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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立新三人在屋外面就听到屋内有人在说话。
“你们几个一路小心啊,别太节省了,该吃就吃啊!”
“没事,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一定把大家的事办好。”
“徐老二有得是钱,徐老三又是大干部,人家有钱有势,我们能告赢吗?”
“可不是吗?乡里为了税收,李梅梅说什么,乡领导连个屁都不敢放。县里那些监督部门也让徐老二用钱摆平。省里和市里有徐老三在那儿横着,我看希望不大。”
“你们竟说丧气话,中国是**的天下,不是他徐家的天下,他们能遮住我们这村,能遮住我们乡,还能遮住中央?中央肯定向着老百姓。”
“对,我天天看新闻,党中央多关心老百姓的疾苦。我们这儿的事要是中央知道,肯定派亲差来调查。”
“都啥年头了还亲差,那叫专案组,中央专案组多大官都敢抓,前几天报的一个省长不是让专案组给抓起来了。徐力争那个小破官,算什么。”
在这个普通农家屋里,十几个纯朴的农民,为了他们亲人的生命,去争取正义和公理。几经失败后,他们非常失望。可他们心中还有一个最大的信念,现在依然是**的天下,她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宗旨没变,肯定会为老百姓做主。他们从失望中看到希望,也鼓起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徐立新听到屋里的议论,心情非常沉重。想我徐立新一直以为自己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听党的话,拥护党的领导。听屋里人的声讨,敢情我已经走到党的对立面?贿赂官员,欺压群众,污染土地,不管工人死活。徐立新一条一条的给自己加罪名,越加越心惊。徐立新啊,徐立新,多亏你有一个好父亲,不然连悔改的机会都没有。
徐力争心情也好不到哪去。自己是党派去管理政府的官员,却为自己哥哥违法行为当保护伞。这种行为不要说与党纪要求的不相符,做人都不合格。徐力争啊!徐力争!你变了,真的变了。要是一年前,肯定会据理力争,现在为什么会与不法行为同流合污?因为违法者是自己亲哥哥?因为那次被冤枉而失去坚持正义的信念?
眼尖的人看到徐家哥俩个站在外面,小声通报:徐老二和徐老三在外面呢。
怕什么?是他做亏心事,也不是我们做亏心事。他来了正好,我们明人不做暗事,现在就告诉他。徐总经理,徐厅长,你们听好了,我们明天去bj告你们去。你有能耐就找人把我们灭了,否则就告到底,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家人躺在家里受折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不明不白的死去。
听到屋里喊话声,徐立新听出来是和自己同龄的二柱子吗?吆喝!我这几年不在家,把他出息够戗。小时候看到我就哆嗦,现在竟然敢对我说三道四。真他妈的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妈的,我不收拾你就不叫徐老二。怒火刚升到胸口以上,突然又冷静下来。我今天来是干什么的?赔罪,认错。忍,我忍。
徐立新能忍,一直维护徐家形象的四姑却挺身而出,一脚把门踢开,大声喊道:二柱子,乡里乡亲的,有话不能好好说啊?张口喊杀,闭口嚷砍,有意思吗?
