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与死神交流

红海无痕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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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福顺七十大寿生日聚会,基本不欢而散。徐立新和徐力争俩家离开后,徐芳还是以往的习惯,把剩下的菜选几样,给有病的丈夫带回家。徐燕因为要上课,也提前离开。

    徐玲没有和往常一样和大哥大嫂一起收拾残席,而是无力地躺在炕上。

    王玉枝虽然很憋屈,虽然感觉很疲乏,也想和徐玲一样躺在热乎的炕上歇一会,但她依然咬牙坚持收拾卫生,捡碗、洗碗、扫地,动作非常轻,怕惊着似睡非睡的徐玲,直到把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才黯然地回家。

    方娟等大家都走后,来到徐玲身边,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心疼的说:这头也不热,到底闹什么病了?看徐玲眼睛半闭着想心事,规劝着:玲儿,女孩子一个人在外,多不容易,回家吧,找个人家嫁出去,过几天安静日子。

    徐玲依然保持半睡的姿势,呢喃地说:妈,我知道。突然睁开眼睛,有心无力的小声问:妈,做小月注意什么啊?

    方娟大吃一惊:你?

    徐玲嘘声道:别让爹知道。

    都是父母没能耐!不然怎么会让女儿出去闯荡,受委曲了还不敢说。本想问一问具体情况,知道女儿的脾气,能和自己说出这个秘密已经不错了,再多嘴只会让她更加烦恼,甚至会起身离开。方娟只能流着眼泪,怜爱地看着女儿。

    妈,你这是干什么,又不是得了绝症。徐玲看母亲难过,嘴里安慰母亲,自己的泪水却止不住,无声的流出来。

    方娟自己擦擦眼泪,又给徐玲擦去泪水,拿出一条薄被给徐玲轻轻地盖上,一边下炕一边嘱咐:你老实睡觉,别乱动,我去给你买补品。叹息一声,又心疼地看徐玲一眼才出门。出了房门,又把在院内吵闹的鸡鸭都撵走。

    屋内只剩下徐玲一个人,她用被把脑袋蒙上,痛哭起来。

    七天后,是方娟的生日,徐玲不顾母亲的劝阻,去镇上买个生日蛋糕,又买一些母亲喜欢吃的菜和水果,外带一瓶红酒。晚饭徐玲也没让母亲动手,毛手毛脚的弄了四个菜。

    徐福顺也很卖力气,破例没当老爷子,帮着徐玲做菜。

    不多时,饭菜上桌,成员虽然少,程序却不缺。

    徐玲点燃生日蜡烛,笑容如花地说:妈,许个愿吧。生日这天许愿很灵的。

    方娟真诚的祈祷一会,竟然把自己愿望说出来:过往神灵,弟子今年六十八岁,我已经无所求,只希望你们保佑我老女儿快乐,早日成家。

    徐玲听完母亲的愿望,沉默一会说:妈,吹蜡烛吧,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三口人一口气把蜡烛吹灭,方娟高兴地说:老女儿答应的事肯定能兑现,妈高兴,我先提酒。

    徐玲在家呆了半个月,身体基本复原。这期间,她不停的思考自己的未来。经常站在镜子前,呆呆的看着自己。

    漂亮的脸蛋,修长的身材,虽然在红尘中磨砺这些年,依然保持着质朴的神态。一颦一笑,透着高雅。凭条件,找一个好人家应该不难。嫁人!?是啊,都二十五了,应该考虑一下个人问题。嫁谁呢?农民!不,已经不习惯农村的生活,天天猪鸡鸭鹅,烦也烦死。工人!他们能瞧起我吗?现在毕竟城乡差别很大,将来有孩子,上户口都成问题。

    徐玲想不出结果,烦躁地在屋里走动。在为自己前途,为自己命运,痛苦的择诀。犹豫彷徨很久,依然没有结果,但有一条基本确定,不能生活在农村。

    春天即将离去,柳絮扬花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那些还没选定目标的绒球,偶尔飞到人们身上。

    徐福顺和方娟凝望满脸忧郁的徐玲,心里多一份担心。特别方娟多么希望女儿别在去漂泊,留在自己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哪怕生活苦一点。然而知道自己劝不住心里已经装不下小村庄这片小天地的女儿,只好目送女儿坐车离开家,只有在内心不停的祈祷:过往神灵,徐家先人,保佑女儿平安。

    徐玲坐在公共汽车,心里不停的想:我去哪儿?直到汽车到站,也没有结论。茫然地徘徊广场上,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真想拉住他们问一问: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

