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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上瞬间静悄悄的一片,大家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眼睛望向了骆老夫人,都想听她该如何回答。
人头攒动里,露出了骆大老爷的帽子。
“回禀知府大人,民妇实在委屈。”骆老夫人朝林知府微微弯腰:“这钱沐阳控诉的所谓罪过,民妇一样都不认。”骆老夫人拿定了主意,钱沐阳应该是没什么真凭实据的,只要自己一口咬定没见着嫁妆,他又如何将大帽子扣到自己身上?
公堂上一片哗然,众人又望向了钱沐阳:“这华阳钱家已经渐渐式微,是不是这位钱老爷想打秋风哪?”
七嘴八舌,纷纷乱乱的话飞进了钱沐阳的耳朵,他心中有些不舒服,可是想着杨老夫人答应的三千两银子,还是忍了下来。他冷笑一声望了望骆老夫人:“骆家的老虔婆,我妹子当年可是一路风风光光嫁到你们骆家去的,才嫁过去一个月,你那宝贝儿子便花天酒地,只将我妹子气得一病不起,好不容易有了身子,没想到遇着难产,伸伸腿就去了,只留下这个孤女,你本该好好的养着她,可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样对待她的!”
骆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抓住相宜的手,怒目而视:“我怎么对待她的?你自己瞧瞧,她是少衣裳穿还是少饭吃?我可没亏待她一点!”
“没亏待她一点?”钱沐阳嘿嘿的笑了起来:“那时候你说她是扫把星,全府的人都合起来欺负她,吃的穿的,比你那二孙女不知道差了多少!我听说去年年关,她就冻坏了,生了一场大病,差点都要死了,你还说对她好?”钱沐阳斜着眼,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我妹子死了还只三个月,你们就急巴巴的将那高氏抬进了府,也太不给我们钱家面子了!听说你那第二个孙子孙女,可是进门七个月不到就生了……”
人群即刻哗然:“真是门风败坏!哪有这样的事情!老婆刚刚死,就跟人勾搭上有了孩子!实在也太出格了些!”
“什么老婆死就跟人勾搭上了?我觉得该是早就勾搭上了!”有人愤愤道:“那婆娘该是老相好,要不是不至于这么急巴巴的娶进门!广陵骆家,我呸!”他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也不过是空壳子,好糊弄人罢了,里边这男盗女娼的事情,少不了!”
骆老夫人听着那般议论,万箭穿心,还不是老大这风流放诞的,现儿却让自己到公堂来听这些闲话!她抖着手指向了钱沐阳:“当年我老大娶填房,可是送了银子到你们家里去把这事情认下来的,怎么今日又拿出来说,你也好意思?脸皮实在太厚了!”
“你们送银子去钱家,跟我有什么一毫干系?”一想着这事,钱沐阳心中更是恼火,父亲宠着那填房生的小儿子,只将他们当成草芥一般,分家的时候很是不公平,即算他是老大,也没落到什么太多好处。骆家送去钱家那笔封口银子,不消说肯定是父亲拿着给那填房攒着了,自己可是一两银子都没见着!
“咱们事情不扯开,就事说事!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妹子有多少嫁妆?”钱沐阳侧着眼睛望向了骆老夫人,看得她一阵心惊肉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你做得妥当,没想到人家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钱沐阳恶狠狠的盯着骆老夫人:“你就说说看,我妹子有四间铺子,还有我两万两的压箱银子,究竟去了哪里?”
钱沐阳究竟是从哪里知道有这么一笔嫁妆的?骆老夫人转了转眼珠子,心里忽然有些发慌,这钱沐阳知道嫁妆是多少了?怎么就说得那般准!
只不过……骆老夫人喘了几口气,极力将心情平静下来,钱沐阳想混着来告她,顺便得几两银子?她又不是被吓大的!洞庭湖的老麻雀,风浪见得多了去呢,骆老夫人不慌不忙的看了钱沐阳一眼,缓缓道:“我媳妇那嫁妆,自然是在我手中,可我总得要等着宜丫头出阁得时候才给她,宜丫头年纪这般小,不由我这个做祖母的管着,还能由谁给她照管?”