二柱子看到白天还以泪洗面的四姑,现在底气十足的为徐家辩护,立即心知肚明,反唇相讥道:四老太太,这两个丧天良的哥们许给你什么好处了?说出来也让我们替你高兴高兴。
你?徐立新真的忍不下去,刚想出言怒骂,被徐力争一拉胳膊,这才强压下怒火,恨恨地看着二柱子。
二柱子今天能敢对徐立新出言不逊,完全被儿子的病所逼迫。当他看到徐立新脸气的都有点变形,过分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在这沉默间歇,四姑抢先说话:你小子会不会说人话,不会说人话给我闭嘴。我四老太太虽然姓徐,从来向情不向理。四姑在这个村还算有点威信,她一开口,真没人再出声反驳:老二、老三,正好人都在,你们有什么话就说,省得你们一家一家跑。
大家从四姑这番话中,听出门道,看到希望。几乎都在想:莫非他们良心发现了?也许啊,下午徐三去医院,听他媳妇说是徐福顺拿的钱。可那几个钱也不够治病啊?别猜了,还是先听他们说什么吧。
徐立新可以跪父亲,跪四姑,绝对不会跪面前这伙人。不但不跪,还很轻视他们。这种轻视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的穷富差别,而是小时候形成的心态。这些人几乎都与徐立新同龄,当然大多数是他的手下败将,剩下的本来就是他的跟班。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徐立新在这伙人面前都可以目中无人。
然而当徐立新用他那习惯的趾高气扬的目光打量一转屋内这伙昔日的哥们时,当时被惊呆了,这都是什么表情啊?屋里二十几个人,几乎都是一种表情。经历风霜的脸上,每道皱纹都凝聚着悲愤。呆滞的目光中,写满了死亡的恐怖。看到这表情让人胆寒,看到这目光让人窒息。
徐立新无论在小时候肉搏苦斗,还是刚进城不如意强颜苦忍,以至后来在商海中逐利苦拼,从不知道什么叫怕,任何困难,他都会从容面对,然而今天他害怕了。
屋里二十多人的愤怒,还有他们家里哭泣的女人的愤怒,他们的父母兄弟的愤怒,这种愤怒足以让天地变色,何况是血肉之躯的人。
屋里二十多人眼里的死光,那是从他们患病孩子身上传过来的。病患中的孩子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命根子,他们死了,他们的父母还会怕死吗?在对死已经无所畏惧的人们面前,任何权威都不过风蚀的朽木,只要他们轻轻地一动手,看似坚实的大厦都轰然倒去,何况你一个区区小混混。
徐立新可能是出娘胎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害怕,深深地低下头。然而徐立新毕竟是出来混的,即使谢罪也要谢出自己的个性,即能让乡亲原谅他的过失,又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熊了,来求他们:老哥老弟们,你们允许我说几句呢,那我就说。不允许我说话,我现在就走。你们继续去bj告状,我不拦着。等你们所盼望的专案组来了,我再把今天想说的说出来,只是耽误你家孩子治病可别怪我。这一段开场白,软中带硬,虽然让人听着不太舒服,却让屋里人的怒气度降低,希望度上升。
徐立新看没人反对,知道成功一半:没人反对,我就先说几句,大家不愿意听,随时可以打断。环视一周,看大家的眼神是希望他快说,却不着急,从口袋里掏出烟,分给吸烟的人后,把烟盒扔在炕上。
这时候,一个小时候的跟班,主动站起来:二哥,你坐着说。徐立新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一屁股坐下。另一个跟班赶紧起来给徐力争让个座。徐力争客气一会才坐下。
坐稳当的徐立新看到众人都观望他,心想:差不多少就行,别在装,装大了就坏事。清清嗓说:首先我宣布一件事,孩子们得病的确是工厂没防护好引起的,工厂对此事负全责。
众人一阵骚动,一阵兴奋,更渴望听到他怎么负责。
徐立新知道大家最想知道工厂怎么负责,偏不说,把话题岔开:你们刚才骂力争,真的冤枉他。今天我能来你们这儿,是他逼我来的。
众人不相信徐立新的话。去市、省里上访,接待人几乎明说是徐力争不让接待的,让县里接回家处理。
徐立新能看不出大家心态,却不做任何辩解,反而另起话题:如果我说对工人得职业病不知情,你们肯定不信。其实我真不知情,梅梅也不知道孩子得的是职业病。唉,都怪无知。
大家都不知道徐立新葫芦里想卖什么药,只好耐心听他白话:孩子们得病,几个医院也没弄明白是什么病,我以为闹邪,到处找人除邪。有一个从关内来的大仙,都说灵。梅梅花大钱把他请来,他又是看地形,又是看孩子的档案,最后说这些孩子与这车间相克,让梅梅把这些人开了,还要消除所有记录,这样邪魔就会消失。梅梅不敢做主,打电话问我,那天我喝点酒,也没听清她开什么人,以为是处理违纪的人,想都没想就同意。
大家听完徐立新的假话真说,一个小时候的跟班立即接上话:原来这样啊。我说二哥当年那么仗义,怎会干出这样缺德事!那个大仙真害人,现在江湖骗子真太多,差点害了我们孩子,也差点害了二哥一世英名。
当然也有人在怀疑,在心里说:竟瞎编,谁信啊?懒得和你计较是是非非,看最后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