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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口包子,面上似笑非笑,只装没听见。
戚凉争双手环’胸,在她身后悠哉跟着,一言不发。
不大会儿功夫,六七个小包子圆滚下肚,她回味着嘴角肉汁,满足地拍拍手。
“吃好了?”他扯出随身帕子,扔到她怀里,淡淡吩咐。
“擦嘴。”
雪白丝帕上绣了紫薇线花,如娇艳跌落雪山一角,微艳胜雪,幽洁相映。
她微嗅便觉空气中多了丝花香,遂浅笑,还与他,“谢公子好意,我有帕子。”
戚凉争亦不强求,心口微堵,淡哼一声。
“公子,我们来西市做什么?”
她擦好嘴,好奇询问。
戚凉争睨着她嘴角油汁擦净,只剩软’唇微微红’肿,生生别开眼去,“去赌坊。”
“赌坊?”
戚凉争再未多言,抬步带路,应织初跟在他身后若有所思。
二人沿街走了大半,终停在赌坊外。
“义赌坊?”她顿足原地,盯着招牌轻喃。
不是找人吗?怎么会来这里……
义赌坊称得上金甲城最大的赌坊。
没想到却坐落在西市闹街,中隐于市。
它与寻常赌坊大不相同,她少时听付追提过两嘴。
义赌坊——赌义,赌物,赌人,却不赌钱。
来往进出者,皆是俞国翘楚和云尖上人物。
赌坊内凡下注者,一局定输赢,输者言而有信。
赌约之事若办不成,必要以命相抵。
义赌坊分店,遍布整个俞国。
这牌匾做得大而敞亮,烫金大字在曜日下发着闪闪光芒。
二人刚踏入坊内,有眼力见的小厮赶忙迎过来,热切招呼,“戚大人,可是要押注?”
“李丞相家公子,可有来?”
小厮点头应道:“李柏如公子?来了,在雅字间正跟人赌画呢,大人请随我来。”
小厮微弯腰身,殷勤引着他二人上楼。
应织初回头瞥了眼大厅,不似寻常赌坊杂乱灰暗,乱哄吆喝,布置甚是赏心悦目,更让人小心翼翼,放不开手脚,怎么瞧都不像是赌坊。
二楼包间挤了南房一排,小厮走过几扇门后,停在雅字间外。
“二位,里面请。”恭敬做了请的动作。
“咚咚咚~”
戚凉争抬指轻叩三声,自推门入内。
入眼看去,仿若来到了茶室雅阁,迎面便是大张亮眼屏风,上彩绣着一幅农耕图,颇有些田园意境,只是稻谷都用金银线绣成元宝形状,颇具雅气。
间内无一盆栽应景,却顺着窗口斜风散开清新香气,粉壁悬了数十幅字画,走近观摩却发现不是名家手笔,倒像是谁人酒后泼墨大作,肆撒之意十足。
屋子正中摆了张紫檀大桌,桌上点心茶具精致俱全,一副不起眼的骰子骰盅倒显得孤零零。
坐着的贵家公子,年约十九,锦罗玉衣,手摇折扇,脸上没因这两位不速之客扫了兴致,甚至还冲戚凉争点头微笑,因眉眼生得好看,这一笑更绚烂清朗。
“戚兄。”
他微使眼风,身旁侍从便搬了梨花木椅,设好空座。
戚凉争未作回应,扫了眼身后的她,扬起下巴示意,“去坐。”
她诧异回神,小声嘀咕,“我坐合适吗?”
“你腿不疼了?”他蹙眉看她,不满道。
应织初小脸一皱,心里腹诽:走了大半天,才想起我腿疼的事了?
她瞥了眼贵家公子,正一脸看戏地望着他二人,顿觉有些尴尬,厚着脸皮坐在男子身旁。
贵家公子眉间闪过讶色,并未多言,一旁立着的九远惊得快掉下巴,他何时见过戚二公子这般好说话了?
遂好奇地多看了应织初两眼,只觉这少年除了一副好皮囊外,只剩个文弱身骨,实没有出奇之处。莫不是,前阵都内谣传是真的?
戚二公子不喜女色,只爱’男欢?
当时只觉散播谣言者可恶滋事,现下看来,真是无风不起尘……
贵家公子一柄扇子敲在九远头上,斥道:“看什么呢?还不看茶!”