“你说得轻巧!”钱沐阳愤愤不平的叫了起来:“你说是替我外甥女保管着,那就让相宜说说,她知不知道她母亲有这样一笔嫁妆!”
骆老夫人心中有几分发虚,眼睛望向了相宜:“宜丫头,你与你大舅说清楚,你早就知道有这笔嫁妆,是不是?”
公堂上看着审案的人哗然,看了看钱沐阳,又看了看骆老夫人,最后眼睛都盯住了相宜:“对对对,让骆大小姐自己说,若是她祖母已经告知了她有这笔嫁妆,只是帮她打理,那倒也算不上是侵吞。”
刘妈妈嗤嗤一笑,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站到相宜身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林大人,你可要秉公断案哪!那时候管着我们家奶奶嫁妆箱笼的周妈妈亡故以后,我也曾拿了铜钥去寻我们家奶奶的嫁妆,可只余得几样不值钱的首饰了!那时候我还告状去了广陵府,结果只是将我们家奶奶的陪嫁丫头与陪房给发落,流放西北十五年,罪名便是偷盗,将我们家奶奶那些不见的嫁妆全赖在了她们身上!”刘妈妈抬起头来,恨恨的看了骆老夫人一眼:“那时候老夫人怎么不出来说我们家奶奶的嫁妆是你在代替保管着了?可怜我那几个好姐妹,现在也不知道在西北被折腾成了什么模样!”
林知府听了刘妈妈的话,大惊失色:“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
刘妈妈含泪道:“是!那时候广陵知府还不是现在这位,我们家大老爷还只是正八品的知事,没混上推官,林大人可以派人去调卷宗,六年半前,是我去递的状纸,我姓刘,是华阳钱氏的旧仆。”
相宜转过身来,将刘妈妈扶了起来:“妈妈,你且莫要这般激动,祖母肯定是为我好,指不定她是不想让母亲知道我有这一大宗嫁妆,到时候免得母亲来算计我。”
骆老夫人听了相宜的话,心中才宽松了几分,这孙女儿看起来真是不知情的,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给她找台阶下。她笑着朝林知府点了点头:“民妇正是这样想的。我现在这老大媳妇,出身商贾之家,一点气度全无,若是知道宜丫头有这样一笔钱,少不得会想尽法子下手,我全是为了宜丫头好,才这般做的。”
听着这话,相宜几乎要呕吐出来,只是她极力的忍着,不想流露出半分不赞成的神色。若今日与骆老夫人撕破脸皮,林知府判了铺子与压箱银子给自己,回了骆府以后,自己的日子便难过了,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向自己下黑手。
既然杨老夫人已经说好会帮她,肯定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好了,她不如就装着站在骆老夫人这边说话便是,也能给自己赚两年清净日子过——前世骆老夫人在她八岁的时候就亡故了,上个月她已经满了七岁,再熬也不过一年辛苦日子了。
林知府盯着相宜的脸,见她神色淡淡,好似又有些眼神闪烁,心中顿悟,这位骆大小姐只怕是在骆府里过得辛苦,现在只是委曲求全而已。他那恻隐之心更是一发而泛滥,多懂事的孩子,看得他好一阵心酸,怎么样自己也该保她周全。
“钱沐阳,骆辛氏已经说得清楚,骆大小姐也作证她祖母并未侵吞她母亲的嫁妆,你这状纸便撤了罢。”林知府望了一眼钱沐阳:“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钱沐阳哼哼唧唧的开了口:“我这个做舅舅的,难道不该关心外甥女儿?谁又知道是不是那骆家老虔婆挟持我外甥女儿这般说的?现儿她在公堂上不向着老虔婆说话,只怕是回去以后要遭罪!”
林知府听到这句,实在高兴,这钱沐阳总算是说了句人话,可他却不知,若钱沐阳不替相宜弄回她母亲的嫁妆,那便拿不到三千两银子,这在钱沐阳心中可是要紧事!
“骆辛氏,你说骆大小姐年纪尚小,不会打理商铺,骆大小姐又出来做了佐证,本官便相信你一回。”林知府笑微微的摸了摸胡须,望了骆老夫人一眼。骆老夫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谢过青天大老爷!”
