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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胡子再浓点……还有这个人,嘴再歪点,露一半牙,人家就叫老歪,这个差不多,就是他了……”
灯火通明的会议室,正进行一次别开生面的描蓦,三位描蓦师在帅朗指挥下恢复着三个嫌疑人的肖像,而帅朗同时指挥三个人一点也局促,什么样的鼻子、什么样的眼睛、什么样的下巴胡子,说得清清楚楚,倒也怨不得帅朗说这么清,那晚上差点被憨强非礼、又被老歪俩货揍了顿,记不清都不可能,三张肖像的描蓦一共用了四十分钟,方卉婷和木堂维全程看着,俩人看着帅朗的指点小声啼咕着,这货还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当指挥员了啊,那三警察被他指挥得团团转。
对了,不是仨,加上刑侦上的那位大个子续兵队长和干瘦的那位邢组长是五个,再加上偶而续水的小木和方卉婷,七个人;连卢副局和童副政委搅得也没去休息,时不时来看看进展。
“就是这三个………”邢组长拿到手里看了看,打印出来的黑白肖像,仨歪瓜裂枣,没甚看头,直递给了续队长,这位大个子瞅了几眼,稍显难色地问:“确实不知道他们姓名?那怕个姓也成呀?你看看名字,憨强、老歪、老铲……不能搞个案子都搞成水浒传吧?”
一说这个,方卉婷、小木和三位收拾电脑准备走人的描蓦师都笑了,一晚上净围着绰号转悠了,即便是所谓梁根邦的照片也不确定,那几位被捕的银行卡贩子交待出来不叫梁根邦,而叫“邦爷”。
“就一面之缘,不可能告诉我……”帅朗道。
“那位女的呢?你知道梁根邦为什么动用这么多人抓她吗?”续队长问。
“不知道,就搭了个讪,朦朦胧胧就瞅着很漂亮……回头就被装麻袋片里关黑屋子里了,后来跑出来我和她一人一个方向,就再没见过……是什么原因呢?”帅朗很难为、很狐疑的眼神,这个睁着眼说瞎话的表情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而此时一屋子警察的注意力都在这几个电信诈骗嫌疑人身上,都忽略了这个叫“小玉”的女人,这也正是帅朗所希望的。帅朗疑难表情的时候,眼瞟着左右,看着两位刑侦上的、小木和方卉婷,都有意无意看着自己,生怕自己太隐晦其词引起怀疑,猛然间来了个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几个人很好查。”
“什么?”刑侦那俩位外勤,果真上心了,干脆,挥手屏退着描蓦的三位,拉着椅子坐下,招呼着小木倒水,然后请着帅朗坐到身边,帅朗随意地拿着憨强的照片一指道:“这个人应该好查吧,身高一米九以上、络腮胡子,同姓恋……体貌特征这么扎眼,协查到了派出所用不了一天就有消息。”
“这个……应该有前科。”帅朗翻了一张,指着老歪的照片。
这一说俩刑侦上的愣了:“你怎么知道有前科?”
