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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内院。”秦弥稔抬眉一笑,走到言忆芝前面。
“内院?”
“对。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是小姑奶带大的。小时候,我就住在内院西边——她的屋子里。上学以后,放假回来住。她给我在东边单独收拾了一个房间。”
“三哥,你的窝还真多。”她一路跟着,嘴里说着心里想的话。
“没林霏的窝多。我哥那天听了一耳朵,她在德国自立门户了,还不告诉他哥和笙,把笙给气的……哈哈哈!”
“我爸说,林霏姐随时可能回去的。三哥,你想过没有,一直这样下去?”
秦弥稔没有回答。也许没听见,也许……她跟着他,走进内院,绕进东边的屋子里,等他开锁,进门,捂着鼻子退了出来。“什么呀?”
“好久没来了,小姑奶年纪大了,打扫不动了。你先出去,我去找程柏拿个吸尘器来。”他边说边朝外跑。
言忆芝一个人在内院宽敞的院子里来回走,想起了第一天来的时候的样子,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秦远知的样子。秦远知真的很忙,回来这么久,难得见几面,也不知道让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有林霏,那样空荡荡的房子,真的待不住。
身后传来吸尘器工作时的巨响,她回头看了一眼,秦弥稔已经在那边屋子里忙开了。她走过去,在堂屋的门槛上坐了下来。百无聊赖的时候,秦念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霏姑姑呢?”
“她没回来哦!念念,你知道自己多大了吗?”
“吐!”
不出所料!这一次她闪躲得很及时。
“不对,是four。嗨,我费这力气做什么?算了,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爷爷带我来的。我要找霏姑姑。”
“霏姑姑你是找不到了。小姑姑带你耍一耍,好不好啊?”
“我的天,你行吗?”秦弥稔关掉吸尘器,大眼睛里闪烁着的疑惑飘满了整个院子。
她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用两只手捧着孩子圆鼓鼓的脸颊,来回揉捏。“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吗!是不是啊!小念念!”
“比要。”秦念使劲甩开她的手,缩到秦弥稔的身后,瞪圆了两只眼睛,露出惊恐的表情。
“念念?”院门外,秦远仲的声音响彻云霄。
秦弥稔抱起秦念,走到院门口。“他在这里呢。大伯,您怎么来了?”
“哦,我身体不大好,回来养养。山里面空气好很多。你回来给你小姑奶过生日啊!”他扯开嗓门大叫,完全不顾其他人的耳膜。
“大伯,你把秦念放我这里吧,我跟忆芝在呢。”秦弥稔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他的耳朵喊。
秦远仲乐呵呵地点头,转身离开。
言忆芝放下捂着耳朵的手,看着秦念,有点狰狞地坏笑。“小念念,这下,你是我的啦!快过来,让我‘康一康’!哈哈哈!”
“‘小五’,快收了神通吧!你把孩子吓得都露出世界末日才有的表情了!”秦弥稔抱起秦念,满院子跑了几个来回。停下来,又把他举过头顶,往前冲。
她从门槛上站起来,对着飘飞的两个人喊:“我就说句话,能吓出个绝版表情来?你这个样子不吓人?”
“你问他吓不吓人!”他停下脚步,抬头问秦念,“念念,好玩儿吗?”
秦念使劲点头,笑眯眯地露出几颗小乳牙。“飞,还要飞!”
她闭上嘴,朝着两个人不服气地甩头,自顾自地走进刚刚打扫好的屋子里,又伸出头朝外喊:“念念,你妈回来了吗?”
“你这么问,他不会回答你的!”秦弥稔大声回应。“念念,你都跟谁一起回来的?”
“爷爷、奶奶和念念。”
她缩回脑袋,摇了摇头,扫视屋子。窗户下的书桌干净、整洁……很显然多年没人使用了。一旁的书架上整齐地堆放着许多、许多的——小人书。那是他们这代人独有的记忆。她走过去,小心地抽出一本,小心地翻看,生怕不小心就会扯坏那小小的、泛黄的书页。看着书页上的‘李逵’、‘李鬼’,她痴痴地笑了笑,合上书本,小心地放回去。
这个书架,简直就是秦弥稔的成长年历。一年年,男孩子们流行的东西,一层层有序地摆放。“星矢”站着的地方,她想了想,如果是她的书架,应该摆着“水冰月”。
墙角的一侧,一个银白色的“方盒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镭射一般的光彩,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走过去,弯下腰——录音机!太神奇了,这么大个的,留到了现在?