“骆辛氏,你且不必如此着急,本官的话还没说完。”林知府笑眯眯道:“你既然是在帮骆大小姐打理她的铺子,骆大小姐总要有知情权。这样罢,本官现在命你将骆钱氏的两万压箱银子,与这七年里铺子的赚头都拿出来,以骆大小姐的名义存进那汇通钱庄,银票就交由骆大小姐的贴身妈妈保管,没有骆大小姐本人去钱庄,这钱便不能动。”
“什么?”骆老夫人摇晃了一下身子,一口老血几乎要吐了出来,要她将这七年里吃下去的东西都吐出来?那怎么可能?
“怎么了?骆辛氏,你方才不是说替骆大小姐打理铺子,这赚的银子自然要归骆大小姐了。还有,她母亲的压箱银子,那是死钱,也不需要你替她拿着……”他的眉头渐渐的皱了起来:“你莫非是拿了去放印子钱?这可是犯法的事儿!”
骆老夫人脸色一变,连连摆手:“林大人明鉴,民妇绝未做这等事情。”
“那好,你就赶紧让人去将九万五千六百两银票取过来,本官派官差与你们一道去汇通钱庄交割清楚,不过是换个人的名字存银子罢了,汇通钱庄这边是没什么问题的。”林知府笑着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几张纸:“本官请了几个有经验的账房,将三间铺面的账目查了下,另外一间铺子的租金粗略算了算,一共是七万五千六百两,加上那两万压箱银子,便得了九万五千六百两,骆辛氏,你自己来瞧瞧,可是不是这么多。”
骆老夫人气得几乎要发狂,她这几年,就白白替骆相宜给做事了?可现在是站在华阳府的公堂上,不是在骆府前堂,她哪里敢像在家中一般趾高气扬?骆老夫人咬了咬牙:“林知府,那些账房该是算错了,这三间铺子,每年不过几百两的盈利,哪里就出了一万两一年?”
“几百两的盈利?你哄谁呢?”钱沐阳在一旁跳了起来,眼睛都红了,妹子那四间铺子都是在东大街西大街,最好的位置,哪有只赚几百两的?“若是三间铺子一年只赚几百两,老虔婆你那般精刮,肯定会租出去弄点租金,东大街西大街,一般铺面,一年少说也有一千二百多两银子,何必自己费力不讨好的派人去打理!”
“可不是?那般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做亏本的事!”公堂上一片窃窃私语的声音,骆老夫人的老脸通红,站在那里哑口无言。
第六十八章林知府断案清明
“骆辛氏,究竟赚了多少银子,不是你口里说了算的,这里还有账簿子呢。”林知府一挥手,旁边两个衙役便转身走进了公堂的侧门,不多时便从里边抱出了一大堆账簿子出来:“这七年里边,你换了好几拨管事,可那账簿子我还是找到了。”林知府笑着拍了拍那叠深黄色的本子,一阵积尘飞扬了起来,淡淡的浮在了空中,上下飞舞。
骆老夫人沉着脸看向那些账簿子,嘴唇微微发颤,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些账簿子可是证据,由不得她抵赖,一想到九万五千两银子要从自己手里飞了出去,好一阵心痛。
相宜心中大块,只是脸上不露半分喜色,她向林知府行了一礼,细声细气道:“祖母这七年,尽心竭力为小女子打理铺面,总要给些辛苦费才是,否则我心中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还请大人答应小女子的请求。”
“骆大小姐真是孝心可嘉,年纪小小便这般知礼,真不愧是华阳钱家的后人。”林知府笑着望了望相宜,心中暗道这般乖巧伶俐的孩子,只可惜是没了娘,没娘的孩子被人欺负,处处都要拿捏好分寸,做错不得半分事情。“骆辛氏,难得你孙女替你着想,这样罢,本官便判你少出五千六百两银子,就拿九万两银子出来罢。”
“林大人,林大人!”骆大老爷奋力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我母亲年岁渐大,精力不比往常,管起事情来有些力不从心,最近也开始将内务交了一部分给我夫人打理。这四间铺子,如何还能劳累我母亲继续管下去?我这做儿子的瞧着,也于心不忍。不如将这四间铺子交给我来打理,到时候也好替长女攒下一笔嫁妆。”
“骆大爷真是孝子,又拳拳父爱,实在难得。”林知府望着骆大老爷只是笑:“不过,骆大爷也是官府中人,恐怕是没多少时间到华阳打理,还不是会派管事过来?那些管事,最最黑心,背着主人不知道要撮弄了多少银子过去!我瞧着很是不放心!”
