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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尚林安排得很周到,是七楼专属的套房。房间里灯光恰子处,不昏暗,也不刺目。窗帘拉得严实,刘虹一身工作人员的装扮,俯首询问:“需要开窗户吗?屋外光线倒是好。”
苏婉儿摇摇头,觉得还是有些紧张,隐隐觉得严清雅来者不善。若当年真是自己分析的那样,严清雅是想一箭双雕。那么,谋害锦华的就可能是她。若不是昔年阴差阳错,自己跟锦华被抱错,三年前,魂归黄泉的就是自己了。
“锦华。你我命运纠结,不知道怎么去算了。但不管如何,这样一笔账,我定然是要跟人算的。”苏婉儿瞧那窗帘,虽然拉得严实,却还是透出窗外的日光,如同很多年前的银座八楼。也许那时,自己就跟瑾之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苏婉儿微微眯眼,在这一刻,也终于明白,叶瑾之为什么那么喜欢拉严窗帘。幽闭的房间会让人有安全感,尤其是这种对决的时刻。那么,当年的银座八楼也是暗潮汹涌吧。
她兀自想,支离破碎不成片段,最后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倒是手机想了,那提示音叮咚,敲得她猛然一惊。低头打开手机,是李峻宁的短信,只有一句话:到家记得给我电话。
苏婉儿一愣,不明白李峻宁为何这样强调。但她决定不回,至少在滗严清雅之前,不会回的。所以,将手机放在一旁,安静地等在那里。
原本吩咐秦冰去接严清雅,秦冰却是死活不肯,只是说叶队吩咐要寸步不离她。苏婉儿只得放弃,恰好陈俊过来,便就劳烦了陈俊。陈俊倒是一笑,说:“我过来,原本就是做这件事的。刚才…尚林哥给过我电话。”
苏婉儿点头谢过,暗自赞叹徐尚林果然是考虑周详,连手底下这些人的喜怒哀乐都算进去了。
陈俊率了人出去,刘虹站在一旁…见苏婉儿一直不说话,便低声问:“少夫人想喝些什么吗?”
苏婉儿摇摇头,说:“不渴。”
刘虹也不再说话。苏婉儿却到底是紧张了。以前再有天大的事,不曾有生死存亡之感。就是当初在深宁,叶云嘉弄个朱雀牌,搞得深宁鸡飞狗跳,她也吓得不轻…却也从容镇定,没有太大的紧张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要见严清雅了,心里没来由一阵阵的紧张。
预感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秦冰则在门口,接了电话,轻声几句,苏婉儿也没听分明。他便转过屏风,走过来…低声说:“少夫人,陈俊来电话,说到大堂了…一个人。”
苏婉儿“嗯”一声,还在端坐在沙发上。桌上一只大玻璃瓶,养了一支玫瑰,娇艳欲滴。她就看着这一支玫瑰,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叶瑾之。想他轻轻柔柔的话语,想他柔软的双唇,想他说要一辈子在一起,直到白发苍苍。
自己跟叶瑾之,兜兜转转的,互吐心声…这是多好的事,多好的结局啊。如果是小言小说,这就是结局了,男主与女主从此过着快乐的日子,什么结婚生子,孙子娶媳妇的事…又可以再写几大本了。
可惜,这不是小言,因为他从事着危险且复杂的工作,身不由己的时候多;还因为他们之间牵扯进来这么一个复杂的女人。于是,结局远远不是结局。即便与他相爱,互吐心声,当下却还波云诡异,未来还有更多的变数。连是否能有命相守,也不可知。
苏婉儿想到这些,心里生出害怕,怕什么都来不及。于是,她猛地拿出手机来,一旁的刘虹也因她这动作过大而吓了一跳,忙问:“少夫人,有什么事吗?”
“没事。”苏婉儿对她一笑,然后低头快速地写信息,写来写去却只有一句话:瑾之,我爱你。
快速摁下发送键,门外就有了动静,是秦冰在交涉检查的事。只听得轻轻柔柔的声音,却是带了丝丝的冷漠与讥诮,说:“这锦程是公认的安保好,何况是锦程酒店的高级vip区,还要这样检查我?”