她把那“古董”搬到书桌上,闭上眼睛,胡乱地吹掉上面的灰尘。伸长了脖子探到机器后面观察,是可以插电的!按了按几个扭,磁带口的盖子还能开合。她激动极了,满屋子寻找磁带。
“找什么?”秦弥稔的大眼睛在门口闪着明媚的光彩。他的头顶上,另一双萌萌的眼睛,也在放光。
“三哥,你这个录音机,还能用吗?”
“那是当然。我是谁?”他把孩子从头顶上放下来,带进屋子里。“这屋子里的东西,都跟新的一样!我给你找磁带啊!”
“小姑姑,什么是磁带?”秦念抱着她的小腿,含糊不清地问。
“等下就看见啦!”她蹲下来,凑到他身边,“念念,小姑姑给你打扮、打扮啊!”她挤了挤眼睛,而后,开始满屋子追赶秦念。而后,开始满院子追赶秦念……
2、
秦远知合上相册,叹了一口气,又打开,右手食指在言悦的照片上来回滑了两下,停留在她怀里的婴儿脸上。微微笑了一下,他坐了下来,对着相册喃喃自语。
“月儿那时多大了?你一个人带着她,怎么去的那里?你的信,我收到了。可我收到的时候,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信里,你只说了家里很好。你为什么走,只字不提。我对于你,究竟算不算是丈夫?还是——只是个废物……”
合上相册,他轻轻拭去眼角的水珠,打开左手边的抽屉,把相册放进去,上锁。又打开锁,拿出抽屉深处的一个铁盒子。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一沓信件。一个、一个,按照收到的时间顺序在书桌上平铺开来。他打开最后一封,小心展开信纸,端详那上面寥寥无几的,娟秀的小字。无声落泪……
房门被轻轻敲了两声,他慌张地抬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小声回答:“等一下。”
仔细叠好信纸,收进信封,再把那些信件,小心地收到铁盒里,把铁盒放回抽屉,上锁,收起钥匙。
“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秦弥显站在门口。
“弥显啊!进来吧!”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等他走到自己面前,“你是来喊我回老宅的?”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叔父,这是您要的东西——报告,今天早上刚刚出来。”
“哦,你,看过了吗?”他小心探问,两眼紧紧地盯着他。
秦弥显点了点头:“看过了。叔父,您为什么做这个?”
“不是我。”他打开文件袋,抽出里面的几张报告,草草看了一眼,收好。转身打开书柜,推开一摞书。当着秦弥显的面,打开后面的保险箱,把文件袋放进去,锁上。“是你爷爷。他不放心言沐清。”摆好书,关上书架的门,他走到书桌前面,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这个岳父,可不是一般人。这次,这么轻易地让忆芝回来,确实很奇怪。”
“忆芝毕竟是秦家的人,离开家这么多年了,叫回来很正常啊?”他让开从书桌到书房门口的道路。
“弥显,你婶娘走的时候你还小,四岁?还是五岁?”他走到书房门口,把两手在身后交叉,又走了回去,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四岁左右,大概就是秦念这么大。”
“唔。事情还要更早一些。我认识言沐清的时候,还没有你呢!你爷爷跟他认识,那就更早了。他们是一辈子的交情了。好在……”他摇了摇头,无奈轻笑,“好在忆芝不像他,不然,可不好对付!”
“对付?”
“唔!”他停下脚步,身子朝后一仰,抬起头,轻轻“哼”了一声。“我的这个岳父,可是个人精。诸子百家……中华民族几千年的精华烂熟于胸!当年你的婶娘突然离家,等我收到消息赶回来,已经一个多月过去了。你奶奶在床上一病不起,你爷爷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找她,一拖就是这么多年。人,彻底没了音信。以我岳父的脾气,这么多年一个字都没提?这一次,这么爽快就让忆芝回来……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他抓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子,瞥了一眼书架,视线穿过书本,透过保险箱,扫视了一下里面的文件袋。
“弥显,这个报告的事情……”
“我知道。”
“唔。”他点了点头,朝门外走。
“可是,叔父。”秦弥显在他身后停了下来,“忆芝并没有问题?”
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他。“走吧,路上说。”
秦弥显点头,转身关上书房门。秦远知跟在他的身后下楼,关上屋门。坐到车后座,等他发动汽车,把车开出小区。看了一眼窗外飞速闪过的一行行绿化带,他叹了一口气。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叔父?您什么意思?”