“林大人,我自然会派心腹之人过来打理,这个你且放心,不会有差池的。”骆大老爷笑得格外灿烂,脸上都开出了一朵花儿来。相宜瞥了一眼,将头低了下去,父亲说的话,实在是难以让她相信,难道还指望这骆府里头有一个好人?
“派谁去打理,自然是你的私事,可这铺子却是你前妻钱氏留下来的嫁妆,按着律例是要给子女的。现在她只得骆大小姐一个女儿,当然全部要留给她,身为父亲,你替她打理,肯定是一片慈爱之心,可本官还是怕你被那些小人给蒙蔽了去。这样罢,这四间铺面的房契由骆大小姐收着,你每年给她一万两银子,其余要是有多余的,那再另外给她。”
“什么?”骆大老爷吃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每年给一万两银子?若是生意亏本了,那该怎么办?”
“骆大爷,这生意肯定是会有亏有赚,可我看了下这七年的账目,三间铺面都是足足的有赚。你也不是不知道,高门大户里的管事,若是能独当一面的管着几间铺子,那日子过得不会比富户差!不算那蠹虫吃掉的银子,这三间铺子账面上每年差不多有九千两,再加那间的租金,一万两足足有余。你交不出一万两,那便别占着这四间铺子了,本官妥当安排几个信得够过的人替骆大小姐打理着,这一年一万两银子肯定是做得出来的。”
骆大老爷被林知府这般一说,哑口无言,站在那里憋红着一张脸,看了看骆老夫人,将脑袋垂了下来。
骆老夫人骨笃着嘴站在那里,望着骆大爷,心中实在有些不舒服,自己这个儿子可真是会趁机而入,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还准备来给她抢铺子!瞧着林知府一顿话将骆大老爷说得成了闷嘴葫芦,方才高兴了些。
“骆大小姐,你现在身边有几个下人?”林知府看着骆老夫人与骆大老爷母子俩那脸色,十分得意,看来自己还真戳中了他们的死穴,接下来自己可得好好替骆大小姐安排下她的铺子了。
“回林大人的话,小女子身边有一个贴身妈妈,”相宜指了指刘妈妈道:“这是我母亲留下的旧仆。还有两个丫鬟,一个刚刚成亲几个月,叫做翠芝,也是我母亲带过来的人。另外那个才来我身边做了几个月事情,年岁尚小。”
林知府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刘妈妈翠芝与连翘,这三个人瞧起来也就两个合用,连翘年纪还小了些,如何能替骆大小姐打理铺子?这时候刘妈妈与翠芝皆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林大人,我们愿为姑娘打理铺子,绝不会眛下姑娘一毫银子。”
“你们两人可要想想清楚,每年至少要赚一万两!”见有人跟他来抢铺子,骆大爷有几分惊惶,横着眼看了看刘妈妈与翠芝:“万一亏本了,就是将你们卖了,也还不起!”
“大老爷,这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若是这铺子亏本了,我们便是割了身上的肉去卖,也要凑齐那一万两银子!”刘妈妈扬起头来,脸上全是发狠的神色,她已经得罪了骆老夫人,这骆府该是回不去了,不如到府外帮小姐打理着铺子,还能给小姐观着场,有什么不对,风吹草动的,她也好去向小姐报信。
翠芝挨着刘妈妈跪着,坚定不移的点了点头:“翠芝在这公堂上头,对着青天大老爷发誓,若是我敢挪用姑娘一毫银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公堂上的人“哗”的一声,全是感叹:“真真是了不得,这可是一对忠仆!敢当场发这般毒誓,那可是一片诚意!”
“华阳各位父老乡亲,翠芝本是华阳人,跟着我们家奶奶嫁去广陵,若是大家不相信,可以去华阳摊儿镇那边找个李家村,问问那李福喜是什么人便知道了!翠芝自小便得了父母叮嘱,做事要对得住良心,绝不会做那种背叛主子的事情!”