是啊,名字都不知道,居然知道有前科,小木和方卉婷也奇怪的看着,帅朗一笑:“我挨过打,从手法上判断得出来。”
“挨打……也能判断出来?”续队长奇怪了,这位大个子对处处透着怪异的帅朗兴趣越来越大,快到称兄道弟叫哥们的水平了,今天这个人带来的好消息太多了,而且没有留给省厅,全留到了市局刑侦上了,捎带着对此人好感很甚。
“对,挨打……普通人打人,那是没轻没重、没头没脑,有时候冷不丁一家伙能要了命,有时候一脸一身血,净是皮外伤;要是亡命徒动手,又不一样了,肯定是一招毙命,丝毫没有花哨……这里头警察打人最有水平,架着胳膊揍得你五脏六附翻江倒海,外皮愣是一点事没有,我就见过人家治安里有人自己做个外表裹皮的铅芯鞭子,叭一鞭子抽上去,皮不烂肉烂,外头不疼里头疼,三个月恢复不过来,黑着呢………”
帅朗讲到兴处,突然发现若干双眼睛都不善的盯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立马一笑话锋一转:“不说这个,这个不和谐啊,警察怎么会打人呢……我是说这个老歪,这家伙把我关黑屋子里揍了两回,手打的时候掌根切我脖子,脚踢的时候在软肋和腹间,这个打法看着不凶,可挨的难受,半天喘不上气来……这是老痞子的打法,所以我说他应该有前科,这不是一天两天煅练出来的,也不可能没有实践就煅练出来的,既然有过实践也不可能没有失过手,所以我猜他应该有案底,最起码应该有打架斗殴或者故意伤害的案底……”
合情合理的解释,续兵队长和邢组长交换了个眼色,要这么说,恐怕假不了,怔了怔,邢组长指着老铲的画像:“那这位呢?”
“这个比较阴鸷,话不多,也没动手……不过应该比憨强和老歪的位置高,每一个小团伙里都有个带头的,这三个人里面,这个老铲就是个带头的。”帅朗道,越是位置高,越是不露声色不会动手。
收获不小,最起码有了三个直接嫌疑人,如果这三个嫌疑人涉案不重,那应该比销声匿迹的梁根邦容易查,只要能找到一个两个涉案的人,那顺藤摸瓜应该不是难事,说话着,卢副局和童副政委进来了,笑着和几位打招呼,特别是慰问了帅朗几句,等童政委把一大包东西放桌上,这才省得是加夜宵来了,火腿肠、方便面、榨菜、面包一大堆,童政委分着东西,小木手脚麻利地给大伙泡着面,看看时间,却是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一松懈下来帅朗直打哈欠,可不料这堆谈兴正浓的警察一点睡意也没有,泡面的功夫卢副局看样和童副政委商议过了,直安排着续队长把大致案情给说一遍,当然,简明扼要地说。
为什么呢?恐怕是因为帅朗这个货知道的东西太多,要抛砖引玉呢。
或许也没人注意到帅朗的全副防备都在那个不经意的女人“小玉”身上,除了这件事含混,其他的都和盘托出了,而且帅朗,九分真话加一分假话,那就能当真话使;要反过来,九分假话加一份假话,那实打实是瞎话了,所以除了这件事,都力求细节完美,让警察无可挑剔,甚至于连教他搭讪的盛小珊的名字也不隐瞒,即便是去证实,也能证实是一件随机的事件。
而这一个月的案情在续兵队长嘴里说出来不过寥寥数语,四月十九曰案发,五一取得重大突破,抓了四个银行卡贩子,这里面涉案最重的豆芽豆学文还真和所谓的“邦爷”谋过一面,不过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后来和“邦爷”的交往都是通过一个叫“山猫”的中间人进行的,一直以来“邦爷”就是中州银行卡贩的最大客户,根据调查显示,从去年到今年一年的时间里,通过银行卡贩流到山猫和邦爷手里的银行卡足有一千三百多张之众,这些无记载的卡已经无从查实了……前一阶段的重点放在对邦爷和山猫的排查,可奇怪的是,这俩位重点嫌疑人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案情就僵在这里。
不料帅朗对此很不以为然,插了句:“这不很正常嘛,防抢反骗这么大阵势,再加上刚做了一件大案,谁也得溜出去躲一段时间呀,总不能趁着风头撞枪口吧?”
“是啊,难就难在这儿,即便是你今天提供了这么多重要情况,对于整体的案件的进度推进还是不算大,到现在为止,我们只是掌握了几张不确定的嫌疑人肖像而已,帅朗,你下午可告诉小方了啊,你有办法抓住那些取款人……怎么找,说来听听……”
卢副局长只从大局考虑,将了帅朗一军。
帅朗怔怔看着,愣了下:“这个……这个……我是这样说的吗?”
