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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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1章

    太阳斜挂在西半空, 打了一片光进屋子,照得屋里暖洋洋的。

    刘杏花剁了白菜和猪油渣做馅, 包进白软软的面团里, 再盘成馒头的形状。

    钱钏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坐在桌子边帮刘杏花一起包。刘杏花叫了她几遍,让她放下手出去晒太阳去, 她愣是坐着不动, 就是要帮刘杏花一起包。

    婆媳俩做个伴,一边说话一边干活, 倒也不无趣。

    馒头做好后摆在笼屉里, 笼屉下是烧开了的一大锅热水。刘杏花用洗干净的湿笼布塞好缝口, 坐到灶后继续烧火蒸馒头, 而钱钏仍在旁边坐着陪她说话。

    蒸完两笼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太阳也落下了山尖, 西边霞光漫天。

    钱钏托着腰站起身,想要出去上厕所,结果刚走到门边上, 忽看到一群五个从城里来的娃娃已经快到家门前了, 几个人手里都多少拿了点行李。

    阮溪她们自然也看到了钱钏, 开口就喊:“五婶!”

    钱钏笑得开心, “可算是又回来了。”

    刘杏花听着声音在灶后问:“谁又回来了?”

    钱钏站在门框里回头看她一眼, “还能有谁,您的五个孙子孙女呗。”

    听到这话, 刘杏花连忙放下手里洗一半的笼布出来。阮溪阮洁带着阮红军三个人刚好到门前, 少不得又是奶奶五婶地招呼一番。

    不过去年来过了, 这次就熟了很多,不再需要来来回回地介绍。

    刘杏花领了他们进屋, 给他们拿刚出锅的热腾腾的大馒头吃,笑着说:“里面包了大白菜和猪油渣,油乎乎的很好吃的,你们快尝尝,路上肯定也饿了。”

    走了两天的山路,难得吃点热乎的东西,阮红军不客气,接下后张开嘴就咬了一大口。一口就咬到了里面的馅,于是又烫得唉哟唉哟乱叫唤。

    钱钏笑着继续上厕所去,上完回来刚好碰上回来的阮志高和阮长生。阮长生看到她连忙跑过来扶住她,心肝宝贝地叫,让她小心一点。

    钱钏本来就是爱在外面摸爬滚打的人,她可不爱娇气那一套,直接打开阮长生的手,对他说:“别乱叫,小溪小洁回来了,去年来的那三个也来了。”

    阮长生听了这话一点也不惊讶,还是上手扶着她,“去年就回来了,今年肯定还是会回来的,小溪小洁是两个好孩子,在乡下长大,对我们感情深。”

    他不着急,而阮志高却立马就加快了步子,赶紧回家去了。

    到家进屋看到一屋五个娃娃,笑得满脸都是喜意。

    阮溪阮洁几个人陆续和他打招呼,全都说一句:“爷爷回来啦。”

    阮志高自己找地方坐下来,笑着问他们:“怎么样?路上累坏了吧。”

    阮红军喜欢吃油渣白菜的馅,咬上一大口说:“比起去年好多了,我们走得也快,现在天都还没黑呢,去年到的时候天都黑了。”

    他刚说完,阮长生扶着钱钏也回来了。

    阮红军刷一下从板凳上跳起来,扑到阮长生面前道:“五叔!你可算回来了!”

    阮长生瞥他一眼,扶着钱钏到板凳上坐下来,“怎么?是不是想死我了?”

    阮红军拼命冲他点头,“想死了想死了,想一年了!”

    阮长生伸手在他头上潦草地揉两下,跟揉狗头似的,“没白给你讲那么多故事。”

    家里人多了气氛也就热闹了,一人一句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与边屋里热闹无比的气氛相对应的,是阮长贵和孙小慧那正屋里的冷清。几个孩子不过来跟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不好意思舔着脸过去,便只能这样了。

    这两年他们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因为阮跃进也去挖矿挣工分了,家里又只有四口人,也没有孩子上学花钱,所以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但和阮志高刘杏花老两口过日子比起来,那还是差远了。毕竟阮长生干活一人顶得上两个,阮翠芝又是凤鸣山上唯一的裁缝,每年都能挣不少钱在手里。

    也因为阮翠芝的手艺,家里时不时还有肉吃,过得极其滋润。

    阮长贵和孙小慧没少眼红老家日子过得好,也没少后悔当初闹着要分家,他们更没少想办法巴结阮志高和刘杏花,但阮志高和刘杏花心硬不理他们。

    恼了他们便就在背后骂阮志高和刘杏花偏心,骂他们心狠心硬不配为人父母。

    全都是他们生的,怎么老大和老五都过好日子,就叫他这个老二一家过苦日子!

    阮志高和刘杏花听不到,随他们背后怎么编排骂去,反正当初分家是他们自己闹着要分的,不是他们当父母的撵他们出去的,他们怎么说不占理。

    阮溪穿过来就和孙小慧不对付,和阮跃进阮跃华之间的关系也不好,所以她自然没有带着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去和他们打招呼,吃完饭就去裁缝铺睡觉了。

    阮洁很怕阮长贵和孙小慧再赖住她绑住她,所以也都是离他们一家远远的,连个眼神互碰的机会都不给。反正他们没有养过她,她也不觉得亏心。

    ***

    走了两天的山路很累,阮溪阮洁带着阮红军叶帆和阮秋月到裁缝铺就睡了。次日睡到自然醒,洗漱一番回去家里吃午饭,刚好阮翠芝也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阮溪问阮志高:“爷爷,凌爻他爸爸平反了吗?”