“原来还是我们华阳人,可信,可信!”公堂上的百姓鼓噪起来:“林大人,这位妈妈和这位嫂子是靠得住的,你就全了她们的心愿吧!”
相宜转过身来望着刘妈妈与翠芝,眼中全是泪水,她们两人实在是太好了,好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们,这七年来,她们两人为了自己尽心竭力,丝毫都不得放松,现在又为了替自己夺回四间铺面,竟然还要当众发这样的毒誓!
“妈妈,翠芝……”相宜哽咽了一声,拉住了刘妈妈与翠芝的手,再也说不出话来。翠芝望着相宜只是笑:“姑娘,没什么的,大不了奴婢去请教那些会做生意的,怎么着也要将这一万两银子赚出来。”
会做生意的?相宜心中猛的一动,眼前似乎有亮光闪过,心中一阵雀跃。今日这事儿完全出乎她的想象,本以为父亲是官府中人,应该已经与林知府私下里头打过招呼了。自己到华阳府来过堂,少不得要费尽唇舌,可没想到林知府竟然这般肯帮着她,难道是杨老夫人已经派人来说过了?
若是杨老夫人肯帮忙,派人指点着刘妈妈与翠芝打理这三间铺子,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再不济,将四间铺子全租出去,一年吃着那租金,也能得五六千两银子,足足够够了。相宜低下头去,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宜丫头,你莫要被这两个奴婢给糊弄了。”骆老夫人见着形势已经急转直下,放软了声音:“她们尽是在说大话的,你大可不必相信。”
“祖母,竟然刘妈妈与翠芝有这份心思,我也应该给她们一个机会。”相宜抬起头来,朝骆老夫人笑了笑:“祖母不是教导过我,什么事儿都是要一步步的来?我想让她们两人先试着管一年瞧瞧,若是真能做到,以后便可放心了。父亲方才说了,祖母年岁已高,若还是要祖母帮我操心,我也实在过意不去,祖母,这事儿一卸肩,你也用不着每日里头想着铺子里的事了。”
骆老夫人哑口无言,相宜说得在理,自己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她。站在那里,她脸色阴晴不定,心里恨意深深。
“既然骆大小姐都答应了,那本官就这样判了,四间铺子的房契,骆辛氏即刻交给骆大小姐,三日之内将九万两银子替骆大小姐存入汇通钱庄,将银票交给骆大小姐,以后不得再过问。华阳的四间铺子,由骆大小姐的忠仆刘妈妈与翠芝打理,以后骆辛氏不得干涉。”林知府快刀斩乱麻,利利索索将这案子给结了:“骆辛氏,你可还有话说?”
“民妇无话可说。”骆老夫人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拆开了一般,一颗心正在滴血,九万两银子就这般飞走了!她攒了七年,这七年都是白过了么!
“骆大小姐,本官将你母亲的遗物悉数判回给你,你可要好生收藏,切勿忘记了你母亲的那一份慈母之心!”林知府瞧了瞧相宜,只觉得她实在可怜:“你就这一个丫鬟服侍,实不够,这样罢,本官送你几个下人,如何?”
