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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贺统军,姓贺名重宝,是辽国中兀颜统军部下副统军之职。身长一丈,力敌万人,善行妖法,使一口三尖两刃刀,现今守住幽州,就行提督诸路军马。当时贺重宝奏郎主道:“奴婢这幽州地面,有个去处,唤做青石峪,只一条路入去,四面尽是高山,并无活路。臣拨十数骑人马,引这伙蛮子,直入里面,却调军马外面围住。教这厮前无出路,后无退步,必然饿死。”
兀颜统军道:“怎生便得这厮们来?”
贺统军道:“他打了俺三个大郡,气满志骄,必然想着幽州。俺这里分兵去诱引他,他必然乘势来赶,引入陷坑山内,走那里去!”
兀颜统军道:“你的计策,怕不济事,必还用俺大兵扑杀。且看你去如何。”
当下贺统军辞了国主,带了盔甲刀马,引了一行步从兵卒,回到幽州城内。将军马点起,分作三队。一队守住幽州,二队望霸州、蓟州进发。传令已了,便驱遣两队军马出城,差两个兄弟前去领兵。大兄弟贺拆去打霸州,小兄弟贺云去打蓟州,都不要赢他,只佯输诈败,引入幽州境界,自有计策。
却说林冲等守住霸州,有人来报:“辽兵侵犯蓟州,恐有疏失,望调军兵救护。”林冲道:“既然来打,必须迎敌,就此机会,去取幽州。”林冲留下些少军马,守定霸州,其余大队军兵,拔寨都起。引军前去蓟州,会合王进军马,约日进兵。
且说番将贺拆引兵霸州来,林冲正调军马出来,却好半路里接着。不曾斗的三合,贺拆引军败走,林冲不去追赶。却说贺云去打蓟州,正迎着王进,不战自退。
林冲会合王进一同上帐,商议攻取幽州之策。许贯中、朱武便道:“幽州分兵两路而来,此必是诱引之计,且未可行。”
卢俊义道:“军师错矣!那厮连输了数次,如何是诱敌之计?当取不取,过后难取,不就这里去取幽州,更待何时?”
王进道:“这厮势穷力尽,有何良策可施?正好乘此机会。”
林冲却道:“军师言之有理,我军且行且小心就是了。”
引兵往幽州便进,将两处军马,分作大小三路起行。到得独鹿山前,只见前军报来说:“辽兵在前拦住。”
林冲到军前看时,山坡后转出一彪皂旗来。林冲便教前军摆开人马,只见那番军番将分作四路,向山坡前摆开。林冲、卢俊义与众将看时,如黑云踊出千百万人马相似,簇拥着一员番官,横着三尖两刃刀,立马阵前。那番官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明霜镔铁盔,身披曜日连环甲,足穿抹绿云根靴,腰系龟背狻猊带。衬着锦绣绯红袍,执着铁杆狼牙棒。手持三尖两刃八环刀,坐下四蹄双翼千里马。
前面行军旗上,写的分明:“大辽副统军贺重宝”。跃马横刀,出于阵前。林冲看了道:“辽国统军,必是上将,谁敢出马?”说犹未了,赛鲲鹏岳飞舞枪急进,也不打话,便与贺统军相并。斗到三十余合,贺统军气力不加,拨过刀,望本阵便走。岳飞骤马追赶,贺统军引了败兵,奔转山坡。林冲便调军马追赶,约有四五十里,听的四下里战鼓齐响。林冲急叫回军时,山坡左边,早撞过一彪番军拦路。林冲急分兵迎敌时,右手下又早撞出一支辽兵。前面贺统军勒兵回来夹攻。林冲兵马,地形不熟,四下救应不迭,被番兵撞做两段。
却说卢俊义引兵在后面厮杀时,不见了前面军马,急寻门路,要杀回来,只见胁窝里又撞出番军来厮并。辽兵喊杀连天,四下里撞击,左右被番军围住在垓心。卢俊义调拨众将,左右冲突,前后卷杀,寻路出去。众将扬威耀武,抖擞精神,正奔四下里厮杀,忽见阴云闭合,黑雾遮天,白昼如夜,不分东西南北。
卢俊义心慌,急引一支军马,死命杀出。昏黑中,听得前面鸾铃声响,纵马引兵杀过去。至一山口,只听得里面人语马嘶,领军赶将入去,只见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对面不见。卢俊义杀到里面,约莫二更前后,方才风静云开,复见一天星斗。众人打一看时,四面尽是高山,左右是悬崖峭壁,只见高山峻岭,无路可登。随行人马,只见徐宁、索超、韩滔、彭玘、陈达、杨春、周通、李忠、邹渊、邹润、杨林、白胜,大小十二个头领,有五千军马。星光之下,待寻归路,四下高山围匝,不能得出。
卢俊义道:“军士厮杀了一日,神思困倦,且就这里权歇一宵,暂停战马,明日却寻归路。”
再说林冲驱兵杀透重围,退到一座高山,迎着本部军马。且把粮车头尾相衔,权做寨栅。计点大小头领,于内不见了卢俊义等一十三人,并万余军马。至天明,林冲便遣呼延灼、岳飞、栾廷玉、史文恭各带军兵,四下里去寻了一日,不知些消息回复。林冲放心不下,遂遣解珍、解宝扮作猎户,绕山来寻。又差时迁、韩伯龙、段景住、曹正,四下里去打听消息。
且说解珍、解宝披上虎皮袍,拖了钢叉,只望深山里行。看看天色向晚,两个行到山中,四边只一望,不见人烟,都是乱山迭嶂。解珍、解宝又行了几个山头。是夜月色朦胧,远远地望见山畔一点灯光。
弟兄两个道:“那里有灯光之处,必是有人家。我两个且寻去讨些饭吃。”望着灯光处,曳开脚步奔将来。未得一里多路,来到一个去处,傍着树林坡,有作三数间草屋,屋下破壁里,闪出灯光来。解珍、解宝推开扇门,灯光之下,见是个婆婆,年纪六旬之上。弟兄两个,放下钢叉,纳头便拜。
那婆婆道:“我只道是俺孩儿来家,不想却是客人到此。客人休拜。你是那里猎户?怎生到此?”