“这事,我回头再跟你细说。弥显啊!你是从小在我眼前长大的,对我来说,你比忆芝亲。对你来说,我比你爸……”
“叔父,您说。”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弥显,忆芝这趟回来,并不是我找的。”
汽车伴着刹车皮尖锐的响声停了一下,才又缓缓地朝前移动。
“叔父,您的意思是?”
“不清楚。我那天只是试探了一下你爷爷。他以为是我。说是我大半夜给他打电话。但是,我并没有这么做。所以……”
“会不会是三叔?”
“不是,我探过林蓁的口风。这几天还详细查了三哥的航线,不可能是他。不论是谁,找忆芝回来做什么呢?”
车里,寂静无声。车外,车水马龙。他看着反向的车道上,一辆辆汽车,飞速地擦身而过,仿佛转瞬即逝的岁月,在身边,一分、一秒,不知不觉地溜走。汽车转下高架,转上乡间小道的时候,秦弥显打破了宁静。
“叔父,婶娘当年——会不会是因为我和弥稔?”
他朝山坡上看了看,又往田野里凝望。“不清楚。弥显,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只找到了这三个字。她当年恐怕也是看透了,看透了秦家,看透了我,才会什么都不说就走了。”
“叔父,您别这么想。以婶娘的个性,就算对您有怨言,也不至于带着秦月连夜走啊?”
“对。你说得有道理,这也是我这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他转过头,看向后视镜,“弥显,我是个失败的男人。”
秦弥显从后视镜里,朝着他笑了笑:“叔父,您说什么呢?秦氏这么大的企业,您哪里失败了?”
“男人,事业再成功,家里……对于言悦,我是个失败的丈夫;对于孩子,我是个失败的父亲;对于我妈,我是个失败的儿子。企业,弥显,你现在也已经自己管理公司了,一定已经明白了。企业做到这个局面,哪里还能说它是秦家的!它是那些兢兢业业的员工的。我们,不过是被企业困住的人,终此一生,离不开、挣不脱。员工离开秦氏,可以寻找另一片天空。秦氏没了他们,徒留我们,算什么?”
“我明白。可是叔父,那时候,不能怪您。”
“你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时代不一样。那个时候,信息流通和现在不好比。但是根本上,我是有错的。从娶言悦进门开始,我就没有好好关心过她,只顾自己。现在想想,还有那么多梦想,就不该耽误她。可是她——她也是我的梦想,我怕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结果,还是错过了大半辈子。”他叹了口气,悠悠的,长长的,“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上一面。她可能早就不想看见我了。”
“叔父,不会的。婶娘是个很豁达的人。”
“是啊!豁达,开朗,心里能容得下所有的不公平。这样的人,连夜带着那么小的孩子离开家,会是为什么呢?没有告诉我,连林蓁,她都没有留一个字。唉!”
汽车在老宅外的桥头停稳,秦弥显绕到外面,打开车门。“叔父,这次忆芝被找回来,或许是个机会。不论是谁,这样偷偷摸摸的,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意图。”
他弯着腰,走出来,捶了一下后背,直了一下身子,仰望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这几天,我只想着是谁找忆芝回来,没想到你说的这个面。有道理,对我们来说,这是个机会。查出是谁,也许就能顺藤摸瓜,查出当年的事也说不定。”
“叔父,您直接去内院吗?”秦弥显在他身后合上车门。
“不,我在宅子里走走、转转。你去找你爷爷吧!弥显,跟爷爷……”
“我知道的。叔父,那,您也小心些。”
他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看了一眼小桥流水,然后,慢悠悠地朝宅子里走。穿过三米高的大门,绕过厚重的萧墙,抬头向四周张望。
这座宅院最后完工应该是在秦远仲迎娶赵英琦的前一周。那之后,它迎来了秦氏的几房儿媳,当然,也包括他的妻子——言悦。
他依稀记得言悦初来这里时候的样子,那时,她还不是他的新娘,是林蓁的伴娘。和新娘穿了一样的衣服,比起林蓁还要明艳几分。她在人群中明朗地笑,和他说话时张弛有度。她的脑子里装满了言沐清教的四书五经,又充斥着新文化的思潮。
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踏进这个家门,做他的妻,为他撑起这一座庭院?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带着他们七八个月大的女儿,连夜离开了这个地方?
两手别在身后,秦远知在空荡荡的前院里来回走了两趟。穿过拱门,在长廊里闲庭信步,终于,“巧遇”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