第六十九章得助力如鱼得水
头顶一片蓝天,干净得如同洗过了一般,瞧在眼中,十分爽快,心情也跟着明澈起来,吸一口气,觉得那美人蕉的香味直往鼻孔里钻。
相宜走得步子轻快,甩着手儿,衣袖不住的晃了起来。连翘在旁边瞧着直乐:“姑娘,你现在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林知府公堂断案,十分干净利落,没容骆老夫人与骆大老爷再唧唧歪歪,朱笔一挥便结了案,派人将骆老夫人看管了起来,让骆大老爷去将骆老夫人贴身的管事妈妈带过来:“九万两银子拿过来,马上就可以放出来了。”
这几日相宜住到了林知府宅子里,林知府的后院还算清净,没有姨娘,只得一个通房丫鬟,听雪珠说也只是个做摆设的,前不久林知府还与夫人提了一句,早些打发她去嫁人,莫要耽搁了她。
“我们家老爷,是个不错的。”雪珠压低声音道:“昔日夫人家出了银子助老爷念书,我们家老爷一直记着这恩情,对夫人好得不行,两人齐眉举案的,和和气气,这些年都没见红过脸。”
林夫人是一个圆圆脸盘的女子,一脸福相,生了两子一女,长子已经有十五岁,名叫林茂深,次子林茂真也有十岁年纪了,最小的是个女儿,叫林茂蓉,年方八岁,比相宜大不了多少,两人一见面便玩到了一处,说话十分投契。
“骆大小姐生得真是好。”林夫人端详着相宜好一阵子,啧啧称赞:“可把我的蓉儿比下去了。”
林茂蓉跟林夫人有姐几分相像,也是圆圆的脸盘子,一双眼睛不大不小,虽然不是很美,但却耐看。听着林夫人夸赞相宜,林茂蓉拉着相宜的手晃了晃:“宜妹妹本来就生得好看,有什么比不比的?”说完娇憨的将相宜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若是我能有这般肌肤便好了,妈妈常说一白遮三丑呢。”
相宜微微一笑:“蓉姐姐真是会说话,这肌肤要白,我却知道几个法子,走,咱们到一旁说去。”
林夫人听着直瞪眼儿:“哟哟哟,还这般神神道道起来了!”瞧着相宜纤秀的身子伴在女儿身边,真是水葱儿一般,嘴角也浮现出了笑容:“骆大小姐还当真知道怎么样让人的脸色变白净?”
林茂蓉肤色并不黑,只是那白色的底子不够干净,有些黄黄的气儿透出来。相宜前世也曾收集过一些民间的偏方,似乎有些效用,不知道林茂蓉用了会如何。
“有几种法子,我听人说过。”相宜细细的跟林茂蓉说着话:“第一种便是用牛乳温了洗脸擦身子,据说是顶顶儿好的,还有呢……”
“母亲!”屋子外边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两个少年走了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瞧着快到了吾家少年初长成的时候,另外一个矮了他一个半头,脸上稚气未脱,刚刚进来便冲到了林夫人身边:“听说来了一位小小姐。”
林夫人含笑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相宜:“看到了没有,她姓骆,你喊她……”
这边林茂蓉急急忙忙插嘴:“她叫相宜,哥哥你喊她宜妹妹就是了。”
林茂真飞快的走到了相宜身边,打量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听着丫鬟婆子们都在说呢,说你祖母与继母都虐待你,我还想着,究竟长什么样儿才这般招恨,却没想到生得这般水灵聪秀,一样被人记恨着。”
相宜有几分不好意思,微微低头:“是我生得笨,没法子让祖母与母亲喜欢我。”
林夫人听着相宜这般说,心里头直叹气,骆大小姐这模样,真是让人怜爱,只恨自己不能到广陵骆家去将她接过来养在膝下,给自己的蓉儿做个伴儿。
连翘垂手站在相宜身边,一脸的气愤:“都是我们家老夫人与大奶奶心肠太狠了,我们家姑娘这般需要人疼惜的,全被她们当成了眼中钉,就连家中的下人都作践我们家姑娘呢。我虽是今年才去的骆家,可早就听过骆家不少事情,都说大小姐是个扫把星,将她母亲克死了,府里头人人见了都皱眉,可等我到了骆家才知道,我们家姑娘真心好,才不是他们嘴里说的扫把星!”
“扫把星不过是旁人说出来的罢了,指不定就是骆府那位老夫人想要打压着骆大小姐才放出的风声呢。”林夫人看了看相宜小小的瓜子脸儿,心疼得不行,这几年,骆大小姐都是怎么样熬过来的哟!