“是例行公事。”秦冰阻拦,语气不咸不淡。
“秦冰,你我也是旧识,没想到你不过也是踩低迎高的人。小心踏错了,没有回头路。”严清雅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轻柔得如同和风,却偏偏字字如刀入耳。
苏婉儿忽然就不紧张了,将手机从容放入口袋,便端坐在主位上,对刘虹说:“秦冰不便,你去。”
刘虹是机敏的人,立刻就转出屏风去,自称是锦程的内部安检人员,这房间是vip的重中之重,必得检查。严清雅认不出刘虹是谁,便没有多说。刘虹却是补了一句:“这是规矩。叶少夫人入这房间也是检查了的。锦程的名声靠的是一视同仁。所以,请吧,严小姐。”
这一句话一出,严清雅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是接受了检查。到底是什么样的检查,苏婉儿不清楚,自始至终都不曾过问。因为秦冰、徐尚林、陈俊等人会处理好,不出一丝的差错。
苏婉儿只端坐在屋里,瞧着桌上的玫瑰花发呆,暗想:自己跟叶瑾之这算是哪门子的恋爱呢。没有约会过,他也没正式送过花什么的。下次叶瑾之回来,自己也要俗气一把,必须让他送自己花。要诚心诚意的,不能敷衍了事。
想到叶瑾之,苏婉儿只觉得心里甜蜜,慢慢将手机掏出来瞧瞧,并没有信息回过来。于是将手机放好,那一柄小小的匕首赫然在手中。那是自己被绑架好起来之后,重新配置的,十分小巧。
屋外繁琐的检查终于结束,刘虹领了严清雅过来。苏婉儿只是懒懒地扫她一眼,严清雅一袭杏色长风衣,没有系腰带和扣子,里面是一件粉色旗袍,缎子光洁,长发斜绾,露出妩媚的脸庞,神色皆如往常…一如既往的清雅,真是人如其名了。如果不是有罅隙与利益的冲突,如果还是当年的深宁,那么…苏婉儿其实觉得这女子很美,眉目皆可入画,那气质很古典,只是多了烟雨江南的愁绪。
只是,没有如果。自己跟她如今是恨不得对方不存在。苏婉儿心潮起伏,神色却依旧波澜不惊,看她走过来…只是扫一眼,略一抬手,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坐。”,连“请”字也省略。严清雅眉目略流转,径直拉开椅子端坐。桌子不大,桌上只有一只玻璃瓶,清水养了一支玫瑰。但两人却是楚河汉界的分明,没有任何可能和解的可能。
“听峻宁说…你想见我?”苏婉儿绝不拖泥带水,率先发问。因为跟这样的人虚以为蛇,或者绕圈子都是毫无意义的事。
“是。我想…我们该见一面了。否则,有人总是以为胜券在握。”严清雅语气依旧是轻轻柔柔的。
苏婉儿略笑,说:“你若要说这话,就不该沉不住气来见我。”
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四两拨千斤,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严清雅一怔,脸色一沉,冷笑一声,说:“你不是等着我来见你么?反正迟早要见这一面的,谁见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那语气也笃定,苏婉儿心里一惊,想来这女人也是在琢磨自己,算计着。不过,苏婉儿面上依旧没动静,只是疑惑地“哦”一声…挪了挪身子,气定神闲地说:“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说实话,我很忙,压根儿就没想起过你。”
严清雅眉头微蹙,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云淡风轻地问一句:“是吗?”
“是。”苏婉儿语气笃定,然后缓缓地说:“当一个人什么都不是时,多想起她一秒,都是浪费生命。”
“呵。我可没期望你惦着我。不过——”她忽然站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苏婉儿手中匕首紧握,却见他只是俯身低声说,“跟他在一起,总会想到我,那种如鲠在喉的滋味,很好吧。”
那语气轻飘飘的。苏婉儿很想回一句“我跟瑾之,你不懂”,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跟瑾之如何,何必对外人道?尤其是这个不知道危险系数有多高的女人。所以,她终于是压下那种想赢的念头,只让自己略微变脸色,语气上还是嗤笑一声,说:“你若有把握,今天何必来找我?”