解珍道:“小人原是山东人氏,旧日是猎户人家。因来此间做些买卖,不想正撞着军马热闹,连连厮杀,以此消折了本钱,无甚生理。弟兄两个,只得来山中寻讨些野味养口。谁想不识路径,迷踪失迹,来到这里,投宅上暂宿一宵。望老奶奶收留则个!”
那婆婆道:“自古云:‘谁人顶着房子走哩!’我家两个孩儿,也是猎户,敢如今便回来也!客人少坐,我安排些晚饭,与你两个吃。”
解珍、解宝谢道:“多感老奶奶!”那婆婆入里面去了。弟兄两个,却坐在门前。
不多时,只见门外两个人,扛着一个獐子入来,口里叫道:“娘,你在那里?”
只见那婆婆出来道:“孩儿,你们回了。且放下獐子,与这两位客人厮见。”解珍、解宝慌忙下拜。那两个答礼已罢,便问:“客人何处?因甚到此?”解珍、解宝便把却才的话再说一遍。那两个道:“俺祖居在此。俺是刘二,兄弟刘三。父是刘一,不幸死了,止有母亲。专靠打猎营生,在此三二十年了。此间路径甚杂,俺们尚有不认的去处。你两个是山东人氏,如何到此间讨得衣饭吃?你休瞒我,你二位敢不是打猎户么?”
解珍、解宝道:“既到这里,如何藏的?实诉与兄长。”有诗为证:峰峦重迭绕周遭,兵陷垓心不可逃。二解欲知貔虎路,故将踪迹混渔樵。
当时解珍、解宝跪在地下说道:“小人们果是山东猎户。弟兄两个,唤做解珍、解宝,在梁山泊跟随宋公明哥哥许多时落草,今来受了招安,随着哥哥,来破辽国。前日正与贺统军大战,被他冲散,一支军马,不知陷在那里,特差小人弟兄两个来打探消息。”
那两个弟兄笑道:“你二位既是好汉,且请起,俺指与你路头。你两个且少坐,俺煮一腿獐子肉,暖杯社酒,安排请你二位。”
没一个更次,煮的肉来。刘二、刘三,管待解珍、解宝。饮酒之间,动问道:“俺们久闻你梁山泊林教头替天行道,不损良民,直传闻到俺辽国。”
解珍、解宝便答道:“俺哥哥以忠义为主,誓不扰害善良,单杀滥官酷吏、倚强凌弱之人。现下已受朝廷招安,林教头为登州节度使,我等皆为官身。”
那两个道:“俺们只听的说,原来果然如此!”尽皆欢喜,便有相爱不舍之情。
解珍、解宝道:“我那支军马,有十数个头领,一万多兵卒,正不知下落何处。我想也得好一片地来排陷他。”
那两个道:“你不知俺这北边地理。只此间是幽州管下,有个去处,唤做青石峪,只有一条路入去,四面尽是悬崖峻壑的高山。若是填塞了那条入去的路,再也出不来。多定只是陷在那里了。此间别无这般宽阔去处。如今你那梁山军屯军之处,唤做独鹿山。这山前平坦地面,可以厮杀。若山顶上望时,都见四边来的军马。你若要救那支军马,舍命打开青石峪,方才可以救出。那青石峪口,必然多有军马,截断这条路口。此山柏树极多,惟有青石峪口两株大柏树,最大的好,形如伞盖,四面尽皆望见。那大树边正是峪口。更提防一件,贺统军会行妖火,教林教头破他,这一件要紧。”
解珍、解宝得了这言语,赶忙拜谢了。解宝道:“两位好汉哥哥武艺高强,在此荒山野岭却是可惜,不如随我等入梁山军,将母亲搬取登州。也好建功立业,青史留名。”
刘家兄弟两个,只把眼来看母亲。老奶奶叹道:“是娘耽误你们两人了,既然林教头有如此盛名,登州想必是好的。”
于是刘二刘三背着母亲,跟着解珍解宝连夜回寨来。林冲见了问道:“你两个打听的些分晓么?”解珍、射宝却把刘家弟兄引荐,备细说了一遍。林冲大喜,忙叫安排好刘母,战后送去登州不提。
林冲正说之间,只见小校报道:“段景住、韩伯龙引将白胜来了。”
林冲道:“白胜是与卢先锋一同失陷,他此来必是有异。”
随即唤来帐下问时,段景住先说:“我正在高山涧边观望,只见山顶上一个大毡包滚将下来。看看滚到山脚下,却是一团毡衫,里面四围裹定,上用绳索紧拴。直到树边看时,里面却是白胜。”
白胜便道:“卢头领与小弟等一十三人,正厮杀间,只见天昏地暗,日色无光,不辨东南西北。只听的人语马嘶之声,卢头领便教只顾杀将入去。谁想深入重地。那里尽是四面高山,无计可出,又无粮草接济,一行人马,实是艰难。卢头领差小弟从山顶上滚将下来,寻路报信。不想正撞着段景住,望哥哥早发救兵前去接应,迟则诸将必然死了。”
欲知林冲能否救出卢俊义等,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