“夫人,老爷送来了两个仆妇,说是广陵府杨老夫人给骆大小姐备下的,现儿在外头候着呢。”门口走进一个婆子,笑着行了一礼:“瞧着是两个利索人儿。”
相宜闻言抬头,就见两个人已经踏过了门槛,两人都生得身材高挑,眼神精明,瞧着好似练过功夫一般,走起路来,竟然是响声都没有的。
“骆大小姐,我们是杨老夫人派过来的。”年纪老的那个笑得十分和气:“我姓秦,你叫我秦妈妈便好。”她伸手指了指身边的那个年轻些的:“她叫方嫂。”
秦妈妈与方嫂都是替杨老夫人面前得力的人,而且最要紧的是方嫂会些武功,相宜此时并不知道,后来见着方嫂一只手便能平举起一只装满水的水桶,目瞪口呆之际,方嫂这才笑着道:“若是没有武功,我们家夫人恐怕也不会派我们来服侍姑娘了。”
相宜心中一阵发热,这世上也不是全无坏人,杨老夫人林夫人她们,都是好心肠的。
这三日里头,相宜去外祖家拜望了外祖父,钱老太爷似乎对她这个外孙女兴趣缺缺,只是打赏了一快玉珏,倒是那继外祖母十分热络,一只手牵着三岁的儿子,一边笑吟吟的问着打官司的事情:“哟哟哟,你那祖母也真是厉害,吞了钱家这么多铺子银子,竟然不声不响的,一晃就是七年。”
相宜没有吱声,只是坐在那里,一脸不知情的样子,钱老夫人咬着牙直摇头:“你好歹也回外祖家来问问,来问问!”
这位钱老夫人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容长脸儿,一双三角眼,瞧着便是个厉害角色,相宜听着她说骆老夫人吞了钱家的铺子银子,心中便知这位继外祖母似乎打上了主意,什么钱家的铺子银子?这是母亲的嫁妆,跟钱家有什么半分关系?
在钱府吃过午膳,相宜便匆匆离开了,钱沐阳与二舅三舅一起接了她吃晚饭,相宜仔细打量着,二舅舅三舅舅倒也不像是坏人模样,只有大舅舅钱沐阳有些无赖的嘴脸,而且大舅母瞧着是个软糯的,说话轻声细气,拉着她的手直掉眼泪。
跟三个舅舅一起吃饭,比跟钱老太爷一起用饭轻松多了,舅舅舅母们还带了几位表兄妹一道过来,用饭的时候说说笑笑,瞬间便热络了起来。大舅母叮嘱相宜:“以后多来华阳看看,亲戚间理当多走动,你瞧你那表兄妹,个个喜欢你得不行呢。”
相宜含笑点头:“聆听舅母教诲。”
认了一日亲戚,又在林府与林茂蓉林茂真玩了两日,这三日过得飞快,林知府那边来了消息,骆老夫人已经将那笔银子转到了相宜的名下。第四日一早,林知府便让人唤了相宜过去交割这笔财产,林夫人赶紧让婆子捧出一个寒铁盒子来:“骆大小姐,这盒子是巧匠做出来的,机关精致,拿了盒子不一定能打开,你拿着它装房契罢。”
相宜心中实在感激,接过盒子向林夫人道过谢,带着连翘她们去了知府衙门。林知府见她过来,赶紧让师爷把那房契与银票捧了过来:“骆大小姐,你且收好。”
方嫂走上前去,替相宜把房契与九万两银票接了过来放到寒铁盒子里头,关上盒子的瞬间,她仿佛能感觉到一种冷冷的目光往这边射过来,方嫂瞥了骆老夫人一眼,见她面如死灰的盯着那盒子,心中嗤嗤一笑,这也真算得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祖母,我们回广陵去罢。”相宜走到骆老夫人身边,微微行了一礼,余妈妈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把扶住了骆老夫人:“老夫人,咱们走。”这大小姐可真是口蜜腹剑,今年年初,死死儿的巴住老夫人,送她去族学,又给她做了新衣裳,现儿倒好了,九万两银子接过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骆老夫人这几日仿佛苍老了不少,头发全部白了,虽然没有关在牢房里,可脸上却浮出了一层油来,十分憔悴。她素来戴得端端正正的抹额,现在微微斜着在一旁,中间那颗宝石似乎也没那样发亮了。
华阳府衙外边停着一辆马车,帘幕已经有些褪色,上边标着骆府的表记。骆老夫人由余妈妈搀扶着,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相宜赶着走了过去,却被余妈妈恶狠狠的盯了一眼:“大小姐,你还是自己去雇一辆马车回广陵罢,现儿你都有三个下人了,哪里还能坐下。”
骆老夫人这是生气了,相宜瞧着那远去的马车,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她刚刚好还不想跟骆老夫人坐一辆马车,这一路上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姑娘,我去雇马车。”秦妈妈手脚轻快,一忽儿便不见了人影,相宜看了看身边几个下人,脸上露出了笑容来。