“我来找你——”严清雅慢慢坐下,整理好衣衫,才说,“有别的事。”
“我也料想你不会就找我说这么几句话,还劳师动众,让我知道李峻宁是你的旧识。说吧。”苏婉儿靠在椅子上,手在桌上轻轻敲击,看似漫不经心,但她却知道自己的心怦怦跳得厉害,因为这个女人的来意马上就要揭晓了。
“我说的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有些事,跟你有关,我不想你蒙在鼓里,让你知道而已。顺带也让你知道叶瑾之是怎么样的人。”严清雅说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瞧过来。
“哦?你还会这样好心?你就不怕我不信你?如今,你我这立场,可说不准的哦。”苏婉儿依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内心却是暗潮汹涌。
“信,或者不信。那是你的事,我只陈述事实。”严清雅说,却又不说什么事。
苏婉儿也懒得跟她多纠缠,便是说:“我很忙,有什么事,你速度说了。我这还约了人吃饭。”
严清雅略略眯起眼打量她一番,才缓缓地说:“我前段时间被刺,瑾之布了天罗地网在医院抓人。”
“是瑾之爱护你,如果你想说这个,你可以走了。”苏婉儿对他摆手,心却凉了,因为她想到了秦喜玲。
“瑾之爱护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众人皆知,我没必要拿来跟你这挡箭牌说。”严清雅语气轻飘飘的,全是对苏婉儿蔑视。
“哦,别拖剧情了。你速度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这样拖着,其实是看上老子了。”苏婉儿也毫不客气。
严清雅一笑,然后又是淡然的表情,冷不丁地问一句:“你知道不?瑾之抓住那人了。可后来,这老奸巨猾的女人又跑了。瑾之便派了精英去追。那人,你猜姓什么?”
苏婉儿还没回答,严清雅却是自顾自地说:“姓秦啊。叫什么秦喜玲的。不过,可惜,出车祸了,送到抢救室十分钟不到就死了。”
“你告诉我这个作甚?”苏婉儿故作镇定,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匕首,恨不得冲上去将这女人劈了,但另一只紧紧握住自己的手。亏得桌布够宽大,将她全然挡住。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绞得疼。
“原本也没想告诉你。我只想知道那个女人为何要置我于死地,我胸口的那一刀,可是她给的。我没死,她倒是死了。死了啊,我没问出为什么杀我啊。只是我在医院,看到你大哥,哦,就是苏大伟抱着她的尸体哭得那个伤心,听说后来又是你大哥和爸爸给她下的葬。我就忽然想:也许,你是认识秦喜玲的。我该抽个时间告诉你这件事。对了,瑾之告诉过你么?”严清雅脸上那种诚挚的表情,让苏婉儿想将之碎尸万段。她向来不是恶毒的女人,可是这一刻,真想杀了眼前这个女人,挫骨扬灰。
这个女人没有说谎,苏婉儿一瞬间就大约明了:秦喜玲问了自己那么多遍是不是很爱叶瑾之,是不是一辈子跟叶瑾之走下去。自己很肯定地告诉她是。所以,这个傻丫头就为了她苏婉儿的幸福,对严清雅下手。可是,如果徐尚林他们所言非虚,玲子也是敌对,那么,对严清雅下手,她就是自绝生路。
秦喜玲是真的不在了!那一天一晃而过的车祸,不让报道的车祸,徐尚林也在场,所以,大哥见证了秦喜玲之死。
那一天,大哥不接电话,后来大哥来看自己,精神不济。还有,那一个晚上,或许真的有鬼魂存在,秦喜玲是来告别的。她说:小乔,你要好好幸福。
心,像是被钝刀一刀刀割,又像是一刀刺入,又转了转,搅了搅,再徐徐抽出。眼泪,不断汹涌,随时夺眶而出。
所有的一切都汇成一句话:玲子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哦,对了,若没有那样的追捕,或许还活着。”严清雅火上浇油。
苏婉儿只觉得这女人的名字、气息、眼神、甚至那种发饰都恶心到极致。她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于是,她强忍住一切,狠狠扫了她一眼,掷地有声的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