓶拿了过来,含下一粒,顾云华见了连忙递上茶水
“云华,将藏室那块梨花木取过来吧”
顾云华这才拿起手边的锦帕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连声回
“好,好,我这就去取来”
雪庐的那颗梨树上的早已新叶茂盛,浓密叶子透不过风来,它已经到了快迎接果实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