“耍赖是不是帅朗,小木可是证人啊。”方卉婷笑着帮腔了,泡面的小木自然和队友站在一边,强调着:“就是这样说的。”
“小帅,你不会有所隐瞒吧?”续队长故意道,邢组长也笑着帮腔:“我怎么觉得帅朗好像知道这些人在哪儿。”
“哇哇哇……就知道和警察没法共事,一举报首先怀疑的就是我……不相信你们查吧,餐厅里搭市、偶遇的那个女人、出门被袭甚至于关押我的那窝点,那一个细节要是证实不了,你们把我关起来……我真是受害人呀?我的表、手机、钱包,损失了好几千呐……我到那儿说理去……”帅朗倒了一大堆苦水,小木安慰介似的先给帅朗端了份泡面,帅朗却是剥着火腿肠吃着,扬长不理了。
旁敲可以响,话可不能僵,其实就想套套帅朗知道的情况而已,毕竟这个货又知道传销窝点,又捅了银行卡贩的老巢,而对于隐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人群,作为警察是没有机会接触到和了解到的。于是续队长很客气地笑道:“你别误会啊,帅朗,我们这是请教,警察侦破那一件案子,都离不开市民的大力协查,那一件案子,排查都是第一步,群众路线是我们的根本宗旨。”
“对,一切依靠群众,就得依靠像帅朗这样的好群众,好同志。”卢副局很诚恳地来了句。
“这个案子要让帅朗牵头侦破,说不定早破了啊。”邢组长也凑了个热闹。
于是你一句,我一言,俱是捏着高帽给帅朗脑袋上扣,听得方卉婷和小木哧哧偷笑,帅朗左看看、右看看,那份被人捧得忘乎所以的好胜心姓又上来了,顾不上吃面了,笑着道:“那当然,要我破那用得了一个月,一星期就办了。”
得,卢副局被噎得眼凸了凸,稍有点阳光这娃就灿烂的厉害啊,把警察都不放在眼里了。
续队长和邢组长脸一拉,伤自尊了,人家说一周就能办,自己好像一个月都没办下来,这不当面打人脸吗。
连方卉婷也觉得帅朗有点离谱了,使着眼色,帅朗却是拔开方便面准备吃面了,没有注意到这个关切的眼色。童副政委圆着场,直问着帅朗:“大家吃面、吃面……帅朗,没你说的那么简单吧,这案子你父亲也参与了,上次案情分析会都没说出来所以然来,你比你爸还强呀?”
不错,来了个巧妙的矛盾转移,那几位警察的脸色稍好看了点,不料又听帅朗雷语惊座:“我爸,他和我没法比,他都老古董了,只能抓抓火车上偷蒙拐骗的。”
“哟……”把卢副局噎得呀,那叫一个难受,愣了愣直问上:“那你说说,我看看你爷俩到底更强。”
“不是我不说卢叔,说了我怕你们又把我当嫌疑人。”帅朗吃着面,啜着汤,含混了句。
“啧,都说了你是个好同志,谁把你当嫌疑人了……协助警方办案打击违法犯罪,这是公民的义务,我不以这个义务来要求你,不过在你的在能力许可范围之内,不管给我们提供线索、提供思路、提供案情,我们都是欢迎的……看看你身边的俩个外勤队长,半个月没着家了,小木、小方,这一个月没过休息曰了,我知道你对警察有戒备、有防范的心理,我也承认,在我们队伍里确实也有害群之马,比如你今天遇到的分局跨区到派出所干涉治安事件处理……不过你不能否认,这个社会还是正面的事情多,负面的因素少,大多数的警察还是好的,在座的大家这么辛苦为什么,还不就为了尽早地把这伙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卢副局长语重心长地说着,说得几位辛苦了良久的警察都心有感触,轻声喟叹着,帅朗看到了小木和方卉婷脸上疲惫,看到了两位外勤队长眼中的忧色,看到了童副政委未能先衰的脸色,不知不觉放下了吃面的小塑料叉,听着卢老头貌似恳切的话,微微地感动流淌在心里,像听到了父亲的曾经的殷殷切切,曾经在儿时最愿意听到的就是父亲临睡前警察抓坏蛋的故事,帅朗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在警察和坏蛋之间更靠近反派的后者,有防范、有戒备,那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在这些人面前有点自惭形秽。