    路只有自己能选择,没人会为她选择,也无法替她选择。

    太阳西沉,茫茫的夜色,霓虹灯闪烁,折射出都市的繁华。夜晚休闲的人们,或者是匆匆的奔向约会地点,或者翘首等待各式的朋友。

    徐玲踯躅在人海中,心如潮涌,这些年的辛酸生活一幕幕的出现在眼前。

    曾经的理想,曾经的少女幻梦。随着生存的压力,随着那天卖处全部破灭。然后落入风尘,成为倚栏卖笑的女人,彻底堕落成一个把自己的身体当成机器,生产和出售色情。天天为了钱,露出虚伪的笑脸,以**迎来送往。看到一个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在自己的**上发泄,高兴时候也得逢迎,不高兴也得假装呻吟。当一个嫖客心满意足地从自己身体下去,马上起来收拾收拾,准备去接下一个客人。

    麻木的神经,已经没有耻辱,只把这种事当成一个攒钱的机会。在同行内比较业绩,常常以付出少,挣的多为标准。每天描眉打扮,弄首骚姿,取悦男人;每天纵欲狂欢,追求欲神欲仙的肉感;每天收获带着血泪的金钱,得到的是失落和寂寞。

    只能以孝敬父母为借口,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这种耻辱。然而反思一下,又觉得这个借口太可耻,父母宁可要饭,也不会让儿女做这种事挣钱。只能说是贪慕虚荣,只能说好逸恶劳。究竟是社会不良风气让自己变坏,还是自己变坏让社会风气更坏,真的说不清,也分不明。

    徐玲不知不觉走到护城河,停下脚步,多熟悉的环境,那年曾经想从这里跳下去,当年要是跳下去,也许不会有这些烦恼。

    徐玲坐台服务后,因为有一次怀孕的经历,很注意保护自己,接客时候基本都使用避孕套。但是有的客人出高价做不带套生意。为了钱,徐玲铤而走险,接不带套生意。

    最近,徐玲感觉下身非常痒,浑身也难受,开始没在意,以为是纵欲引起的,在同伴的提醒下,才到医院检查。梅毒,面对这个冷酷的诊断,徐玲欲哭无泪。

    夜晚,徐玲偷偷跑到护城河边哭泣,哭够又想自己怎么会沦落到依门卖笑地步。

    怪男人?他们要不来寻欢作乐,我们也没生意,我也不会得这种病。也不全对,嫖客和妓女是共生体,说不清谁为主,谁为次,都是社会的垢病。

    怪父母?生下我,却不能给优裕的物资享受。这是最没良心的想法,不能自强自立,却依赖父母,这样人比做妓女还可耻。再说家庭没法选择,人生道路是可以选择的。

    怪社会?改革开放,却让黄赌毒沉滓泛起。也不全对,为什么只有少数人沉迷于此,乐于此道,大多数人都洁身自好。

    徐玲胡思乱想后,又对着静静的河水不停的骂自己:该,活该。怨这怨那,都怪自己。继而又想:这让父母知道,还不得把他们气死啊!让乡亲们知道,吐沫能把我淹死。死了得了,像我这种人渣,本来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姑娘,有什么心事,可以和大姨说吧?

    徐玲正在与死神交谈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亲切的声音,回过头来一看,一个六十多的女人和她说话。

    看徐玲冷漠忧愁的目光,老女人又说:孩子,过来,和大姨说说话。

    徐玲本来就没下定决心自杀,现在有人劝解她,走到老女人面前:大姨,我不是好女人,又得了不好病,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噢,是个小姐啊!老女人原以为徐玲是良家妇女想不开,才出言想劝,要是知道是小姐,才懒得管呢,死一个少一个。心里非常鄙视徐玲,也知道她得的是什么病。把本来想好一堆安慰话,全部咽到肚了,掏出名片递给徐玲:我姓冯,是退休医生,现在在一家私人医院打工,那家医院是专门治各种性病,你明天去找我,好好给你看看。然后转身离开。

    徐玲如约找到那家诊所,冯医生非常热情地接待徐玲,只是治疗费用特别高,不到一个多月,花了近万元,冯医生还说需要治疗。后来到正规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徐玲病早就好了,非常气恼的徐玲就找冯医生理论。

    冯医生摘下花镜,冷酷地说:你的钱也不是好来的,花点冤枉钱让你有个教训,省得再去害人。

    徐玲气急败坏地骂冯医生:你想去卖还没人要呢?嫌我们钱脏,你们还使劲收。你们比我强不到哪去。

    今天又来到这个地方,徐玲坐在护城河的石台上,想起当时自己痛不欲生的情形,想起这些年的磨难,想起那个老女人厌烦的神态。眼泪一滴滴涌出来,流在脸上,滑落在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