    虽然现在阮志高已经不干大队书记了,每天就在家里养养鸡养养鸭打理打理自留地,但村里要是有哪些重要的事,那些干部还是会什么都跟他说。

    毕竟他当了几十年的大队书记,年纪又大,在村里还是最有说话分量的。

    他冲阮溪点点头,“对的,上面下了通知过来,平反了。”

    阮溪又问:“那他们已经回城了吗?”

    阮志高又点头,“走了,我们倒是有意留他们在村里过了年再走,但是据说回去要有什么工作上的安排,很多事情要处理,一家三口就都回去了。”

    阮溪轻轻吸口气,笑着说:“挺好,他们一家总算是熬出头了。”

    刘杏花道:“一家三口在这里过了这些年,确实挺不容易的。记得他们刚来的时候,周雪云还像个大姑娘一样的,走的时候头上都有不少白头发了。”

    想想是真的不容易,过惯了优渥生活的城里人到这里蹉跎七八年,单从外貌上去看的话,肯定会觉得老了十岁都不止,凌致远的变化比周雪云还要大,更显沧桑。

    虽然凌爻一家已经走了,阮溪在中午吃完饭以后还是往吊脚楼去了一趟。到了那里看到木门已经锁上了,从窗子里看进去,里面堆满了生产队的杂物。

    她在吊脚楼附近转了一圈,又往凌爻放猪常去的山坡上去。她往那走的时候就在心里想,凌爻大概每天都是这样吧,安静又孤单地,来往在这山里。

    阮溪独自在山坡上坐一会,似乎越发能体会他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心情,每一天的心情。于是也越发觉得,走了真好,他本就不应该在这里过这种压抑的日子。

    阮溪深深吸口气,冬日的冷气灌进肺里,凉凉的。

    这一次,真的再见了。

    要过得开心啊。

    ***

    家里人多娃多,尤其有阮红军这个活宝在,再配合上过年的气氛,那便是热闹得不得了。阮志高和刘杏花笑得嘴巴就没合拢过,恨不得这些孩子天天陪在身边。

    而在同一片天空下,阮长富家的二层小楼房里气氛就快冷得结冰了。

    刚好天气也冷,连年夜饭吃在嘴里都感觉是冷的。

    好容易熬过了除夕,冷冷清清守完岁,年初一的时候他们没有出去串门给别人拜年,也没有人来他们家门上串门拜年,似乎都有了默契一般。

    唯一来上门拜年的只有苏萌萌。

    阮秋阳看苏萌萌过来,自己不想留在家里冷着,而且叶秋雯的事早都过去三个月了,在大院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了,所以她便跟苏萌萌出去了。

    而阮秋阳一走,阮红兵也呆不住了,直接跑出去找他同学玩。

    于是家里只剩下阮长富冯秀英和叶秋雯,毕竟是一家人,他们和叶秋雯倒也不是不说话,只是现在都是说些必要的话,不必要的闲谈几乎是没有的。

    阮长富和叶秋雯之间的关系没见什么缓和,主要叶秋雯态度有些硬,而阮长富也是不可能先软的。她犯了那样的错丢了那样的人,还指望他再哄着她?

    她就是被哄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了,才有胆子做出那些事来。

    冯秀英和叶秋雯之间的关系最近有所缓和,不像之前那么僵着了。但母女俩之间也有隔阂有心结没打开,一时半会回不到以前那样的相处状态。

    好不好坏不坏的,总之事情都过去了,反正就那样吧。

    阮长富现在对她没有其他任何要求,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再跟陆远征有勾连就行。

    阮秋阳和阮红兵跑出去玩了,阮长富便回屋去了。冯秀英没往阮长富面前凑,自己去餐厅里坐下来,拾掇拾掇厨房和餐厅,摘摘菜准备做下一顿饭。

    叶秋雯大约是觉得憋得慌,围起围巾戴起帽子出去转了一圈。

    她也没有走远,就在大院外面转一圈就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路过家里的信箱,她无意中扫了一眼看到里面好像有东西,便去把信箱打开看了一眼。看到里面确实有信,她就打开信箱拿了出来。

    封信上能看到收件人是阮溪。

    看到是阮溪的信,叶秋雯心里下意识憋闷一下,便把信给塞了回去。

    但她刚把信塞回到信箱里,手指都还没离开信封,突然又顿住了。顿了片刻她又把信给拿出来,拿正了仔细看信封上寄信人的信息。

    看完她嘴里轻声念叨:“凌……申海……”

    她看着寄件人的信息想——阮溪什么时候认识家在申海的人了?

    在信箱前又站片刻,她把信卷起来揣进棉衣口袋里,拉一把脸上的围巾进屋去。

    进屋直接上楼,进房间把门反锁上,她又把信给掏出来。

    掏出来后坐在床边撕开,把里面的信纸拿出来展开。

    信里倒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就是在申海的这个姓凌的男生,告诉阮溪他回到申海后的一些情况,什么他的爸爸妈妈都恢复工作了,他今年也要上学。

    信里说的,全都是一些很琐碎的小事情。

    可叶秋雯看完,却对着信封上的地址木了很长时间——所以阮溪到城里后一边吊着许灼这个司令儿子,一边还用书信勾着一个家在申海的男生?

    而这封信,是那个男生回到申海后给她写的第一封信。

    信封上的地址在她的眼球里无限放大。

    片刻后她眨两下眼睛,伸手从写字台的抽屉里摸出一盒火柴。

    火柴头滑过擦火皮,跳起一根红色的火苗。

    火舌舔过信纸和信封的边角,棕色的纸很快化为灰烬,风一吹碎落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