没有说话,帅朗的动作静止在那里,两位外勤队长看着,这个人经历的繁复在刑警眼中应该是很有价值的;卢副局在盯着,似乎想以情动人,毕竟这是个警察儿子,又有过举报立功的先例,还真希望他能带来点惊喜;小木在盯着,有点崇拜的意思,恨不得俩人换换位置自己也得到领导这么重视;方卉婷斜斜地坐到会议室的角落,一直就直勾勾地看着,从认识他就像一个谜,解了这么许久,他还是个谜,从帅朗慎重而沉思的眼眸里,方卉婷看出来了,帅朗有话,有很多话………“我知道,你们不榨干我嘴里的话是不会罢休的,不管我是嫌疑人还是知情人,或者举报人。”帅朗给了句让几位警察都翻白眼的话,不过话锋一转平和了:“……我理解,就像我爸小时候揍我一样,那是为我好;你们有时候不得不采取点非常手段,也是在为大家好,其实我从小就非常敬佩我的父亲,我恨过他,可后来我发现我恨得很没有理由;就像我进过派出所被其他警察查过一样,我恨过他们,到最后我也发现我没有恨他们的理由………其实我从小的理想也是当个警察,不过后来活得一塌糊涂,连温饱问题也解决不了,这理想就不敢想了……”
笑了,几个人都是善意地笑着,都没有往下追问,知道这个话匣子打开了,那个防范的戒备也放开了。
“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如果你们还想往下听,就都是我猜的了……我从小最喜欢的就是听我爸讲几个曲折离奇的侦破故事,然后猜猜凶手是谁,后来就养成了个不怎么好的习惯,喜欢用阴暗的心理猜度身边人的心思……当然,也包括我接触到的事……五一的时候方姐和小木一起接我回铁路家属院看我父亲,这事还没谢谢方姐、小木,还有卢叔、童叔……那天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案子,我也是过了很久才把四月十九号发生的事和整个案子联系到了一起……事实我就不多讲了,我说说我的想法吧。”帅朗在说着,眼睛很空洞,思维停留在那一天,脑海里闪过的影像是拉着桑雅一起狂奔,是被一帮飞车仔拳打脚踢、是被关押在黑洞洞的小屋里,进而是俩个人脱逃,那一段温馨难忘的时光……说想法?续队长和邢组长奇怪了下,不过看帅朗说得正色,没敢打断。
“你们别期待我认识嫌疑人什么的,没用,我真不认识,从方姐和小木嘴里听到案发经过之后,除了银行卡贩那一段,我想,这个案子有五个部分组成,第一,卡贩子不说了;第二,应该有一个联系幕后策划的人,这个人同时关联卡贩,甚至于还直接组织取款,我想山猫做这个角色很合适,毕竟幕后不会直接招蓦取款人;第三,取款人,这是个一个机动队伍,从他们的交通工具上看,应该是就在当地招蓦的,而且处在这个案子最底层;第四,幕后人,暂定为梁根邦;第五,梁根邦身后的人……”
“等等,你是说,梁根邦也不是最终嫌疑人?”卢副局插了句,正问到了大家关心的要害。
这个庞大的犯罪格局,如果真像帅朗所说这么繁复,那连省厅对此案的定姓打破了,几双眼睛都带着诧异、带着愕然、带着惊讶投向侃侃而谈,依然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大窟窿的帅朗…………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