九远捂着痛楚,面色赤红,“是是。”
贵家公子训完又温雅摇扇,冲戚凉争笑道,“戚兄,坐啊。”
戚凉争舍了空的座子,立在应织初身旁,似门神醒眼。
贵家公子微啧一声,垂首轻笑。
九远熟练地清洗茶杯,为二人各续上一杯新茶。
她抬目谢过,脸上没有半分局促,打量着不远处书案前的长者,并未留意到方寸间的视线谋意。
自她进屋时,便瞧见了长者,他发鬓微白,相貌端正,年约四十五六,一身锦衣洗的隐隐发白,仿佛是家中道落。
长者低头沉思,未注意到屋内多了二人,只瞧着书案上的三幅卷轴,眉宇间流露出不舍之色。
应织初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毕竟这三幅画的主人非她。
这贵家公子应是李柏如,闭眼猜也能猜到。
李柏如留意到她的小动作,笑道:“莫慌,那位前辈只是舍不得将画输给我,劳烦二位多等片刻。”
戚凉争嗤笑一声,顺手捞起茶杯递予她。
她接过茶杯,忽略掉九远不怀好意的目光,隔着薄温水汽,轻声道:“李公子善赌,倒是名不虚传。”
李柏如听后,颇有兴趣挑眉,“哦?这倒不像夸我,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字画。”
说完一笑,挥开折扇轻摇。
她微抿一口,瞄了眼他肆意炫耀的折扇,不过是寻常扇子,夜市摊位上都能瞧见两把相同的,可扇柄悬着的玉坠却是上好质地,通透晶莹,光线一照更显夺目。
应织初眸色一亮,留意到扇面上的题字,亦是非凡。
——自在观心
云燕生的墨宝。
俞国闻名书法家,求得他亲笔题字的扇面,全天下都不能超过五把,这把扇子千金都不为过,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毕竟少时她还临摹过此人字帖。
李柏如阅人无数,自家亦在金甲城开了闻墨斋,专供贵家弟子作画吟诗,可对着应织初,却总忍不住多看两眼,少年虽满身稚嫩,但浑身气质总透着些许味道,他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
或许,是因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有人认出了云先生的墨宝还能一副若无其事吧,只轻轻一瞥而已,与往日那些子弟的艳羡嫉恨着实不同。
毕竟愿意在普通扇面题字,云先生倒是天下第一怪。
长者望着三幅名画,思索了片刻,轻叹着从座椅上站起,冲李柏如作揖。
除了戚凉争外,众人皆好奇望了过去。
长者道:“不知鄙人所求之事,世子可否应允?”
李柏如这才收回目光,好脾气开口,“前辈所说之事倒不难,可你输了……”
长者听闻此言,双眼刚亮便暗了下去,苦笑道:“猜骰子却非鄙人之长处。”
李柏如轻笑一声,“因此,前辈只需输我一幅画罢了,我也不会要前辈性命。”
长者却没因李柏如的大度而松口气,反而提高音量,激动道:“若世子愿应我所求,莫说这三幅字画都是您的,鄙人的性命也能交予您啊!”
“这……还赌上大的了?这老头莫不是傻了吧,还有什么能比命都重要?”一旁的九远小声嘟囔,满心质疑。
应织初垂眸心思:想来,是他失去性命都难办的事。
原来这义赌坊真是字如其名,来此者皆是有难求之事。
他丢了性命都办不了的事儿,这公子就能办啦?
戚凉争见她走神,指尖轻轻弹在她耳旁。
“嘶~”她怨念地看他一眼,正对上他警告目光。
一旁的李柏如瞧着二人小动作,莫名不舒服,回眸冲长者轻呵道:“我不是活佛菩萨,做不了这样的善事,前辈还是挑一幅画留下来,旁的不必多说。”说罢便看向窗外,脸上的谦逊换成疏离。
九远见状,走到长者面前低语,片刻后长者作揖的手垂落两侧,眼里是深深失落。
他随着九远挑画包好,抱起剩余两幅卷轴,只在经过应织初时冲她行礼,眼中有着愧意也有着迷茫。
房门重新关好,李柏如才回头,冲二人和煦一笑。
“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戚兄不引荐一下吗?”
“我……”她刚要开口说二人不熟。
戚凉争冷语幽幽飘来,“我新养的宠儿……”
“呵,”李柏如收起惊色,忍不住摇头,“你我相交快十载了,我竟不知你有此趣味?哼,该不是为了拒我给你提的亲事,临时拽来个受气包吧。”
李柏如面色如玉,温雅耐看,说出口的话却不留情面。
应织初心尖爬满火气,强忍着不悦,轻声问身旁门神,“你为什么胡说?”
他未答她,眯眼冲李柏如道,“我的趣味,你不知道的多了。”
“哦?既然如此……”李柏如眉眼含笑,话带霸道,“不如送给我,我倒是中意得很。”
秋风虽凉,却不抵心间骤升起的寒意,冰彻入骨,应织初不可置信地望着贵衣少年,似不信刚才的翩翩公子能说出这般轻浮话来。
“不送。”戚凉争未恼,悠悠吐出二字。
虽他是始作俑者,却因着他的答复,应织初心下慢慢平复,不似方才蛰寒冷意。
“不过是个稚’宠,戚兄还舍不得么?我若收了他,只是用来研磨铺字,不似戚兄这般肆意妄为。”
“柏如什么时候对男人感兴趣了?”戚凉争单手撑着桌面,挑眉直视李柏如,眸子深邃无波。
李柏如嘴角划过怒意,仍有教养笑道,“我今日约你本是想将我表妹说和给你,你却给我来这一出?你我十年交情,还换不来你句真心话吗?”
应织初心下无奈轻叹,牙龈不由紧咬,指尖微颤着掐进肉里。
她竟不知有这一出,好你个戚凉争!
我是挡箭牌么?
得罪人的事就揽我头上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